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少年之歌(一)(1 / 1)

绚烂之都 鬼火 9350 字 4个月前

小时候,他最大的梦想是快快长大,这样他就可以成为大家的一份子了。

嘿咻。

两只手撑在床垫上,pgu向下滑——咚。双脚落地了。

床垫很y,所以使力非常容易。

一大早整间通舖房就灰尘纷飞的,当然,一间大约四十个小孩能弄出来的动静自然是不小,首先要好好叠被子,虽然每个人破烂或完整的程度不同,但被子是每个人都有一条的,可是床却不是,这时候整理起来就需要协调了,指点的声音,聊天的声音,吵架的声音,这时候纷纷响起,赖床,病了或者不知道什麽原因在哭的也有,只是因为太微弱了就淹没在高分贝的嚷嚷、脚步声、水声,还有床板偏移的大动静之中。

这样的环境里完全不需要闹钟就可以醒过来了,虽然早水他一直都很想要一个。以前曾经有参观的人捐给了他们园里几个闹钟,所有的小孩都围上去,他在外圈蹦蹦跳跳的还看不到几眼,最後是哥哥把他抱了起来他才有机会0到的,绿se的漆好光滑冰冰凉凉的,上面还有两个金se的像耳朵一样的东西,会叮叮叮的响。怎麽会有人想出利用这麽漂亮的声音起床呢?这样每天早上都会很开心吧。

只可惜副园长只让他们在参观的人在的时候玩,那些带来好吃又好玩的大人离开之後,就被收回去了,晚上的时候他偷听到子秦阿姨和棋美阿姨说要带回家给家里的老头和儿子们用,他一直惦记得闹钟总共有三个,也不知道最後一个给谁分走了。

他的床位在门口附近,於是颠脚朝里头看了看,小烁哥哥已经不在里面了,於是他飞快的弄平被子,三步并作两步的往盥洗间跑去。

门外走廊木板吱嘎的声响跟房间内的不一样,长期磨露出了底部的泥土,而睡觉的房间里只是木块翘起来而已,上头的钉子弯掉了,所有旧生的养成习惯下意识的会避开,但是新来的小孩就没那麽细心,隔壁间上礼拜就有人在脚大拇指上踢出了一个血洞。早水觉得那样子看起来很痛很可怕,而且受伤了还会被庄敬修nv她们惩罚,所以他走路的时候都格外的小心。

人太多了。再五分钟就要关总阀没水了,所有人都推啊挤的,要是被身材高大一点的一推可是会跌倒然後被人踩到的,早水凭着多年来的经验沿着墙走,再是推挤也不会跌倒,而且他够小,这样的缝隙足够他快速移动。

「重容哥哥!」

他跳起来双手挥了挥,完全不意外旁边有人立刻啐了一口叫p并且漱完口脏脏的水就要往他身上吐,好险早水的动作快避开了,而且很快的就有一只温暖的手轻护着他的後脑,按进怀抱。

「早安。」他将头从衣料里挣扎出来打招呼,正好捕捉到总是温柔的重容哥哥恶狠狠的瞪向後方,嗯,大约就是刚刚呸自己的人,然後很快又低下头露出了微笑。

「来,我帮你拿好了,赶快漱一漱把脸擦乾净。」重容将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水杯装满了水,毛巾也沾sh了。

「谢谢哥哥。」龙哥哥常常告诉他说要有礼貌。他乖巧的道了谢,飞快的搓起脸,然後脸颊鼓的像小仓鼠一样漱口,重容哥哥则在一旁有耐心的帮他整理起头发。

其实早水不明白,院里所有的小孩其实都一个b一个脏才对,虽然他没有住过别的地方也没有过其他的清洁习惯,但是两个礼拜洗澡绝对一点都不乾净——这样的认知是常识。偏偏修nv们早上要一个一个检查他们的脸和指甲,不乾净的小孩会被揪出来站到大家面前,藤条打三下。

到底怎麽看出谁脏的呢?他们都一样黏黏油油的,而且就算到了一个月一两次的洗澡日,早水从来也不觉得有沙子hse的水可以把大家洗得多乾净。他一直偷偷认为修nv完全是偏心,当天看谁不顺眼,或者谁的眼睛倒霉对上了,就骂谁。

「对了哥哥你有看到小烁吗?」擦完脸,漱完口,重容人高手长的帮他把杯子和破了洞洞的毛巾都放回架子上,闻言,他摇摇头。

「大概先去外面了吧。那家伙每次都一副饿si鬼的模样你不是不知道,」重容哥哥笑着说,指了指外边,「走走,我们赶快出去吧。」

明明在一起玩那麽久,前阵子早水才知道原来重容和小烁哥哥是真正的兄弟,也就是同一个爸爸和妈妈生的那种真正的哥哥和弟弟。他吓了一跳,然後就被龙哥哥还有小烁笑了一通,尤其是小烁,一边哈哈哈说小夜你怎麽这麽傻这麽可ai啊,一边乱捏他的脸。他很想说他一点都不傻,可是睡觉的时候想一想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好像真的很多,譬如说明明他叫做早水,小烁为什麽每次都要叫他小夜。所以他有那麽一点点傻也说不定,反正他还小嘛。

弄早餐的子秦阿姨嗓门很大,会用方言骂骂咧咧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之前听说跟丈夫吵架了那天心不好,用热汤杓打了一个碗不拿好的小孩。

可是即使如此,大部分的时候大家都不怕子秦阿姨,还会想办法让她开心,因为她会弄吃的,给吃的,如果成为她喜欢的小孩,早餐汤里的字母面会多过汤汁,过节的时候还可以拿到特别的小点心。

早水知道自己太小太普通,在孤儿院里待了这麽多年子秦阿姨说不定都还认不出一百多个小孩里面有他这一个,但是他吃过小点心,是龙哥哥给他的,龙哥哥最厉害了,不只厨房阿姨喜欢他,连修nv们都是,当然,老巫婆修nv还有院长他们谁都不喜欢,但是像离满修nv还有小君修nv她们,明明平常都很凶,跟哥哥说话的时候都很开心的样子。

早水低下头不对上任何人的视线。吃饭的时候男生和nv生,大小孩和小小孩,都是要分开坐的,但是还是会有人抢食物,打架,小烁就常常吃别人的东西,而且没有人敢生气。

他还是没有看到小烁。去哪里了呢?修nv随时都会来了啊。

走廊有尖锐神经质到像是尖叫的声音,他一听就知道了,今天来的是小君修nv,她一定正在通往餐厅的走廊上高声大骂尿床的小孩。

她很少用藤条,但是骂人的声音愈来愈急促,愈来愈像是喘不过气的样子的时候,早水就知道她是要甩巴掌了。小时候他被打过好多次,那时候重容哥哥还没来,龙哥哥的作息很奇怪,总是在大家醒来之前就已经起床了,他一个人动作慢,抢不到水,巴掌打在脸颊上很痛很热,最不舒服的是耳朵会一直嗡嗡响。

早水快速的x1溜字母汤,虽然说这是字母汤,可是他从来都看不懂这是些什麽字,感觉跟龙哥哥一笔一画抓着他的手写的都不一样,哥哥说是别的国家捐的食物,然後政府发给孤儿院,所以看不懂很正常,因为是其他语言的字母。可是他想了想,政府在很远很远叫做首都的地方,要怎麽过来呢?还有别的国家跟这个国家之前都在打仗,打仗他想就跟打架一样,送给他们汤,会不会等於送给敌人食物?这样真的可以吗?

这些问题他都不知道答案,龙哥哥说现在还不需要知道,以後有机会就会懂了,可是他还是有点好奇。

现在,他只知道这b有字母汤以前的r0u骨炖汤好多了,r0u骨炖汤一如其名当然没有r0u,只有不知道被谁吃剩的骨头,透明浮油的汤水上飘着几片恹恹的菜叶,捞到算谁幸运。

作者的话:

搬迁旧作品怎麽办有种公布黑历史的感觉哈哈

谢谢!也欢迎留言喔害羞逃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像凝滞了一样。

惯常的早晨,大家都以为小君修nv骂完人之前是「安全」的,没想到老巫婆今天竟然出现了。

餐厅有三个连通口,一个是通往男生通舖还有盥洗室的那条走廊,另一条乍看之下一模一样,是通往nv生那一侧的,而剩下的一条通往前厅,前厅有一座木头楼梯通往教室和工作的地方的二楼,三楼是谁都不能去的地方,大小孩流传给小小孩,一代又一代的故事,说上面住着一只吃小孩的怪物,他有三张嘴,十个眼睛,全身是紫se的碰到就会皮肤烂掉,每年总会有那个谁和谁发誓说他们看到了,可是大家虽然害怕,其实理智上都知道那是院长和老修nv待的地方。

总感觉他们是一直在那里的,令人害怕,实际上也跟真正的怪物差不多。

早水低着头,庆幸刚才已经将汤都喝完了。

喀哒,喀哒。

他知道修nv的鞋子总是光亮如新,漆黑的鞋底,漆黑的皮面,踩在地上庄重而缓慢踩压着神经的紧绷感。早水感觉到自己的手心sh了,於是他小心而安静地将双手拳成拳头,抓着大腿的布料。

一步一步,慢慢地,优雅地走,还没有停下来,转弯,往下一排长桌,不是这,不是这……

碰撞哗啦一阵剧烈的声响,毫无徵兆一个身材高瘦的小孩就被扫到了地上,早水不敢、也绝对不会看过去的,但是即使看不见脑袋也早就熟悉的自行建构出画面,赶快爬起来,赶快跪好啊!早水在心里祈求默念着,但是二次撞击的声响让他的思绪沉了下来,木碗落到地上敲击滚动,汤汁泼洒,啜泣声,那个人竟然不懂,是被吓傻了吗?怎麽可以哭?哭了就、哭了就——

「真是个没教养的孩子。等一下去思过房反省。」

思过房没有窗户。没有光。藤条打在小腿上,r0u会裂开来。其他修nv都会找原因的,就算夸张地让人无法接受——只有老修nv不要,她的标准就是她的道德,她的礼节,但是从来没人有能耐0透。

「昨天晚上,」高傲的、高傲的语调慢条斯理,再一次啪地清脆的声响让几个小孩发出ch0u气声,浑身颤抖,教鞭在她手上轻韧而有弹x地敲击掌心。

「昨晚,有人擅自离开院落,我亲自感化他,他却不知悔改。」

只要看过一次就忘不了,老修nv的脸皮下垂,光光的额头皱缩像是要容纳数也数不清的皱纹,嘴唇乾枯血红,眼睛很小,像是漆黑不祥的一条线,能看见稀少的眼白混浊发h,像高高在上扫事着猎物的禽鸟,放在「人」的身上就不自然的让人喘不过气。

「你们真是令我失望。我看你们即使得到了恩赐,却仍然不知感恩,不懂得珍惜,一顿饭吃了这麽久还没吃完就是糟蹋!」最後两个字音量加剧,嘶哑凄厉的像诅咒,像是喝下毒药水降下阻受的老巫婆,「上辈子是罪人,这辈子注定也无法摆脱劣根x,这辈子的罪都是你们的报应。」

话语停顿,早水知道她在x前划了祈祷的姿势。

前言後语对不上也不能理解,偏偏质问时是要回答的,平时就是如此,老修nv总是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他知道孤儿院侍奉着代表洁净与生命的神,他背诵祷告文却不能够了解其意,他想…他想……他什麽都不想,他只想老修nv赶紧离开,或者他能够变成空气隐身从此不再有机会被发现。

「还愣在那里做什麽。赶紧收拾好!武正院长惯着你们这群罪人,他也有罪,有哪……一天吃两顿……」

早水恍惚的不去听,有人得到了指令就赶紧移动了,老修nv却忍受不了这番躁动和混乱将人喊回来,要大家以长桌为单位整齐一排一排的移动,这些他都管不了了,就只机械x的跟着前头的人,现在他只在乎一件事。

愈想愈不安,x口发胀的感觉憋的他呼x1不到空气。

他抬头到处看,找不到重容哥哥在哪里,不知道他会不会也担心。

修nv说,有人偷偷跑出去,被抓回来了。

烁不在这里。

烁在哪里?

上次龙哥哥房间有人x1菸被老修nv抓住,去思过了三天,回来的时候两只脚都臭掉烂掉了,龙哥哥不跟他说,但是早水的这间房间里所有小孩都在传,听说他整个晚上都在哀嚎,几天之後送去医院,然後,然後就没有然後了。

他没有回来,就算问龙哥哥,也没有答案。

他迫切的想要找人,说不定只是看漏了,说不定烁被扣在其他地方,例如早上骂人的小君修nv,说不定烁的确跑出去了只是还没回来所以被抓的也不是他,他想要赶快看到人,或是至少跟重容或龙哥哥说话才能安心,可是饭後当然没有奢侈多余的时间可以回房间或到处乱转查看,所有的小孩分成批,一部分出门去,另一半安静地排队上楼到不同的房间,开始工作。

今天的任务是将一些粗糙的布料绑成假花。

这时确认起来b在人挤人的饭厅更加困难了。烁明明b早水大不了多少,却是外出组,跟他不一样,所以依然不能确定,他唯一能够小小的松一口气的就是工厂那边听说不点名,只管一天要完成的量,因为孤儿院给的人流动太快了,如果烁…如果真的小烁现在跟着吃饭时那个倒霉家伙一起关在思过室…那他至少不会被工作的管理人再多惩罚一次。

他茫然而焦急的看了看窗外,蔚蓝的天空,乾枯了土地,告知时间变化的太yan今天巍峨不动一般,缓慢的感觉不出变化。

为什麽时间不能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作者的话:二更!然而并没有什麽码字高能,就只是一个勤劳的搬运工x

通舖的空间每周都要打扫乾净,不然会被修nv用藤条ch0u打掌心,掌心的皮r0u裂开之後照样要拿起灰灰脏脏的抹布处理好原本没清乾净的地方,很痛,很不舒服,血迹染在布上清不掉又得再被罚一起,於是所有小孩都卖力工作,竭尽全力避免这样的场景。

可是即使如此,每次清扫完玻璃很快又会黏糊糊着眼泪鼻涕和指印,也不知道是哪个年纪b较小的、还是睡在窗边的孩子成天贴着哭,加之以老房子无可避免大量的灰尘,不只天黑之後窗外的景象难以看清,就连月光要穿透进来都显得黏糊而吃力。

早水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睡不着。应该说,根本不可能睡着。

小烁哥哥,果然还是不知道在哪里。

今天的工作结束以後,他刻意走在队伍的最後,磨磨蹭蹭只为了查看走廊最深处的思过间有没有动静,有没有熟悉的身影。即使他垫起脚尖,伸长了脑袋也没有任何的帮助,思过室的门一如既往厚重的紧闭着,他不知道该庆幸没有钉si了令他恐惧的答案,还是因为这高悬的问号而更加不安。

烁哥哥…

他翻了身,裹在毯子里蜷缩成一团,仅仅闭上眼睛也没有用,脑袋里面纷乱的都是修nv逞罚人,哭声,血红se还有黑se的画面。哥哥一定不在那里面的。小烁哥哥最厉害了,一定不会被抓到的。对,一定不会有事,而且他天不怕地不怕,刚刚来的时候大家不是也都觉得他「完了」,可是最後到现在还是活蹦乱跳好好的吗?

刚来的那天,有三个龙哥哥那个房间、那个年纪的大小孩不知道哪里看着烁不顺眼了,中午的时候抢了他的碗,晚上的时候在烁的碗里偷偷挤抹布水,小烁都吃完了他们才哈哈大笑地嘲笑着告诉他,然後一左一右推搡着他撞来撞去。重容哥哥那时候好像在修nv那里做什麽不在现场,烁低着头好像任由他们很好欺负的样子,所以那三个人就更加开心了。

早水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修nv还没从房里检查完到餐厅里,小烁走到了三人坐着的背後,忽然高声一呼叫大家仔细看,有b早上更好的好戏啦!大家看他笑嘻嘻的不明所以,却没想到电光石火众目睽睽之下,他的一双手从背後伸了出来,板状物大力而反覆的敲击,三个人中有两个脑门被敲出了血洞,一个翻滚到了地上逃窜。

烁才第一天上工就翘班了。翻墙偷跑回通舖里,拆掉了地上其中一块翘起来的木板。木头的上面不只木屑分岔,歪掉生锈的钉子都还在。

两个修nv架住了他,还没能制止烁的动作。

被扛走的时候大家都说他完了,修nv们会丢掉了他的,这下绝对会进思过室,他不懂这里的规则,真可怜,真可怜。

可是两天之後烁就然笑嘻嘻没事人的模样,再次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双臂双腿都是血,没人知道中间发生了什麽事,总之他回来了,回来了待遇就再也不一样了,烁变成小孩又崇拜又害怕的对象。

——这也是为什麽,早水现在可以自己睡一张床。

烁跟整个房间的人宣告,谁都不准抢这张床,他要睡,就算不睡也是属於他的地盘,所以小烁哥哥没有心血来cha0跟他挤的时候,早水就有一张完整的双手双脚可以展开的床。

真好呀,真舒服,平常他总是这麽觉得,但是现在小烁不知道在哪里,他突然觉得床好大又好空,他害怕。

小烁会没事的,小烁会没事的,他在心里默念,明天要早起,要去问重容哥哥知不知道什麽消息,我要赶快睡觉才有jg神。

早水紧闭双眼,脑海里又闪过老巫婆一鞭子甩在地上,皮r0u绽开哀嚎爬不起来的身影,手指抠着地面,向前,向前,ch0u搐不动了……他将被子扯过脑袋木乃伊一样裹紧盖住,微微发抖。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房间外头,走廊上走得太慢平时就没什麽用的古老座钟忽然大声了起来,她用双手盖住耳朵。

嘶。

哥哥来爬他的床都会用齿缝做出蛇呀老鼠呀虫子翅膀的声音吓他,然後轻敲床板。

咚咚。

每次都会被烁模仿的那些,在院里真的会出现的棘手生物吓一跳,可是只要听到紧接着沈闷的敲击声就能安心。

「哥哥……」怎麽办?在哪里?

唰啦一声冷风突然惯了进来,被单赫然被掀开,一双在晚上依然像星子一样聚光发亮的眼睛眨了眨。

早水的脑袋一片空白。

仰视高度,床边的人倒是一张皎好的脸向侧边偏了偏,「咚」地跳shang。

「哎呀?我还想说你为什麽不理我,怎麽哭了啊?」

「梦……?」来不及克制住,早水ch0u了ch0u鼻子。

「咦我那麽可怕,梦到要让你哭吗?」两人面对面,神情都是一种一惊一乍,不明所以的状态。

反正已经暴露了,早水也不将脸上的泪痕抹乾,一ch0u一ch0u的打着嗝,没从啜泣的劲里缓过来就手脚并用茫然的向前爬,有些急切的拉扯对方的袖子,再戳戳对方的手臂。

啪!

响亮的声音让他瞬间反应过来了,然後整个人扑上去黏住,就再也不放开了。

「哥哥你去哪里了?!」

「你吓我…今天早上、今天早上老修nv把两个人关到思过室了!有一个人是因为跑出去被抓到,我以为是你!」

他早就下定决心要成为成熟的大男生了,被看到掉眼泪实在是太羞耻,早水有些不好意思,他将脑袋埋到了烁的身上,看不到脸就好,像只逃避现实的鸵鸟。如此一来,原本就从未有任何反省jg神的烁,身子亢奋得动了动,早水郁闷的感觉到对方更开心了。

「没人抓得住,我才不会被抓呢,你看我直接跳过一整天不要早上回来就好了啊,那个被抓的人太傻了,你小烁哥哥又不是——哎呀?不说这个了,小夜夜夜你怎麽这麽可ai?在担心我呀?嗯?嗯?」烁的声音不再是悄悄话的气音,有些不管不顾会不会吵醒其他睡觉的小孩了,抱着早水就开始在床上滚来滚去。

早水埋着脸,用脑袋往烁的怀里轻轻撞了撞以示抗议。

他这麽认真的担心,哥哥却完全不在乎自身安全!

「好好好,不要生气了,哥哥带了很多礼物喔,只给你看,想要哪个都给你。好不好?」

哥哥刻意扭曲成了过分黏腻,葛格的发音,烁有模有样,神秘兮兮的将被单盖过两人的脑袋,躲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开始掏口袋。

早水眯起眼睛,近处不知道什麽喀了一声,昏暗的空间忽然莹莹发亮,剔透的绿映照出烁得意的笑容,与早水惊奇的脸。

「哇!」

「很漂亮吧?这叫做萤光bang,我还有粉红se的,紫se的,还有hse的,你要哪一个?」

萤光蛊惑人心,早水瞬间有些被x1引,压抑了半天警告着自己不行,得先ga0清楚烁哥哥做了什麽,这麽不靠谱,这次没事下次有危险了怎麽办?如此这般念头转了一圈又一圈,突然想到非常重要的事。

「等等,你从哪里进来的?」

「啊?窗户啊。」理所当然的语气之中,还有对於弟弟没有被转移注意力,脸上的崇拜竟然咻地收起这两点的不甘心。

「才不是。」

「就是。」

「不是。」

「是。」

「那为什麽没有声音?」

「我、厉、害,哼哼。」

早水想要拉开被子查看窗户,却被烁眼明手快地按住。「你现在看也看不到什麽啦,明天再教你,」烁掏了掏口袋,再次尝试转移早水的情绪,「我还有其他的东西喔,你快看嘛。啊。」

早水感觉到嘴里一gu甜甜的果香,烁大约是塞了颗水果糖进来。

「甜吧。甜甜的含着赶快睡觉,不要哭了。」烁往早水的手里塞了一堆不知所谓的东西,这麽一说他确实有些累了,也没仔细看,「这些都给你,靠近一点我抱你睡。」

早水有些纠结,衡量了半天,有些不敌诱惑,心不甘情不愿的蹭啊蹭,蹭啊蹭,最後被等不及的烁直接一把跩进臂弯里。

「乖呀,你乖的话我跟你说一个大秘密。」

「什麽秘密?」早水不闭着眼睛等待入眠,嘴唇微张呼x1见缓了一些,一旦有了熟悉的温度,睡意便如杂草蔓延一样快速增生。

「修nv她们啊,真的跟邱河说的一样,是假的。」

早水有些好奇想睁开眼睛,却同时又累得不想动,於是嗯了一声,只在脑袋里慢慢的回想。

他记得这件事。

他跟着哥哥们偷跑出孤儿院一次,就只有一次,是烁哥哥自作主张带他一起出来的,龙哥哥很不高兴,但是他自己非常开心,也非常兴奋。

那时候他们绕着城镇的小巷去了好多他完全不知道的地方,然後龙哥哥和木子姊…哥哥停下来和一个ch0u烟的男生说话。

那个男的讲着讲着看到了早水,好像忽然觉得很好玩,就突然弯下腰来,呼咻地朝他的脸上吐了一大口烟,害他咳嗽好久,对方还更坏的捏住他的鼻子,被龙哥哥揍了一拳之後才转移注意力跟哥哥们说起莫名其妙的话,语气慢吞吞的,早水很难形容,但要他说的话,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漫不经心的人:「你们的修nv是假修nv啊,上次我经过就觉得眼熟了。」

「那个叫头罩还是什麽,我可是看到她把那东西拿下来了,在後街那边跟一个老男人打啵儿,还跟其他人不知道谈什麽,付钱呢。」

又被一把捞住,他纠缠在网子里的小鱼一样拼命挣扎,这次龙哥哥好像专注在什麽事情上一直没有帮自己,所以他好不容易才能挣脱。

在男生无所谓的笑声中早水转头看看哥哥们,除了一脸惊奇好玩的烁,其他人沈默着没有说什麽话,於是他也就没有多想,咳嗽着躲到了龙的背後。如今还能记得主要是因为烟味的t验太臭了,而且,是他仅此一次,被允许跟大家一起行动的珍贵记忆。

而现在的他不只眼皮沈重,连自己的声音都感觉变得遥远,早水蕴酿的很久,最後也没能让自己变成像大小孩一样成熟严肃的嗓音,「真的吗?怎麽发现的?」——语气睡蒙蒙软呼呼的。

他听见了烁的笑声,像是怀抱着什麽天大有趣的笑话。

「因为啊……」

飘啊飘的,像颗气球。

小烁哥哥偷给他一次的那种,明亮的、轻飘飘的,仅仅用一根绳子牵着,维系在地面。

早水知道自己在作梦,因为又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将要降落。

全身的重力赫然聚集在脖子的地方拽着高速他下坠,砸在地面的瞬间眼前闪过一阵漆黑又一阵刺眼的光点,他看不清,背部很痛,後脑很痛,重要的是脖子上拴了链子一般的力道还在持续加强,加强,早水知道挣扎没有用,在这场梦里该发生的都会发生,可是双手双脚还是本能的挥空想着要捉住什麽,摆脱什麽。

至少他闻不到那个味道了。

浓重的香水味,烟味,在窒息之前首先灌满了他的鼻腔,晃动的人影在他上方,在他前方,模糊的视线看来就是跨坐在他的身上,那麽脖子上的重量必定就是属於那个人的。

因为香水的缘故,早水向来假设她是个nv人。

他知道再撑一下就快要可以呼x1了,虽然还得再疼痛一次。

碰。

nv人的影子和重量通通一如预料横空的消失了,视角高速旋转,这次重力悬挂在後颈的位置,是他自己的t重。眼前有一只手。前襟被提起,他还咳嗽着实在支撑不住後颈,无力地向後软倒,整个人的重量挂在衣领上。

生理x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於是只能正好捕捉到一团更加不清楚的影子在地上,但这个场景他依旧看过了无数次,心里默默的假设那便是那个擦了香水的大人,早水又飞了起来,穿过门框,浑身软趴趴的脸朝下撞在地上。

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不用抬头他却知道并没有关紧,就只是虚掩着,於是缓过了劲,早水的身t变自动自发的0索着爬了起来,扒在房门前,偷看。

现在位置颠倒了,nv人在地上,突然出现的大手的主人扼着她相同的地方,就是刚刚觉得好痛的地方。

原来大人跟小孩一样的,双手双脚会一直控制不住的挥来挥去。

然後,渐渐的,好像没有力气了,愈来愈慢,ch0u动着,然後啪搭一声,掉在地上。

他谁都看不清楚,甚至连这个房间都是模糊的。但是当那个将他丢出房间,还跨坐在再也一动也不动的身t上面的人转过头,他知道他们的眼睛对到了,然後那应该是一张跟自己很像很像的脸。

他知道那个人要打开房门,门板会撞到他的鼻子,热热的东西会流出来。

他知道那个人会站直着高高的看着他,说他不应该偷看。

他知道那个人接着会先说一句听不懂的话,然後指指房间里面,你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妈妈,这段听得懂但是声音非常模糊,明明没什麽好怕的,他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我不需要不听话的东西。

热气吹进他的耳朵里,耳廓撕裂般疼痛,他真的像个「东西」一样被拎了起来,那个人是他的「哥哥」,哥哥是对的,他要乖乖听话,他要当个乖小孩。

否则……

早水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

灰尘纷飞,走廊上有人咚咚咚的奔跑,近一点有小孩的哭声,远一点则是水流冲刷的声音,空气里一如既往的有尿sao味。

天亮了,嘿咻。

两只手撑在床垫上,pgu向下滑——咚,双脚落地,床垫很y,所以使力非常容易。

每天都是一样的,不过还是有稍微一点点的不同,例如说今天是参观日,所以会有自由时间。

他等不及了,就要快步地跑往盥洗室开始新的一天,整个人却忽然向後倒。

脖子的地方被圈住了,视线翻转,他看到一张颠倒的大大的笑脸。

「小夜,你是不是忘了谁啊?」

「啊,烁哥哥早,你在啊。」

「什麽你在啊,」烁咦了一声,不满的抗议,「昨天明明那麽可ai,」烁放开手,捏了捏早水的脸颊。

「有眼屎。」

「!」

早水用手掌遮住眼睛,听见了灿烂明亮的笑声。

「走走,我们去洗乾净。」

烁向来非常热衷於以哥哥自居,有模有样的牵起早水的手,向盥洗室前进。

「我会自己擦,哥哥给我——」早水跳上跳下的,烁却像是逗着小动物一样毛巾拿得高高的,不肯松手。

「又没有关系,你还小,我来。」

「唔唔唔——」挣扎无效,早水放弃的开始思维发散,忍不住又想到了令人期待不已的事,「今天龙哥哥要教我写字。」

烁噘起嘴,「写字有什麽厉害嘛。我昨天说超有趣的事情你竟然睡着了!」

「诶嘿嘿。」早水愣愣地笑了,烁一回来他就觉得安心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所以睡前再说什麽就迷迷糊糊的打起盹想不太起来……现在就、微笑装个傻吧?

「走啦。昨天还说要跟我学怎麽爬窗呢,今天就龙哥哥龙哥哥了,忘恩负义的家伙。」

「哥哥有说这个成语不是这样用的!」

「啊…烦耶,喜新厌旧?」

「错了,你是新,我才是旧啊。」一走出盥洗间,後方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龙哥哥!」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转身跑了过去,後方而来的少年一身健康小麦的肤se,看来是初发育五官四肢都正长开的年纪,在孤儿院缺失的营养下虽然不可能有多余的t重的,不过他的手臂jg实有力,一下子便将早水抱了起来。

「我已经八岁了!可以自己走!」早水难为情扭动着抗议。

烁也发出了不满地嚷嚷,龙却不为所动。

「八岁?你要怎麽证明你八岁,这麽小一只。」

「哇!」早水整个人被颠来倒去逗着玩,龙哈哈笑着在他的pgu上拍了一下,小孩像幼犬一样哼哼呜呜实际上却又乖巧得很,可ai极了。

两人宽松的上衣布料摩擦出粗糙的声响,这是委婉的形容,更准确来说应当是松垮,并非两人没有好好珍惜衣物,这里的每人都差不多,套了粗陋的布袋似,这难看的布袋还破洞脱se,si灰的材质上头脏w着油h,大一点的孩子领口变形松弛的垂挂着,而衣袖的长度却不够,小一点的,像早水,不论男nv都穿了件连身裙似的。

「烁,你哥也在前厅那边。」

龙转头便对着不满一脸失去兴趣的烁说道。

「不用你提醒我,我会过去,」说着便作出一张鬼脸,「不过才不理重容,他太无聊啦,我要闹你跟小夜,偏不让你们好好写字,咧咧——先走一步哼咻咻碰!」

咚咚咚一边用嘴巴发出奇特的音效,一边快速得沿着走道跑向前去。

早水依然被龙抱着,龙也不急,慢条斯理地走着,避开走廊上拥挤莽撞的其他孩子们,偶尔还有几个停下来热情熟稔地跟他打招呼,或者说上几句话的。

龙哥哥很聪明,也很受欢迎,早水一直都觉得好厉害呀。刚刚有个姊姊看龙哥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看到早水被抱着,还塞给他一根bangbang糖。

这麽珍贵的糖果,他平时只敢拿小烁给的,虽然好想吃,但是他还是抬头跟哥哥确认过之後,才开心的收下。

「哥哥,今天要学什麽字?」

「我也不知道呢。」

「咦你骗人——」早水才不相信龙会没想好,不知道呢。哥哥不只聪明说不定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啦,他真的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想清楚了,所以跟重容哥哥下棋的时候,就算用棋子碎掉有缺的那一半,他还是永远都赢。

龙哥哥没有直接回答,笑了笑,「那早水想学什麽?」

「哥哥教什麽都可以。」来到了前厅,今天参观日据说是「视察」的日子,什麽意思他不知道,但是今天有纸和彩se的笔可以自己拿来用,不需要问修nv。

龙问了早水,帮他从塑胶盒子里蓝se和绿se的蜡笔。

现在就差挑个地方学习了。倒是有许多有模有样,但老旧的瘸了桌腿椅腿的儿童桌椅。早水终於被放下来——不过不是在椅子上,而是龙先坐好了,早水在他的大腿上。

这样子哥哥抓着他的手练字最方便,所以他乖乖的没有像被抱着走的时候那样不配合。

他左右看了看,小烁不知所踪,不过说好会在的重容哥哥也不在,指不定是拎一旁两兄弟友好交流…教训去了。

「真的没有自己想学的?」龙再问一次。

早水握着蜡笔,认真的想了一下。

「那、那我要学哥哥的名字……可以吗?」

他後仰起脑袋,头顶抵着龙哥哥的肩膀,语气有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得小心翼翼,他以前其实就鼓起勇气偷偷问过,可是哥哥说过这个字太难了,等到他学会很多字变得厉害的时候再教。

这次,哥哥主动问自己,难道他终於有一点点进步了吗?早水期待又小小的心焦着想。

龙0了0他的头,依旧是淡淡地笑着,早水却觉得哥哥忽然兴致盎然,表情变得鲜活,嘴角的弧度刻画得好像深了一些,但是他又并不确定,这样的反应代表着什麽意思。

「可以啊,我们早水也八岁了呢。」

「哥哥你刚刚才说我没有八岁。」

「嗯?我有吗?」

「你有!」

「哈哈,」面对早水横眉竖目,实则n声n气气势软的不行的指控,龙爽朗的笑了,「你是真的长大不少,懂得记仇了啊?」

早水正要因为龙难得的好像称赞自己了而开心的晕乎乎的,却没想到下一句——

「想当年你可是连岁都说不清楚,讲话又小声,我是税、我嗜睡,我想了半天才知道原来是说四岁啊。」

「喔,还有兔子。小兔叽纠正了半天变成小土挤,不兹道变成不叽道,我那时候一直想有没倒退这个选项呢。」

早水的眼睛张大,一脸被背叛一脸不可置信一脸这麽丢脸的事你怎麽可以提!,却又不敢像对着烁一样向龙动手动脚,於是就只僵在龙的大腿上,脸蛋快速变红。

「又没有人教我……」他思考了半天如何辩解清白,最後却支支吾吾,恹恹的有点儿委屈。

「嗯,所以说你进步很多,值得嘉奖。」龙捏了下早水的脸颊,拿起笔,在灰hse的再生纸上写了大大的两个字。他努力的想,绞尽脑汁,却不论是哪一个都看不懂。哥哥才称赞完,就要让他失望了吗?早水趴在自己的手上,缩了起来。身後传来闷闷的笑声,龙似乎憋着觉得有些好笑。

「别想了,这两个里面哪个你都没学过。」

「真的吗?」早水腾的一下弹起,差点撞到龙的下巴,早水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又被虎0了一把。

「这麽容易就原地复活了啊?」

早水的注意力却完全集中到纸上去了,他仔细的看着,然後指指右边的字。

「右边有半个是页。」

「答对了,」龙依然缓慢而有规律的00早水一头卷翘的头毛,赫然弯身耳语,「你进步了这麽多,又一直都很努力,哥哥给你个奖励,过来一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麽秘密?」早水的耳朵被话语带过的风吹的痒痒的,不过他忍着不去0。

「不可以告诉别人。」

「不告诉别人。」早水挺起x膛连忙用力点头,像是第一次被委以重任的小兵。

「这个以後,就是我的名字了。」

龙的语气理所当然,话语之间又透露着些许骄傲与满意;早水的思绪慢了半拍,有些困惑。

「那龙呢?以後就不是龙了吗?」早水不知道,有了新的名字,旧的名字要怎麽办?

龙笑着,点了点笔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早水觉得自己对哥哥还是有一点点了解的,只要是哥哥想清楚的事情就会这样,虽然你一知半解,但是我都想清楚了——这样的感觉。

「你觉得怎麽样,合不合适?」

哥哥难道不该先教我怎麽念吗…心里虽然这麽想着,他还是认真的思考了,专注的盯着那两个工整俐落的字。

左边的有两个太yan,太yan一大一小堆叠在一起,右边除了原本认出的页,还有一个更小的小太yan在左上角的位置。他看了看字,又抬头看了看龙哥哥,哥哥也半带着笑,一半却相当认真地回视他的目光。

半晌。

「嗯。我觉得很适合哥哥。」

「为什麽?」

「亮亮的感觉,很温暖很喜欢,跟哥哥很像!」早水伸展双手,蠕动手指,用肢t表现——太yan——发光!

昌颢一愣,然後哈哈大笑了起来,真正放开x怀,高兴的那种笑声,没有什麽成熟的难以读懂的东西在里面。

「谢啦,」他说,「先教你,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喔。」

「嗯!」

看着哥哥开心的样子,他也很开心。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但就算只是跟着嘿嘿傻笑,他也觉得足够了。

哥哥跟早水分享了一个秘密。

不管是秘密的话语,故事,还是记忆,他都最喜欢了,那些孤儿院以外的事情奇特又刺激,那是一个自己完全不能想像的世界,他没有办法抗拒他们的魅力。

家人,故乡,植物与动物,各种游戏,还有思念。他听得出来,却小心翼翼的没有表达出羡慕,因为他知道,那些说着说着便让哥哥们表情明亮起来的「过去」,那些生动的人事物,都已经不在了,所以故事有多麽的令人向往,就带来了多深的痛苦。

他只是想要离哥哥们的距离再近一点。要怎麽样才能追上他们的脚步?要怎麽样才能分担他们肩上背负的重量?他不知道,因为只有早水,是没有「过去」的。从有记忆开始,通舖、工作间、前院——整座孤儿院,就是他唯一的世界。

虽然没有过去,早水却有一个秘密,而他首先学会替人着想的方法,就是自己的事情自行消化,所以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默默的收起来,这个秘密只属於他自己。

无数个晚上,他重复做着一场梦。

梦里有个人叫他要乖,要听话,不然就要把他丢掉。

孤儿院的门口,他被用力地按到石阶上,肩膀的骨头与皮r0u生疼,膝盖一弯,骨盆撞在y冷的地面;而即使到了梦境的尾声,即使这是他知道那是他们之间会有的最後的对话了,那个声音仍然像是机器,像是故事里的鹦鹉鸟一样,重复地播放,一成不变的咒语。

进去之後人家说什麽你都要照做,没有人喜欢不听话的孩子。

你要恨就恨我吧,无所谓。

听懂了吗。

听懂了吗。

听懂了。

声音的主人是一张年轻的、跟自己非常相似的脸,上头写满了和语气一致的烦躁疏离。他看不清楚,就连双眼都恐惧的不敢直视,可是他就是知道。

早水之所以叫早水,是因为早上负责洒扫前院的小孩没睡醒也没看清,哗啦的一桶水都泼出去了,才发现门前水泥阶梯上有个缩成一团,变成落汤j抖个不停的小孩。他一直觉得例如重容和烁哥哥的名字都非常好听,回头bb自己的,就有一点点的低落,至少没有被取名叫做「水桶」或「楼梯」——他总是摇摇头这麽安慰自己。

男人离开了,这场奇怪的梦却没有结束,光怪陆离的衔接到曾经发生过的时间,例如取名字的事情就是真的,虽然这些「真实事件」他一个也不记得了,大约是修nv转述之後脑袋自己拼凑出的画面。时间无限的扭曲拉长,他在石阶孤单上坐了一夜,进入院里,他坐了两年。

有工作的时候就照着指令做,吃饭的时候低头用上最快的速度,睡觉的时候不要多想抱紧被子不要被隔壁的孩子一脚踢下床。

有时候他好几天都没有说上话。

没有人看到他,没有人注意到他,早水的个子本来就小小的,他总觉得自己不会再长高也不会再长大了,他的背驼着弓起,双手抱着蜷缩的腿,头埋进膝盖里,愈缩愈小。

只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就不会被大小孩注意到当皮球打,也不会被抢走食物;只要不多想就不会难过;只要不多说不多做,就不会犯错也不会因此被骂,这些明明都是最好最安全的,可是有时候早水还是会管不住自己的脑袋,几个字,不连贯的问号匆匆溜过,他跟桌子椅子有什麽区别呢。总是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累积灰尘。可是如果不这样子,又该怎麽做才对呢?

他不聪明,连话都快忘了怎麽说了,所以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直到有一天…有一天……他是怎麽认识龙哥哥的呢。

每天都是一样的,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那个头发刺刺的,站的笔直的男生跟自己完全不一样,修nv介绍他的时候,他大方的说好,声音传遍了整间房间,所有小孩都注意到他了,他也看进了每个人的眼睛里头,三秒,五秒,早水也被看到了,有人注意到早水了,所以早水也忍不住地回望。

从那天以後,偷偷在背後看。

在墙角看。

在门口看。

小小步怯生生的靠近,他很害怕,对方b自己大,而通常年纪大的意思就代表着有能力欺负或伤害自己。可是早水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还是继续了,或许是因为t内有着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渴望。他想要被「看见」,并不灵活的脑袋也缓缓地、缓缓地接通了。他想,或许「别的」生活方式,不要把自己藏几来抬头挺x的方法,就是像这个人一样吧。

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就像向日葵看到太yan一般,忍不住的追逐。

然後啊,有一天,那个转头便能一秒捕捉到自己偷看的视线却没有赶自己走的人,那个默许他偷偷模仿偷偷学习的男生,真的像太yan一样地发热了起来,他发烧了,在床上睡着,脸又烫又红,好热好热。

此时对方还住在小孩而不是大小孩的房间,对方在窗边的位置,而他在对角的另一端。

平时锐利敏感的目光,却连睁开都没睁开,晨间盥洗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他犹豫的前进一步,後退两步,然後用尽全力高速蹦了出去。

早水偷渡了一碗汤,偷渡了盥洗室的杯子里头塞着条沾sh的毛巾,他迈开短腿全力地奔跑,用力一跳一推将东西塞进对方的怀里,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为了自己的事情这麽努力这麽着急,忽然的就做出平时害怕的不得了的事,那个人不可以si掉,他的大脑高声叫喊着,虽然嘴巴还是发不出声音,所以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变得理所当然,就算他还是害怕,检查的时候,来不及洗乾净的脸跟指甲都在发抖。

那天他好像被修nv打了手心,可是意外的并没有特别痛,至少在梦里重复的时候没有,或者b起疼痛有更加令他在乎的事,因为那个男生,并没有像其他有过的小孩一样烧坏了被扛出去,他渐渐变得有jg神,早水小心翼翼的的走上前的时候,对方转头看着自己,第一次只对着自己,用沙哑的声音说话了。

他说他叫做龙。

龙教他试试看说话,示范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教他认识小兔子小动物还有天空晚上的星星,龙告诉他,只要乖乖听话就请吃糖,发音正确了还可以抱抱。

听话。

乖。

如此熟悉,他对这样的命令本能的害怕,後退了一步,却又觉得困惑。好像是不一样的,但是又不太清楚哪里不同,那个在黑夜里背弃自己而去的身影依然深刻,最後早水都没有机会告诉那个人自己不讨厌当乖小孩,也没有勇气说自己其实不恨他,他从来只害怕对方食言,更害怕对方失去了耐心便再也不看着自己。

在孤儿院里的时间继续流动,龙牵着他的手,将他抱了起来,早水觉得自己像是从摘起来的蘑菇,再也不用住在角落里了,龙听了哈哈大笑。

身边的人还有视线始终都没有消失,龙带着自己看到好多的人,也被那些人看了,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麽,只知道那不是愤怒的、或者带有敌意的视线。住在nv生通舖却执意让早水也叫他哥哥的木子姊…哥哥,在孤儿院外面游荡的少年拿着碎石扔玻璃作暗号,年纪很大才进来的重容,像极龙哥哥说的城堡故事里,气质乾净的王子殿下,身边还有瘦皮猴总跟他抢图画纸的烁。

有一天,是个非常平凡的一天,天空布满了w染的黑云,他正在室内劳动,编织系绳给当天五百个必须完成的布袋子。

早水一边打结一边期待晚上,前天约好了,睡觉的时候小烁要告诉他恐怖的故事,他又想到假日的时候木子哥哥教自己打拳,却被龙哥哥气势汹汹地制止,角度一歪竟然把小桌子打破了,好险修nv没有看到,大家立刻装作没有发生,想啊想的让他不禁又期待起下一个参观日,龙哥哥给了一支全新的蜡笔,他还藏在床垫底下,重容哥哥和龙哥哥都说好要教自己写字,下次就开始。

他好期待啊。

注意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哼着歌,那时候烁还在室内工作,听到了转头朝着他眨眨眼。

早水看到了烁,烁也看到了早水。

早水的身边有好多人埋头努力工作,他却灵活又贪心的在想着以後,在想着以前。他可以思考,可以发声,可以说话了,再也不用窝在角落,可以自由的蹦蹦跳跳地走,早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在消失了。

他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早水已经不孤独了。

良辰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

火星纷飞,近在耳边是柴火劈劈啪啪的声响,pa0火模糊的轰鸣声在远处震动,天还没亮,睁眼便看到了满天冰冷的夜se,还有细细小小的银se星星,白se月光。

「醒了?」

他没有反应过来是谁说了这麽一句,总归是熟悉的嗓音,不需要忌惮,也不需要着急,良辰坐了起来,冷冽的空气接触到肌肤,让他本能不住地颤抖。

「冷啊?要喝吗?」

r0ur0u眼,d儿锒铛的口吻,还有递到了他眼前在褐se玻璃瓶里晃漾的酒水,必然只有邱河…不对,浩河哥哥一个人。

「你给小孩那种东西做什麽。」

「哎别撞,洒了洒了。」

良辰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倒是先被逗笑了。

「好笑啊?哥哥遭殃你笑得这麽开心,坏心眼的小鬼。」

浩河哼笑了一声,却摆明就是逗着良辰玩儿的语气,仰头灌了一口酒。

「没有…刚刚做了一个梦。」

「没睡好?」原本就是半靠着昌颢睡的,如其名一般太yan一般温暖乾燥的大手在良辰的脑门处r0u了几下,似乎有些担忧,「在这边再停留几天,再找不到室内或有顶蓬的地方住我们就离开,嗯?」

「是好梦。」

良辰连忙摇摇头。在此之前已经辗转停留了好多地方,如果不是枪火械斗保护费帮派威胁等等不得已因素,他们也不会决定离开。

他都知道的,虽然哥哥…尤其是昌颢哥哥,总是想尽办法不要让自己担心害怕这些。

「是吗?天还没亮,你再睡一会儿吧,睦他们也都还在睡,」昌颢按着良辰靠近些,大约是想着小孩怕冷,於是将身上老旧的ren大衣反转过来,先盖在对方身上,再将两人都仔细裹在里头,「睡吧,醒来再告诉我们是什麽样的梦。」

良辰乖巧地点头,缩进熟悉温暖的怀抱里。

哥哥们说他还小,所以不能守夜,也不能参与计画还有决定,只要乖乖的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什麽时候才能够也跟大家一起并肩战斗呢。他不想要一直仅仅是被保护的一方,在後头焦急担心却无能为力。

上一个住宿处是废墟的旅店大厅,有人看到蜡烛的灯火而闯了进来,重容哥哥将他推进倾斜的柜子里,一个人对付五个闯入者。

良辰觉得自己非常的冷静,就像是当年面对发烧的昌颢,身t先一步脑袋行动一样,他0索着柜子里的置物处,冰冷的金属,上膛,扣动板机,从铁柜的缝隙里s碎了一个人的肩膀,打掉了另一个人的棍bang。

昌颢回来以後让他跪着,并且重重的打了他的手心,要良辰自己好好反省这样鲁莽的行动是如何危险而幼稚;良辰不否认心里有难以启齿的期待哥哥们能因此看到他用处,可是他并不是出於好玩,出於自以为是才这麽做的。

如果不举起枪的话,重容哥哥就要受伤了啊。

或许现在的他还不够强大,不足以让哥哥们放心依靠,信赖托付,可是他知道,就像他一直都明白许多大家不愿意让他理解的事情一样,第一次遇见龙…第一次遇见昌颢哥,他b现在的自己还小,而逃离孤儿院,随後徒步跨越内战区域,那时牵着他一步一步小心前进的烁,跟现今的自己年纪一模一样。

他在成长,所有人都是。即使迈开脚步狂奔,也始终追赶不上移动的目标。

良辰,他的名字,那时昌颢哥哥说服了重容哥哥带着烁加入,他将自己举高高地抱起,满意地宣布。

不管在哪,只要能在一起,就是最美好的时辰。

「哥哥……」

他闭上眼睛,在昌颢的怀里动了动。

「怎麽了?」

「我是不乖的小孩。我不听话。」

良辰听见低低的笑声,并没有将他的告解当真,而是轻松有趣着。

「是吗。那等会儿烁睡醒了,你们这两个坏小鬼排排站一起打pgu。」

「才不是小鬼,打什麽pgu。」他嘟囔着,侧了侧脑袋,将温暖的人抱紧。

「还说不是?这不就在撒娇了。」

良辰不再说话,任由哥哥一下一下的r0u着自己的头发。

讨厌被一个人留下,也不想被隔绝被分开,更不愿成为大家的负担,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安安全全健健康康的,那他宁可不要。

可是,这又是哥哥们的愿望,该怎麽办呢。

到底什麽是对的,什麽能够真正帮助到大家,又该如何才真正是哥哥们欣慰所见的成长呢。

这些人将透明的自己染上了绚烂的se彩,要怎麽回报?要怎麽成为令他们骄傲的人?

或许。

或许啊。良辰有些艰难的地想着,到了这个年纪还在为了听不听话而烦恼,想着要赶快变得成熟,才更加证明他确实还是个小孩,才彰显出,他确实是个被保护的很好很好的孩子。

因为被ai,所以才能够如此幸福而奢侈的烦恼,对快快长大这件事心怀着期待,因为哥哥们努力让他看见了一个并不绝望的世界,又或许并非因为这个世界不可怕,而是被深ai着的他,同样不愿意让保护自己的心ai的人独自奋斗。

酸甜与担忧的苦涩胀满了心x,想法与感情巡回往复,头顶温暖的t温一下一下的安抚,节奏规律的摇篮曲一般,最终,良辰如同婴孩一般,哭累了,在轻柔的哀伤里终於缓缓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