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之后,打头的人一声令下,一群人绕过躺在地上的老太太,朝着屋子里冲。
也有人舍远求近,压根就不进屋子里,冲过去牵了毛驴就跑。
“你们这是抢劫,强盗,我要报官!”
杨氏大声阻止。
其他几个儿媳妇也动了起来。
但双拳难敌四手,她们又不是楚玉,哪里能拦得住这么多人。
屋子里很快被洗劫一空,就连草棚里的草料都不知道被谁搬走了。
楚玉早就在众人暴动的时候,后退三步,转身回家。
老族长家里一片狼藉,老太太满脸颓然地坐在地上,木楞楞地盯着老头子的尸体。
“娘,这些人就是蝗虫,家里能搬的东西全都被他们搬走了!衣服被褥都被他们拿了!”杨氏清点完损失之后,开口说道。
老太太脑海中回想起老族长临终前的嘱托,一咬牙,说道:“老大媳妇,我们去县里,现在就去。”
老太太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进了里屋,艰难地移开陪嫁的木箱子,从后面的墙壁上抽出一块转头,露出里面藏着的带锁小盒子。
老太太拿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小盒子。
这个盒子里,藏着的是家中最重要的财富。
零零散散的碎银子和银票加在一起,大约有二百两,盒子底部是地契和房契。
二十亩地,和县里一套两进的小院子。
节妇(五)
老族长当了四十年族长, 费尽心思才捞了这么多财富,老太太一咬牙,全都花了出去。
这一大家子, 本来就没有直接参与后面的锄头大战, 他们手上直接死亡的人命只有柳四海一个人,老太太氪金之后, 县令罚了每个人十板子后, 就全都放了回来。
饶是楚玉也没有算到, 到了这个地步,这一家子还想着算计她。
老太太心里想着算计楚玉,但她也没有停下薅羊毛的脚步, 儿子们回来的第一日, 她就打算找上楚玉,白嫖看诊。
但却被儿子们拒绝了, 这群人蹲了一个晚上大狱,起初还想不太明白, 但兄弟子侄们一起复盘之后,发现楚玉问题很大。
他们家之所以会失去族长之位,之所以会闹到这个地步, 似乎全都是因为楚芸娘, 她说的每一句话, 似乎都在拱火。
如今家里光秃秃的,东西全都被人拿走,似乎也是因为楚芸娘的一句无心之语的点拨。
在想明白这些之后, 他们很难将这个不断挑事的楚芸娘和从前那个温顺沉默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所以他们拒绝了母亲打算请楚芸娘看诊的提议。
“爹的身体一向很好, 虽然七十多岁了,但这些年连风寒都很少, 他身体那么硬朗,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没了……”柳江河这般说道。
他此时觉得楚玉有问题,再回想起柳四海辩解的模样,便忍不住觉得死人说的话是真的,柳四海当时真的没有用力推搡,亲爹说不定就是被那些针扎死的。
先前赌咒发誓说不会责怪楚玉的人是他,如今第一个跳出来怀疑楚玉的人,还是他。
自从长子铁柱死后,柳江河就忍不住恨上楚玉了。
铁柱送到县里医馆,医馆大夫是楚芸娘父亲的徒弟,也是她的师兄,直接判定铁柱没救了。
但出了这家医馆,将人送到县里另外一家医馆去,这家坐堂大夫却说铁柱的情况若是当场抢救,是能够救回来的,怪柳江河没有第一时间将人送到他们的医馆来。
柳江河不知道这是两家医馆的斗争,只觉得楚玉故意见死不救,害死了铁柱。
“芸娘虽然说着学艺不精,但三年前王家老二流那么多血,她都能救回来,没道理救不回爹爹,爹爹只是摔倒了而已。”柳江河恨声说道。
老太太说道:“难道不是因为我们耽误了取针?”
柳江河摇摇头,说道:“若是从一开始,芸娘就在胡乱扎针,那爹他……”
老太太说道:“芸娘一向对你爹敬重有加,她没有必要干这种事。”
柳江河说道:“爹一直护着那两个小崽子,他还不肯将所谓的信拿出来,说不定芸娘因此恨上他,芸娘已经疯了,她一心只想给五郎殉情,说不定是想杀了所有阻碍她的人。”
柳江河忽然说道:“娘您想想,两年前七郎的媳妇大出血,找上芸娘,芸娘将人救回来了吗?”
老太太皱眉,说道:“她看起来老实得很,人命关天的大事,她怎么敢?”
柳江河继续道:“她怎么不敢,七郎媳妇背后没少骂芸娘是下不了蛋的鸡,她怀孕的时候身体好的不得了,怎么偏偏其他人生孩子没事,她却没了呢……”
老太太闻言,脸色巨变。
可实际上,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鬼门关,这种事没有哪个大夫敢说可以百分百救回来。
柳江河继续道:“您仔细想想,这些年得罪她的人,有一半是不是都被她治死了?大夫杀人,从来都是不见血的。”
老太太忍不住心下一突,压根没想到古代超高的致死率,越发被儿子带偏思路,觉得楚芸娘其实也是个女魔头。
但她压根没想到,如果楚芸娘真是这样的人,她大可以偷偷下毒弄死两个小崽子,压根不需要将事情闹到如今这地步。
老太太本来十分自责,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开院门的缘故,才导致丈夫死亡,如今听儿子这样分析之后,越发觉得楚玉有问题。
她忽略所有的不合理之处,靠着这种方式,消除自己内心的愧疚,将所有恨意都倾泻在楚玉身上,成功将自己打算害死楚玉的行为合理化。
老太太本来想等儿子们伤好之后,再商量柳誉吩咐要办的事,此时她没有再隐瞒。
待听完前因后果,柳江河急了,说道:“这么大的事情,爹当初为什么不说清楚?何必闹到那样的地步……”
老太太说道:“可是你爹是前天才收到信件,他连我都没有说,甚至还没来得及安排怎么处置芸娘,芸娘就突然说什么做梦梦见五郎死了,上门闹着要殉夫,你爹哪有时间反应……”
柳江河听到这话,心头一跳,忍不住问道:“难道芸娘知道了信的内容?”
老太太摇头:“不可能!你爹前日才拿到信,芸娘这段时间压根就没有去县里,这封信也是指名道姓给你爹的,你爹看完谁也没说,就藏在家里,芸娘从哪里知道?”
柳江河微微皱眉,说道:“那这事也太奇怪了,柳誉明明还活着,芸娘怎么会做梦梦见他死了?这种事情不都是有迹可循的吗?”
芸娘的梦和柳誉的实际情况相差太大,柳江河总感觉这里面还有文章,他害怕芸娘做的梦不是柳誉死亡,而是柳誉再娶。
老太太却说道:“这倒不稀奇,有一次你外出我也做过差不多的梦,但你不还是好好的吗?”
柳江河倒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他又细想一番,觉得若自己是芸娘,梦见柳誉再娶,应该是去京城阻止婚事,保住自己正式的位置,而不是在家里闹殉夫。
老太太继续说道:“如今这封信下落不明,昨天芸娘也进屋子里,会不会是她……若信真的落到芸娘手里,我们可怎么办才好?”
柳江河却摇了摇头,首先排除正确答案,说道:“若真的是芸娘拿到信,她不会一声不吭,她才是最盼着柳誉活着的人,真要找到了,她肯定会当场将信拆开,不可能藏着掖着。”
老太太点点头,觉得似乎也是这个道理,毕竟芸娘爱柳誉至深,已经到了愿意为他去死的地步。
柳江河接着说道:“如今要防着的,是我们的族人,若是他们拿到这封信,按照信中所说了结芸娘、庇护那两个小崽子,我们进京的机会就没了。”
老太太一脸纠结,说道:“应该不会吧,那信是写给你爹的,这机会是给咱家的!”
“怎么不会?柳誉为什么要管做事情的人是谁,他只要见到结果不就行了。”柳江河解释道。
老太太立马说道:“我知道那两个小崽子在哪!”
哪怕知道自家的祸事,全都因为丈夫的贪念所起,但老太太还是忍不住迁怒柳叶儿和柳谢这对姐弟。
柳江河立马眼前一亮。
“咱们尽快解决芸娘,不能让别人抢了先。”柳江河怕功劳被别人抢了。
他又问道:“姐弟俩待的地方可安全?会不会被别人发现?”
老太太斩钉截铁地说道:“放心,那地方十分隐蔽,不可能被人发现,”
但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柳江河出门看了一眼,只见所有人都从家里跑出来,满村子乱窜。
“夫君,我刚刚听他们说了一耳朵,说芸娘愿意拿出一百两银子,寻找柳叶儿姐弟。”柳江河的妻子此时一脸激动。
柳江河闻言和母亲对视一眼。
倒是柳小河忍不住问道:“芸娘哪来那么多钱?她家卖医馆得到的银子,不是都让五郎带着进京了吗?”
柳江河的妻子解释道:“三个月前,芸娘在山里挖到一根百年人参,偷偷卖了这么多钱……”
其他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
杨氏在一旁补充道:“芸娘说了,这钱只给柳氏族人,外姓人找到了也不管,她还真是个挂心宗族之人。”
三儿媳妇汪氏质问老太太:“娘,那天旁人没瞧见,我可看得真真的,柳叶儿趁乱逃跑的时候,爹跟她说了句什么,您是不是知道这姐弟俩的藏身之处?”
其他几个儿媳妇,此时也全都双眼灼灼地盯着老太太。
柳誉的事,老太太只告诉几个儿子,瞒着孙子和儿媳妇,此时也难怪她们心生贪念。
老太太不说话。
汪氏又说道:“先前说是平分柳五郎的家产,您和爹嫌钱少不说很正常,但现在是二百两银子,这么多柳姓人都去找他们,您也不怕被人抢了先?二百两可不是小数目!”
老太太听到这话,丝毫不为所动。
这次的事也给了她一个教训,官终究是官,随便贪一点,就能赶得上自家三十年的苦心经营。
若是她的儿子能当县令,那未来不知会有多少个二百两。
一想到那样的可能,老太太深吸一口气,说道:“这话不用再提,这事你们别参与,但仔细盯着族人们的动静,千万要护住这姐弟俩。”
偏偏家里几个儿媳妇并不买账,此时还在催促着要加入搜寻的队伍里,要挣这二百两银子。
汪氏更是带头唱反调:“娘,您跟钱有仇,可别拦着我们,家里因为你和公爹,现在一贫如洗。”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说道:“这俩崽子要是死了,那咱家就真的全完了。”
汪氏听到这话,顿时忍不住了,直接说:“难道这俩崽子真的是公爹的私生子女,您要这样护着他们!”
老太太找准机会,公报私仇,一巴掌甩在汪氏脸上。
“老三,管好你婆娘!”老太太恶狠狠地说道。
汪氏刚想闹,但很快就被丈夫按了下来。
但到了这个地步,老太太依旧保守秘密,不肯将事情告诉几个儿媳妇,毕竟在她看来,儿子们若是当了官,这样的农妇就配不上他们了。
几个儿子心中也是类似的想法,因而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肯对老婆孩子说实话。
三儿子为了压制老婆,又狠狠的给了几巴掌。
“这个家我娘说了算,还轮不到你这个婆娘做主!”三儿子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