刚手忙脚乱穿上,外面就传来楼清棠的声音:“小殿下,醒了没,方便我进来吗?”
钟宴笙应了声,便见楼清棠端着饭食进来,见他头发和衣服都乱糟糟的,乐道:“萧弄被你姑母叫过去了,猜你醒来会吓到,叫我过来安抚你一下。”
听到萧弄还在,钟宴笙松了口气,嗅到食物的味道,一整日没进食的胃里难受起来。
楼清棠随便扯了张凳子坐下:“先吃东西吧,你许久未进食了。”
钟宴笙唔了声,楼清棠摸着下巴打量着他,不禁啧啧道:“小殿下啊,你这么乖的人,怎么身边全是危险人物呢?”
钟宴笙有些茫然:“危险?”
楼清棠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一个萧弄,一个你姑母,都够人喝一壶的。”
“没有呀。”钟宴笙不解,“哥哥就算了,姑母很温柔的。”
楼清棠:“……你知道你温柔的姑母都干过什么吗?”
钟宴笙眨眨眼。
楼清棠这些日子都没机会跟人八卦,好容易逮住钟宴笙了,总算有机会说了:“你这姑母可厉害得很呢。”
当年裴玥和亲过来不久后,漠北就失陷了,敖汉部落与大雍的关系极为紧绷,裴玥作为人人冷眼的汉人公主,居然在那时得到了上一任祭司的继承,成为了部落里人人崇敬的雅达干。
“敖汉部落的首领是个病秧子。”楼清棠摸着下巴,“他病的时候,都是由你姑母掌领部落里的事务的。一开始还有长老不服气,后面嘛,不服气的人坟头草越来越高了,剩下的就都是服气的了。”
钟宴笙喝了口粥,认真地评价:“姑母掌权,姑母对,他们不服气,他们错。”
楼清棠:“……”
他真的十分怀疑钟宴笙已经被萧弄带坏了。
“算了。”看起来这刚相认的姑侄感情还挺好,楼清棠放弃让钟宴笙小心点裴玥的想法,“昨晚我和你姑母研究了一晚,本来读懂古籍残篇是最大的障碍,不过她在部落待了多年,读懂那些歪七扭八的字不在话下,又了解蛮人的蛊,我嘛,好歹祖上几辈都是大夫,懂毒。”
钟宴笙怔了一下,心里忐忑惊喜参半:“已经有法子了吗?”
“对。”楼清棠得意洋洋,“你姑母就是把萧弄叫过去试药的,蛊虫在你们身上埋了太多年,得先想法子把它们引出来。”
钟宴笙的笑容一下就没了:“试药?!”
楼清棠的嘴实在漏风,一不注意又把话给秃噜了出来,赶紧闭嘴。
钟宴笙却已经吃不下了:“带我过去!”
这小祖宗没以前好糊弄了,楼清棠只好硬着头皮带路:“先说好,千万别透露是我透露的。”
楼清棠带着钟宴笙赶到的时候,萧弄已经坐在屋里深陷下去的药池中了,裴玥正要往里面丢蝎子,见钟宴笙被楼清棠带过来了,动作才稍微止住,看了楼清棠一眼,丢开蝎子语气温和:“迢迢怎么过来了?”
药池里散发着一股草木清香,要引出蛊虫显然极不好受,萧弄只穿着单衣坐在药池中,长发披散着,俊美的面容上布满了冷汗,苍白中青筋微露,似乎是察觉到了钟宴笙过来了,半晌,雾蓝的眸子慢慢睁开,朝着钟宴笙望过来,虚弱地微微笑了一下,做了个口型。
迢迢。
他安静地坐在药池里,瞳眸幽幽的,像某种蛊惑人心英俊的邪魔,引诱着过往的小鸟儿扑腾着翅膀落下去。
钟宴笙不由自主地朝着那边跨了一步,心里又疼又软,咬唇央求:“解蛊我也得在场,姑母,我、我也下药池吧!”
这样姑母就不会往里面丢蝎子和蛇了。
裴玥微笑着解释:“急什么?本是想等你用完饭,再让你过来的。”
钟宴笙心想,等他用完饭再过来,萧弄真的不会被蝎子蜇死吗?
“药池是昨晚搭好的,往后每日,你们都需得在里面一起浸泡一个半时辰。”
裴玥挥挥手,示意背后的人把蛇篓也带下去,思考了半晌:“姑母再往里面加点药,你过会儿再下去。”
钟宴笙看她回身从身后人抱着的匣子里抓起一把药时,楼清棠陡然露出了个极为复杂的表情,忍不住偷偷扯了扯楼清棠的袖子,小声问:“那是什么药呀?”
楼清棠敛容低声:“让人产生肾阴亏虚之症的药。”
钟宴笙:“……”
他觉得,等萧弄清醒过来后,没有了蛊虫影响,无论对他会是什么态度,还会不会喜欢他。
都不可以萎掉。
万一他真的把萧弄锁起来时,要用上的。
钟宴笙闭了闭眼,及时抓住了裴玥下药的手,艰涩道:“姑母,这个就,不必了……”
裴玥遗憾地收回手:“好吧。”
作者有话说:
迢迢解释完瞎弄平时缓解头疼的办法后。 姑母:得想办法给他下个毒:) 不过我们宝宝要用的(。
好说歹说将裴玥劝走后, 毡帘一落下来,钟宴笙听到哗啦的水声,一转过头, 就看到萧弄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药池中间走到了边上, 一只手搭在池沿, 托着腮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定王殿下轮廓深邃,眼睛深黑中隐隐透着墨蓝色, 仿佛外藩进贡价值连城的蓝宝石,是带有三分异族风情的英俊,这会儿头发披散着, 遮了半张脸, 略微柔化了锋锐的气质, 只穿着单衣靠在那儿的样子, 活像只等着勾人魂魄的艳鬼。
钟宴笙看看他绸缎似的头发,忍不住蹲下来伸手扯了他一下。
萧弄也不生气,甚至配合地微微低头, 让他捻着自己的两缕头发。
钟宴笙舍不得用力,像摸踏雪的毛一样,顺着他的发顶往下, 来回摸了两把。
果然如丝绸般浓密柔顺。
萧弄好像很喜欢被他这么摸,眼眸都半眯了起来, 钟宴笙要收手的时候,手腕便被一把按住, 强迫他继续摸。
更像踏雪了。
踏雪就喜欢往钟宴笙怀里拱, 对自己有多大只毫无自知, 非要钟宴笙摸几下。
钟宴笙板起脸:“你不要装傻, 醒来记得谢谢我。”
他方才可是很努力地保护了萧弄。
各方面的保护。
萧弄带着他的手在自己头上摸了几下, 闻言微微一笑,捉着他的手,用微凉的唇瓣蹭了蹭后,张口轻轻咬了一下,又磨了磨,发丝掠过俊美的五官,眼睫盖过眸色,有种难言的惑人:“遵命,主人。”
明明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还做了不止一次,这一瞬间却从手指尖麻到了心口,心跳很不争气地加快了。
钟宴笙刚刚的气势散了个干净,不太有底气地蜷了蜷手指:“……放开我。”
萧弄这次倒是很听话,大概是咬了他的手指两口,略微满足了口欲,松开他的手,另一只手还托着腮,看上去很懒散,撩着眼皮看他:“小主人,要下来吗?”
钟宴笙恍惚有种这里不是蛮人部落毡包里的药池,而是宫里的温泉池的错觉。
定王殿下此刻也像极了话本子里的妖妃,在勾引着君上共浴,一股子酒池肉林的糜烂感。
钟宴笙脸有些热,抿着唇将身上的蒙袍和靴子脱掉,坐到池子边,害怕水凉,伸出脚尖尖探了一下。
还没探出温度,腿上就骤然传来股大力,方才还老实靠在边上的萧弄猝不及防,伸手将他一把拉了下来。
药池里顿时哗啦一片,好在灌进来池子里的水是温的,但猝然掉下来,还是让钟宴笙打了个颤,像只被弄湿羽毛的漂亮小雀儿,惊慌狼狈地搂紧了萧弄的脖子,半晌才从慌乱中平定下来,生气地踩了一脚萧弄:“就该让姑母把蛇蝎和药都丢进来的!”
萧弄把他抵在池子边,高大的身形将少年纤瘦的身躯覆住,紧密地靠在一起,脑袋埋在他颈侧,享受地蹭:“不会的。”
药池里虽然是温的,但被打湿之后,在这样的冬日里,还是会把人冷得人牙齿打战。
不过跟萧弄依偎在一起就没那么冷了。
钟宴笙怕冷,就没把他推开,鸦黑的睫毛颤了一下:“我会的。”
萧弄的声音带着点笑:“不会的。”
他有些显而易见的得意:“你舍不得。”
傻子说话太直白了。
钟宴笙磨了磨牙,想捶他又顾忌着他身上那么多伤,最后只能生着闷气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他力气不大,又很心软,咬人也不疼,反倒把萧弄咬得呼吸凌乱微沉起来,有些蠢蠢欲动。
靠得这么近,身上还只穿着单衣,有什么变化一清二楚。
钟宴笙被他顶在池子边,努力装作镇定:“姑母就在外面,你小心被姑母丢药。”
萧弄:“……”
他像是有些烦恼和忌惮,半晌,才很不满地安定下来。
钟宴笙看着他脸上明显的烦躁,莫名地想笑。
上一次萧弄这么克制,还是在明晖殿里,他也是从淮安侯府回宫后,才隐约想明白萧弄为什么不敢在明晖殿里弄他了的。
在长辈面前还挺老实。
根据裴玥和楼清棠的分析,这个蛊毒秘术的母蛊对钟宴笙没什么伤害,只是会让他比较排斥怀有子蛊以外的人的接触。
所以在药池里坐了会儿后,钟宴笙没什么感觉,看了看萧弄,才发现鬓角已经汗湿了,唇线紧绷,却一声没吭的,只闭着眼,微拧着眉头,把头搭在他肩上。
泡在药浴里引出蛊虫,萧弄体内的蛊虫必然会作乱,疼痛程度和以往头疾爆发时应当是一样的。
钟宴笙犹豫了好久,看他疼得厉害也不吭声,闭闭眼,小声问:“要不要……我帮你转移一下注意力?”
萧弄睁开眼望向他,眼底浓黑如墨,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钟宴笙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过去帮他转移注意力。
萧弄好像是故意的一样,抱紧了他在他耳边低喘着,弄得他的腰有些发软,要不是被压在池子边,已经滑下去了。
好在钟宴笙的帮助似乎有点效果,萧弄挤在他怀里,对他又亲又蹭又揉的,等到了时辰,裴玥命人把浴桶送进来时,钟宴笙浑身都湿透了。
沐浴完换上干净衣裳往外走的时候,钟宴笙耳根还是烧红的。
果然姑母是对的,就该给这坏狗下个药!
部落里的事务都压在裴玥身上,泡完药浴出来,裴玥已经不在外面了。
也好在裴玥不在,不然钟宴笙真感觉没脸见姑母了。
他对不住姑母的叮嘱,又让萧弄占便宜了。
出去的时候,萧弄也换上了跟本地牧民相似的蒙袍,他身高腿长的,穿大雍的服冠风流,换上蒙袍却显露出了骨子里野蛮的侵略性,高大又俊美。
这地方风大,裴玥还叫人给钟宴笙送来了一顶毛茸茸的帽子,是裴玥亲手做的,戴着可以防风,上面装饰着华丽的宝石,他身量细长,蹬着马靴,跟个草原上的小王子似的,神气又漂亮。
俩人外形惹眼,一出来又引来了牧民们的围观。
萧弄也盯着钟宴笙,看得有些食指大动,眸底的微光明灭不定的,低声叫他:“小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