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叹时运不济,偏偏遇上萧启这个疯子。
那回丹桂宴,谢谨之听及同僚讨论与南馆娼妓的种种玩乐手段,萧启出言调侃了他,向来端谨自持的谢大人拂袖厉叱,丢了下四字便走。
珠碧正被他掐住关口,就好比被人从云端一脚踢下地面,气急之下竟也将那几字原句奉还:“萧启,你无耻至极!”
萧启已是完全没了神智,认为身下人就是谢寻本人,心里舒坦更加兴奋,眼前白芒一闪,攀上了巫山顶峰。
珠碧累得倒在地上,看起来狼狈至极,哪还有一点荆都名妓的样子。
瘫在狐皮毯上,稍稍一动便疼得钻心。
那谜罗叶带来巨大欢愉的同时,却也极耗心力,萧启泄过之后浑身脱力,迷蒙着一双眼将珠碧强揽进怀里,不一会儿便昏睡过去。
而珠碧却疼得发抖。那张长时间张着喘气的嘴没有水的滋润干涸得几乎冒烟,胃里亦空空如也,想寻些吃食稍稍果腹,身体却被萧启揽着,珠碧可不敢挣得太用力,吵醒这只沉睡的老虎。
珠碧小心翼翼地抬头,欣喜地发现身边毛茸茸的狐狸毛毯上掉落了些圆滚滚的瓜果糕点,想来是方才激烈的情事使他俩不知谁撞到了矮几,从几上滚落下来的。
珠碧伸长了手臂去够,够到两只橘子,与三四块有些碎了的绿豆糕,珠碧抓到手里甚至牵出了不明的银丝。
珠碧先后剥开两只橘子,囫囵咀嚼几口咽下肚去
,后又抓起那些沾着污浊的绿豆糕往嘴里送,吃完尚觉不够,还要再摸索,可除了摸到一手淋漓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他只能认命,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作者有话说:
唉,每一个坏蛋都有不幸的童年……但坏就是坏啊!别同情他!
最终屈服
又是那罐能蜇死人的药膏。
珠碧最讨厌涂他,可它的药效却偏偏好得不得了。
太阳已爬得老高, 送走完萧启那尊大佛,珠碧是被馆里杂役抱回来的。
他已洗去身上脏污,吃了甜甜的糯米粥,这回正趴在床上处理伤口。
枕头边放了一包油纸包着的糖炒山楂,珠碧解开上面的细绳,展开油纸,里头躺了十数个白里透红圆润饱满的糖炒山楂,珠碧一看嘴里就直泌口水。
南馆虽不把妓子当人看,但对摇钱树的红牌还算不薄,夜里他们劳累,太阳升起,整个南馆也爬起来伺候他们。
珠碧说了想吃糖炒山楂,酸酸甜甜很有滋味,还点名了得是馆外挑着担子沿街走卖的陈小哥炒的。
走卖的零嘴都是可遇不可求,南馆便差七八名杂役分头去寻,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他跟前。
雪白的糖霜包裹鲜红的山楂果,酸甜脆爽,格外诱人。
珠碧拈一颗本要塞进嘴里,可裂了的嘴角张大一点都疼得厉害,只好用唇齿细细嘬着,啃着,还要留神不让那酸溜溜的山楂肉碰到嘴角,吃得辛苦。
珠碧一边啃,一边趴在塌上上药,手臂上咬出的伤已被妥帖包扎好,便只剩后头那处疼得钻心的撕裂伤。
压得紧实的棉棒约中指粗细,在药泥里结结实实滚一圈,使之沾满碧绿莹莹的膏体,小心翼翼地填进去。
这药膏实在蜇人,仿佛飞进了一百只蜜蜂似的,又痛又辣。
“不行……赶紧拔出去,我要痛死了……”珠碧难耐地扭着身体。
小九拉上被子盖好,道:“那不行,说好得留够半个时辰,一会儿也不能少。相公先休息罢,半个时辰后小的再帮您取出来。”
珠碧吐掉山楂核,气道:“你怎么不来试试!这玩意儿蛰得很,你让我怎么睡?”
小九吐吐舌头:“我又不卖皮肉,试他作甚么……”
“……”
“滚罢你!看见你就烦!”珠碧气急败坏地朝他扔了一颗山楂,出口破骂。
小九忙跳将起来,嘻嘻哈哈地接住那颗得来不易的珍宝,嬉笑地说:“谢相公赏!”后撒腿就跑。他终归还是个孩子,顽童心性,喜爱逞口舌之快,也就敢趁着珠碧爬不起来的时候作恶,平日里却油嘴滑舌如狗腿子一般鞍前马后,弄得珠碧早把要教训他的心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身后虽然蜇得火辣辣地疼,比起昨夜却好不少,珠碧又实在困了,迷迷糊糊竟抱着被角也睡过去了。
沦落风尘的人,即使身上再肮脏不齿,卑微下贱,内心却还有一块地方是干干净净的,放着童年时无忧无虑的回忆,也就仅这一点模糊不清的回忆,便是珠碧十余年来欢场沉浮中唯一的寄托。
命如飘零蔓草,向来身不由己。
珠碧梦里的那颗歪脖子老槐树,被风卷得梭梭直响;树下有窸窣直叫的蛐蛐;还有私塾老先生教的那句“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一切的一切,是珠碧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不知不觉,眼角便沁出了一颗泪珠,好梦正酣的人浑然不知。
哪有甚么人生来就是娼妓,不过是一个个可怜人命里坎坷,被歹人生生剥夺了原本享受着快乐的权利,卖入风尘泥沼之中,自此再不能脱身。
即便是死,也是死有余辜。
珠碧九岁被人拐卖进南馆,他的父亲原本是个落榜的书生,母亲是平常人家的女儿,本来生活虽然清苦,一家三口却也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