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毡包里与裴玥商讨了一下午后,萧弄与裴玥达成了协议。
敖汉部落助力大雍将阴魂不散的其他两大族骑兵击退,萧弄助力敖汉部落吞并两族,拥立可汗。
钟宴笙第一次参与商讨这种事儿,有种自己已经长大了的欣慰骄傲感。
然后被裴玥喂了两碗奶茶、被萧弄喂了三块奶糕。
钟宴笙严词拒绝:“我不吃了。”
裴玥看他这些日子瘦了不少的小脸,又拿了几根牛肉干递给他。
钟宴笙给踏雪也分了一根,低头咬着硬梆梆的牛肉干,含糊道:“总之,姑母您可以放心,定王殿下不敢有坏心眼的。”
萧弄笑了笑:“确实不敢。”
离开毡包时肚子都饱了。
钟宴笙想拉着萧弄出去溜达一下消消食,萧弄却被裴玥又叫了过去。
裴玥看了看钟宴笙,与萧弄对视一眼:“我还有些话想对定王殿下单独说说。”
萧弄明白她的意思,隔着帽子揉了把钟宴笙的脑袋:“乖乖,回去等我一会儿。”
钟宴笙看他们不想让他听到的样子,喔了声,也不在意,带着踏雪自己溜达,也不担心萧弄跟裴玥谈完话出来找不到他。
反正无论他在哪儿,萧弄总有办法找到他。
今日的部落里还是很热闹,钟宴笙跟热情的牧民都有些脸熟了,虽然还是言语不通,不过也能鸡同鸭讲地聊会儿。
牧民们很喜欢喂钟宴笙吃东西,钟宴笙这会儿正撑着,艰难地婉拒了两位牧民后,只能往人少的地方溜达,以免抵挡不住他们的热情。
溜达了会儿,附近忽然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钟宴笙和踏雪一起警惕地竖起了耳朵,轻手轻脚靠去,和踏雪一起悄悄探出脑袋望过去。
是两个年轻的少年,躲在一顶毡包后面,靠在一起轻声说话,望着彼此的脸都红红的。
突然左边的少年对着右边的说了句长长的话,右边的少年一愣之后,满脸欣悦地抱住身边的人用力亲了一口,也说了那句长长的蒙语。
钟宴笙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幕,更没想到会在躲在这里诉衷肠的少年爱侣间,听到萧弄之前说的那句话。
以这对少年的反应来看,那哪儿是一句骂人的话。
难怪姑母听完后,眼神怪怪的,看着他笑而不语。
钟宴笙愣了会儿,反应过来,仓促地缩回去,想起那天萧弄托着下巴趴在药池边,含着笑望着他的深邃瞳孔,一下从耳尖红到了脖子。
虽然还是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现在知道了,肯定不是在骂他笨。
萧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喜欢。
作者有话说:
瞎弄:笨。
成熟的年上:生气,但先安抚完再教训(x 终于治好了瞎弄的脑子,呱唧呱唧鼓掌!
也不知道萧弄和裴玥都商量了些什么, 离开部落的时候,钟宴笙感觉俩人间的气氛好像缓和了不少。
裴玥没有送太远,雪原上的风太大, 她伸手给钟宴笙扶了扶歪掉的帽子, 淡淡笑道:“这些年最大的慰藉, 便是你还活着。快二十年了,活在北关外的风里, 我已经快忘了京城的面貌,但我一直记得你爹娘……”
她最后几句话话音略低,散落在风声里, 没入远处传来的胡笳声中。
钟宴笙望着她, 心里一阵发酸, 没忍住道:“姑母, 若不、若不您和我回去吧!”
“京城于我而言,是一座牢笼,这里很适合我。”
裴玥摇摇头, 温和地拒绝了他,神情渺若烟云,望向无边无垠的雪原:“待到来年雪化之时, 草原上一望无际,牛羊遍地, 骑着马任意驰骋,身边只有风和快意……是我上半生都没有想过的日子。”
钟宴笙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听着她的描述, 不由生出了几分向往。
裴玥淡笑道:“迢迢若是能留下陪着姑母就更好了。”
钟宴笙还没说话, 旁边抱臂听着的萧弄就一抬手, 搂着钟宴笙的腰把他往后一抱, 笑意虚假:“姑母不必相送,小王会照顾好迢迢。”
看他那护食的样子,裴玥再度摇头,没再说什么。
钟宴笙依依不舍的,又跟裴玥道了几次别,才翻身上马。
身后很快贴来个人,熟悉的气息笼过来,他拿脑袋往后拱了下,眨眨眼问:“哥哥,你和姑母下午谈了些什么?”
萧弄眉梢一挑:“自然是谈等小殿下登基后,何时给本王个名分了。”
钟宴笙嘀嘀咕咕。
正经不了多久,又在瞎说八道了。
俩人跟裴玥商量了一上午,因为有钟宴笙的存在,议程相当顺利,少了些许来回拉锯勾心斗角,敲定下了具体细则。
眼下部落里还有些碍事的贵族需要处理,恰好楼清棠现在痴迷蛮族的巫蛊之术,还舍不得走,萧弄便留了他和两个人给裴玥,帮她办事,传递消息。
其他的暗卫这些天都被裴玥安排在另一个毡包里,护在两侧,一同朝着漠北大营奔去。
钟宴笙想起下午看到的两个少年,悄咪咪揣着小心思问:“哥哥,你那天说的那句蒙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萧弄漫不经心道:“说你是小笨蛋。”
就知道萧弄不会说,钟宴笙又问:“那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片刻之后,他感觉到背后的人低下头,暖暖的呼吸擦过耳畔,熟悉的声音随之落入耳中,声线低郁华丽,格外惹人。
萧弄缓声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钟宴笙脑子都有些晕晕的,心跳加速。
的确、的确是一样的。
钟宴笙半晌没吭声,萧弄刚想把他的脑袋转过来,看看这小孩儿在想什么,就听到身前忽然传来结结巴巴、模仿得不是很标准的蒙语。
心口猛然一撞。
钟宴笙把帽子拉了拉,藏住悄然红起来的耳朵尖尖,小声说:“你骂我,我也骂你。”
身后一时没有反应。
他顿时忐忑起来,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意思,转过头去看萧弄想说话,脑袋很快就被萧弄的手按住转了回去。
钟宴笙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是很确定。
刚刚他是不是看到……哥哥脸红了?
片刻之后,他才听到萧弄微哑的声音,带着缕遗憾的叹息:“真想马上回到大营里。”
马上回到大营里,做什么?
钟宴笙等了半天才等到他的回应,却不是想象中的,反应了两下,才反应过来,深深埋下脑袋不吭声。
这个坏狗!
离开部落之前,萧弄手底下的人已经先往大营里传了消息,是以行到半途的时候,就见到了来接应的黑甲卫队。
领头的正是展戎,还有那日去引开蛮人骑兵的霍双。
见到完好无损的俩人,展戎长长松了口气,冷酷的脸色都绷不住了:“主子!小殿下!您二位差点吓死我了!这些日子我饭都吃不下去了!”
霍双漠然拆台:“你一日三食一顿没少。”
展戎哽了一下:“还睡不好!”
霍双:“你睡觉打呼。”
展戎:“……”
角色倒转过来了,以前是展戎挑衅霍双,故意把霍双气得青筋直跳拔刀要打,现在换霍双把展戎噎得半死了。
见霍双没事,钟宴笙心里松了松,看他们几句话不和,又有要拔刀大打一场的趋势,忍着笑劝和:“好啦,你们不要吵。”
他嗓音柔软清亮,有一种安抚人的奇效。
霍双闷不吭声过来跟在马后。
展戎也哼了一声,骑着马过来与萧弄并行,低声报了报近来的情况。
为了拔除萧弄身上的子蛊,钟宴笙和萧弄在敖汉部落待了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里,尽管展戎找了个与萧弄身形比较相似的人,在蛮人骑兵打上来时假装萧弄,但还是被察觉到了。
毕竟是假冒的,不能真的露面,和硕特和阿鲁科两族这些年不断骚扰边境,跟萧弄可是老熟人了,恨他恨到了骨子里,几个照面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几日他们又试探了几次,确定萧弄不见了。
萧弄可是漠北的军心所在,镇在此处多年,恐惧深入蛮人心里,简直有止小儿夜啼之效。
他要是失踪了或是死了,那拿下漠北能容易十倍以上。
现在的情况便是,蛮人蠢蠢欲动,约摸在谋划着来个总攻,顺道传出了风声,言萧弄已死。
萧弄在敖汉部落治病的消息是机密,只有极少数的将领知晓,军中不可一日无帅,底下的士兵们多日不见萧弄,也的确不安稳起来。
不过好在现在萧弄回来了,还没有了从前的头疾困扰。
展戎心里也定了定,问:“主子,要将您回来的消息传下去吗?”
萧弄听完,挑了下眉:“不必,本王猜,以他们的性子,确定了本王不在军中,日内,必会有所行动。”
展戎瞬间了悟了他的意思,嘿嘿笑着应声:“是!属下明白了。”
钟宴笙大概也理解了萧弄的意思,但比起这些,他更担心萧弄,咬咬唇问:“哥哥,又要上战场了吗?”
萧弄身上那堆新伤才刚愈合。
脑袋被按揉了两下,萧弄嗓音温和:“别怕,迢迢,本王有你送的护身符呢。待漠北此战结束,助你姑母吞并两族,往后漠北至少会有二十年的安定无虞。”
届时萧弄不必常驻漠北,这片满是战火的焦土也能休养生息,恢复生气。
钟宴笙知道萧弄说的护身符是什么,是他爹娘留给他的那个长命锁,萧弄一直带在身上,就藏在领口之下。
他点点脑袋,嗯了一声。
他相信萧弄和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