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俩说着话,刘主任也提着公文包进来了。洛兰拿着抹布打扫卫生,又将办公室里的水壶给填满。这才进他那边,跟他汇报昨儿回访的情况。
“男人酗酒不改,女人带着仨孩子说不离婚。我劝了好久,但我看着作用不大。”
刘主任含笑冲她摆摆手:“不用太在意,尽了心就行了。这种事除非女方愿意离婚,不然咱们一个外人插进去基本不起多大作用。你太上心了,气的只会是你自己。”
“知道了。”
“对了,你把之前的报告整理一下,我有用。”
“哪个时间段的?”
“上旬。”
“好的。”
单位里一边工作一边听同事聊八卦,有不懂的就去问刘姐。她一边学一边做事,一天的时间过的很快。
翌日借口有事请了一会儿假,她抽空出去到了南大沟。人山人海的费了好大劲才找到婆婆和小姑子。周俊芳满脸害怕,原本躲在妈妈身后,看她来了又躲她身后。
“嫂子,会不会有血啊?”
“害怕就别看。”
本来想着你要不就先回家,又觉得不妥,还是等会儿母女俩一起的好。将小姑子护在身后,在行刑前等来了周青山。
今儿要枪毙的有好几个,洛兰隔着人群仔细搜寻着。孙童在,可没有他爹。她来的有些晚,很快执行的人开始瞄准。
砰、砰、应声落地,人群中响起惊呼,有些胆小的喊了出来。真是的,害怕就别来看这个啊。
周妈妈也被儿子捂着眼睛,等结束后才放开。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人倒下了,其余细节都看不到。
杀害儿子的凶手终于伏法,亲眼看到后周妈妈又忍不住哭了一场。结束了,终于结束了。清明上坟,她终于可以告慰儿子的在天之灵。
“儿子啊,我的儿子、”
“孙子,童童,我的孙子……”
孙童的母亲和奶奶哭着上前,俩人太激动没走到跟前就摔成了一团。俩人此时已经软的路都走不稳,当初无助哭喊流泪的终于换成了她们。
“妈,别哭了。”周青山劝慰母亲:“当初你承受了多少,如今她们也一样。杀人偿命,她们种的果她们也尝到了。”
周妈妈泣不成声,场内那俩女人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人同样感到天塌地陷。没法活了。年纪大的那个哭着哭着没了声儿,软软的倒了下去。孙童他妈去扶,试过鼻息后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死了,你也死了。死了好,死了好,死了去陪你孙子。我就说你别那么惯孩子你不听,你害死他了,是你害死他的。”
洛兰给老公一个眼神,两口子扶着母亲回家。夕阳的光将人影拉的好长,婆婆脸上还有泪痕,但眼眸的苦痛已经淡了许多。
杀人者受到惩罚,既能告慰死者,又能抚慰家属那颗受伤的心。也能警示那些胆大妄为者,天道昭昭做坏事要付出代价的。
周妈妈一路走一路哭, 当天到小儿子墓前烧纸,告慰孩子在天之灵。家里人都陪着,从墓园出来,一家人都卸去了心头大石。
周俊慧擦干眼泪呼出胸口浊气:“妈, 一切都朝前看。我以前不懂事都是我不会说话。这事儿不是你的错, 是那个姓孙的太坏了。他如今已经得到惩罚,你也放过自己吧。”
周妈妈眼泪又涌出, 被女儿伸手给抹去。她重重点点头, 回头看看墓园, 深呼吸一口又抬头看看天。
今儿是大晴天,夕阳无限好, 如锦缎般铺撒在天地间。她有多久没关注过身边的美好了,逝者已逝, 一切都该朝前看。
“希望岷山来世投个好胎。”放下心中的执念,独留一份儿期盼与祝愿。
“会的。咱们岷山那么善良, 来世肯定投个好人家。”
洛兰伸手牵住婆婆:“向前看。别哭了。害死岷山的人已经伏法, 我们该欣慰才是。”
女人抽噎着点头:“嗯。”
一家人了了一桩大事, 回家让婆婆去休息平复心情,她们几个到厨房做饭。平时只顾学习的周俊芳今儿也来帮忙,洛兰这才发现这姑娘居然不会做饭。
“不是, 你从来没做过饭啊?”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笑, 她皮肤白嫩笑起来两颊有梨涡, 可爱漂亮的女孩这谁能扛得住。难怪从小没下过厨,要是她有这么个闺女, 她也舍不得她进厨房。
“你就帮忙剥蒜就好。”
“好。”
时间晚了没割到肉, 今儿包素馅儿饺子。洛兰负责弄馅儿,她一边干活一边关注周俊芳, 发现这姑娘做事那叫一个仔细。
剥蒜而已嘛,她弄的比绣花还精细。一点一点撕开外皮,再一点一点剥去里层,最里头一次薄薄的膜也仔仔细细撕干净。
我的老天爷啊,她这都将鸡蛋出锅,粉条剁碎,木耳切碎放进去了,她那儿几瓣蒜还没剥完。
女孩发现了她的目光,转头看向她还一脸问号。“嫂子,我哪儿做的不对?”
“没。”反正已经剥好了,下一步就是捣碎。你总不至于……算了,还是多说两句吧。“你拿来我给你切一切,这样捣起来快。”
“好。”
她拿着刀三下五除二嘁哩喀喳将蒜瓣给切了装蒜臼子里,将捣蒜锤连同蒜臼子一起递给她。女孩礼貌的跟她道谢,然后端着蒜臼子一下下认真的捣蒜。等她这跟周青山包了饺子,她那蒜也终于捣好了。
别说,捣的那叫一个细腻,都成泥了。连一丝蒜丝都不见。里头加了醋,一家人围坐一起吃饺子。
周俊慧刚才也在包饺子,自然知道这蒜是谁捣的,吃了一口就开口说:“小妹真是太没脾气了,这蒜捣的一点都不辣。”
当地一个传言,脾气火爆的人捣的蒜辛辣,要是这蒜都不辣啊,那捣蒜这人指定是个好脾气。这话得到周家人一致认可,今儿这蒜是真不辣。
周妈妈看着小女儿乖巧的脸,不禁又开始犯愁。这孩子太乖了些,偏又赶上这么个时候。以后可怎么好?
“青山,你妹妹的事儿你上心。”
“知道了。”
做父母的大概都是如此,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小儿子的事儿刚落地,这又开始愁小闺女。说完她又转头看向大闺女。
“俊慧,你也不小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该提上日程。你们单位有没有看上的,妈找人去给你说说。”
周俊慧看一家人都看自己,神情有一瞬间的紧张。“妈、怎么又提这个。别急,别急,我又不是过三十了,你急什么啊。”
“怎么不急,你那同学有的都生孩子当妈了,你还在这吊着。”
“吊什么啊,说的跟上吊似得。”周俊慧低着头嘟囔,完了深呼吸一口好像下了什么决心。“别急,我估计也快了。”
“是嘛。你有对象了?哪儿的人,什么工作,多大?”
“妈,连珠炮一样的问,让人先回答你哪个。”
“别跟我啰嗦,你赶快说说,到底对方是做什么的?”
“我没说我有对象了,我是说我感觉我可能也快了。你会不会听话啊。”
“去、”周妈妈白她一眼:“我还以为你有对象了呢,说半天在这儿跟我打哈哈呢。”
周俊慧嘻嘻一笑也不多话,但洛兰注意到她神情有一瞬间的失落。这姑娘到底在干什么,正常谈对象的话也没必要瞒着家里啊。
周俊芳乖乖巧巧的,吃完饭拉着妈妈撒娇。“妈,我今儿跟你睡行不行?”
周妈妈拍她一下:“都是大姑娘了,你这样让妈可怎么放心啊。”
女孩爱娇的搂着妈妈胳膊,将脑袋紧紧的贴在上头。“不放心就把我一直放在身边,这样不就放心了嘛。”
周妈妈摇头失笑,拿小女儿没办法。这孩子从小就乖巧,又长的可爱漂亮还是家里的老小,她们两口子难免偏疼些。浑然不觉的就将她养成了这个样子,家里接二连三出事后这孩子沉默了好一段,如今又会跟她撒娇了。
“要独立啊,妈妈不可能跟你一辈子的。”
“妈妈、我们学校里有同学说要下乡,到广阔天地去。以后高中毕业不分配了,都得下乡。下乡是去做什么啊,种地吗?”
“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周妈妈急了,成天只顾沉浸在悲伤往事中,对身边的变化感知太迟钝。
“就是这个月开始啊。虽然好多同学都说不想下乡,可也有很多想去的。妈妈,种地难不难?”
“我的天,那苦哪是你能受得了的。”
周妈妈急了,拉着她去找儿子儿媳。今儿晚上是周俊慧收拾的碗筷,洛兰两口子洗漱完已经躺在了床上,听到她叫门,俩人赶快把衣裳又穿上。
“妈,怎么了,什么事急火火的?”
“俊芳啊,以后怎么办?没法考大学的话,她难道要去种地吗?”
原来这事儿啊,洛兰默默松口气。让婆婆和小姑子坐,“我跟青山商量过了,最好的办法是让她下乡两年。然后我想办法让人推举她上大学去。”
“能行吗?”
“想法是这么个想法,但这个推举啊一般都是推举工作中突出的人。但你别太担心,到时候咱们想想辙呗。”
“为啥非得下乡去才能被推举?”
“规定。”
好吧,周妈妈闭嘴了。这是大环境,不是哪个人能改变的。人生在时代的洪流之下,单凭哪个人都无法逆流而上。要做的是顺势而为,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别犯愁,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洛兰一向积极,给婆婆倒了水递给她:“没有哪个当父母的能跟着孩子一辈子,农村也没想像中那么可怕。”
周妈妈叹口气:“我也是农村人,我不是歧视农村。是俊芳、要我去我肯定没问题。可这孩子,她生来就没种过地。”
“锻炼一下未必是坏事。”她们在想办法给俊芳找其他的,但事情没成之前还是没说,免得办不成让人失望。
“我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她喝了水将水杯放下,“行了,不打扰你们休息。既然事情已经是这样,那就迎着上吧。退缩也没用。”
周青山和洛兰对视一眼,都为母亲的状态感到欣慰。是啊,人活着就怕失了精神。只要有这股子不怕的精神,那什么都打不垮你。
家里最担心的一个如今好像安稳了,两口子夜里睡的都格外香。放下了心事一家人都轻松许多,吃了早饭该上学上学该上班上班,婆婆留在家里。
“兰儿,你中午回来吃吗?”
“不了,我就食堂吃一口得了。”
“要不赶明儿你也跟俊慧一样带饭?”
“也行。”
周俊慧拿着饭盒陷入了思考,她今儿煎的鸡蛋是不是让妈妈看到了?不管了,得跟他好好谈谈。看他到底几个意思,没住的地方不是这么偷偷摸摸的理由吧。
妇联的工作没多少体力劳动,但需要很多的口水。上午接待了俩大姐,洛兰说的口干舌燥感觉要冒烟了。中午的时候拿着饭盒和刘姐一起去食堂,路上忍不住吐槽。
“不会每天都有这么多人来求助吧?”
“不会。好多人其实还没意识到什么叫妇女保护,被欺负了也想不到该反抗,该求助。”
“是,我们村里人就没几个知道的。知道了也只会说家务事告诉旁人也没用,家丑不可外扬。”
“是啊,就知道欺压女性。女人是受委屈的那个,凭什么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