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爹、等等我嘛,累死我了!”
“快些,勿要偷懒!”
“等等我呀,你太快啦!这是在爬山,不是在散步呀!”
“莫要多言,以意驭气。”
行于山路,对话的两人从外貌上看像兄弟更多于父子。
年长些的男子身材颀长,一袭白衣并未束发,年龄看起来只在二十岁左右,生的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有些凌冽的山风拂过,让他及腰的长发恣意而动,好不英朗。
不过他的眉目之间总有着一股冰冷的气息透出来,训斥少年时扬起的剑眉更是有股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感觉,仿佛斩断了自己所有的感情所以才不苟言笑似得。
其身后的少年虽然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左右,可身上的英气与俊俏二词已如三月的柳枝般早早抽了出来,一点都不输于前面的青年。
同样也是青衣长发,但少年的英俊至极的面容却是要比青年柔和许多,也秀气许多,甚至有种女儿家的温婉之美。
但他的身形却是比青年单薄了不少,而且苍白的脸上还透露一种浓浓的病态,加之青衫简谱,颇有些落难书生的样子,也给他的英俊里增添了一股书卷气,更是吸引人。
行至山巅时,青年渐渐停了下来,开始负手而立,驻足观望。
“爹爹,我怎么每次都跟不上你呢,你走的也不快呀!”
少年在他身后两手撑腰,气喘吁吁地向他抱怨着。
“快与慢只是你认为,而这或许并不是真正的快与慢,我有走过吗?”
青年没有回头,不紧不慢的答道。
“你没走过,难道你是飞的嘛!每次都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可别老糊涂了!”
少年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最后几个字声音说的很小,显然还是很害怕他的父亲。
在他的记忆里,山下村子里的那些大叔大婶在这些年里好像都慢慢有了变化了,比如眼角和额头开始长出一条条的纹路,又比如头发开始变白,或许这便是老了的含义。
不过“老糊涂”这个词倒是他跟村子里那些们学的,这也是他程。
往后的十五年里,他们一家三口希望隐居在一刃山中,由他代为守卫,并帮助隐瞒他二人的身份,但是如果这中间他们的孩子,也就是青云不幸早夭,那他们便要自行离开。
或者如果青云撑到十五岁,那么两山老人也不再不需要再冒风险替他们保守秘密,往后之事他们亦要自行处理。
时至如今,青云挺过了一年又一年,眼看着十五岁已过,两山老人已然没了必要再冒风险帮助自己,而前些日他又看到每过几年都会来两仞村的那道身影,且今年又多了一人。
虽然未看清那二人是谁,但是观其身法应该是清虚天的人,想必两山老人这次多少应该知会了那二人一些。
念及此处,弈青不禁掏出了怀中木公飞升前所赠的本命树脂,定睛凝视了起来。略微犹豫了一阵,弈青还是用指尖轻轻地摩挲起了这晶莹剔透的树脂。
这散发着七彩光华的树脂中传来了一股温和的生命力,这股温和的力量让弈青感到无比的舒畅。
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希望这块自己舍命换来的小东西,真的能够如木公所说的那般神奇,在祭炼之后能彻底够封住麒麟牙的灵压,让青云能够安然治病。
突然的,弈青眉头微微一皱,冷喝了一声道
“出来!”
“嗷呜~”
只见一只浑身琉璃通透,毛色犹如琼脂般剔透的白狐,从弈青身后的草丛里钻了出来,正朝着他示威似得叫了两声。
“你这妖狐,白日里不见你守着青云,又去哪里撒野了?”
弈青好像真的动怒似得训斥着身后的小白狐,不过并未回。
“嗷呜~嗷呜~”
白狐好似受了什么委屈似得两耳一动,嗷嗷叫了两声,显然是对弈青的话语颇为不满,不过从这也能看出,它竟是能听得懂人话的。
“休要狡辩,当初看在你尚且年幼,云儿又疼爱你,所以我才未杀你,让你伴着云儿不至孤单。云儿自小体弱,有危险你也能保护他或者通知我,可昨晚我回来时你却不见了踪影,现在还想狡辩?”
原来不止白狐听得懂人话,弈青竟然也能听懂狐语,非常神奇。
“嗷呜~”
白狐闻言又昂起了可爱的小脑袋不停地叫唤着,仿佛在说什么事似得,俨然一副有理有据的模样。
不过弈青闻言倒是并未立即开口,背对着小狐狸的他嘴角一扬,轻轻地笑了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又道
“小狐妖,有的事莫要多想,等你能修成人形再说,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去屋子里守护云儿吧。”
这次弈青的语气慢慢缓和下来,好似平时对青云说话是的样子。
“嗷呜~”
“如果云儿能等得到你修成人形的那天,我便不会阻止。”
小白狐也轻盈的叫唤了一声算是答应,拖着雪白的长尾,转身便向屋子里跑去,只是此时弈青低声的呢喃,它却并没有听到。
冬日的白天就是如此的短暂,与夏昼成为鲜明的对比,而四季交替斗的转星移,又是月与月,年与年,所行过轨迹的证明。
多少人想一辈子活在白昼下,不经历可怖的黑夜,可是殊不知没有黑夜便没有白天。
弈青看着斜阳匆匆老去,山腰上的风明显要比山巅温和许多,他不禁问自己,云儿的黑夜究竟还有多久才能过去?
如果自己不在了,谁又能为年少的他撑起哪怕一次白天?
“阿嚏~李师姐,你说这天寒地冻的,我们为什么要布置封语阵啊?虽然我等修道之人寒暑不侵,但是神仙在这也吃不消啊!直接冲进村子不就好了,弈青和那云慕岚能抵挡住我们这么多人?而且还有徐师兄呢!”
离两仞村较远处,两名蒙面黑衣人正蹲守在那里,其中一人小声嘀咕道。
“拜托你动动脑子!都说了敌人乃是归灵境的大能,十个你也进不了他周身十丈,不对,五十丈!”
蒙面的李姓女修姐虽然没有大声喝骂,但如此驳斥这位师弟的面子,也让他脸上有点挂不住,不由得逞强道,只是那底气不足的声音已然有些出卖了他
“师师…姐,你也不至于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吧?”
李师姐此时正隐没在一棵粗壮的老树背后,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狠狠地盯着那个伏在地上说话的师弟,终于忍不住怒道
“你懂什么!你以为你修到了身之三阶的末尾就天下无敌了?纵横四海了?准备羽化成仙了?蠢货!身之三阶你们可能感觉差距并不是很大,有的人甚至可以用法宝来弥补,但是到了形之三阶以后,哪怕是每个境界的小阶段,那都是云泥之别!莫说敬阳师兄,单凭老娘我只需动动神念就能让你嗝屁!”
她越说越是生气,若非是身负重任,李姓女修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不由的又道
“我也很尊重敬阳师兄,但是我更尊重修为!实话告诉你们,以敬阳师兄的修为,在对方手里撑不过两招!别整天妄自尊大以为门派可以护着你们,好好掂量掂量你们到底有几斤几两!”
在她心里,敬阳师兄的沉稳与这帮初出茅庐的愣头青简直是雄鹰与蚯蚓的差距。
狠狠踹了地上的黑衣男子一脚,她方才稍稍解气,于是又缓缓地布置起了阵法,然后对着地上的男弟子低语道
“阵法布置好了以后记得贴上隐藏灵力波动的符箓,对方修为精深,说不定能够察觉,你们也要随时保持自己身上符箓的灵力不要消散,不然一旦被对方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由仔细检查了一遍,李姓女修这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其实对于一行人此次的任务,她多少也抱有些疑问。
自己修行时日虽然不一定长过这些外门弟子,但江湖出身的她对于宗门的有些事情,心里比这些没怎么血的普通修士更清楚不过。
事实上,在九州绝大多数的超一流大派中,只有那些天才横溢,或者背景极深的元化境修士方可入得内门。
因为他们的年龄通常都不会超过两百岁,其中绝佳者甚至可以在百岁之前修行至元化境,至于其余之人多,半会在外门很长时间。
换言之,说难听点,这些人不过就是些普通的打手。
不像其宗门分成很多细小的派系,神华天的权利非常集中。除了宗主和长老外,就只有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这样也就造成了部分弟子对大师兄,以及宗主狂热的崇拜之心,门中也较为团结。
修真界虽然以修为论资排辈,在神华天这等崇尚儒道的宗门更是如此,徐敬阳乃是宗主的亲传弟子,自然是高高在上,只听命于宗主。
纵使修为不如绝大部分归灵镜的长老,或者弟子,但那些人也不敢将他如何,而很多时候他也会单独去执行宗主赋予他的任务。
就像此次,李姓女修和众位师兄弟均是在执行其他宗门任务的时候,被敬阳师兄临时召唤来执行这项秘密的任务。
据说是宗主密令,不过他们不需要搏杀,最主要的还是侦查和布置阵法。
当然了,对手修为太高,被发现的话或许小命都会不保,所以敬阳师兄承诺的奖赏也是极为丰富的,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大师兄。
唯一有一点让她不甚明白的是,他们就被告知自己侦查的乃是消失了十多年的仙剑派前辈弈青,而他更是现任仙剑派掌门弈尘的师弟。
还有一位来头更大,弈青的妻子,乃是清虚天现任宗主云有崖的独生女云慕岚。
云慕岚本被指婚与弈尘,结仙剑派与清虚天两家秦晋之好,不料据传她与弈青二人当年带着修真界人人为之疯狂的异宝麒麟牙就此私奔,而后消失十数载,这也成为两家门派天大的笑话与禁忌之谈。
之前听敬阳师兄的意思,似乎乾钟城内的探子是多年前就已经埋伏下去了,难道师兄早就出来追踪二人了?还有,貌似宗主的重点是在麒麟牙上而非是那二人。
都说麒麟牙虽然是世间少有的异宝,但会影响人的心性,宗门要此物有何作用?就算这么多人布置阵法拖住了弈青和云慕岚,谁又能从他们手中夺取到麒麟牙呢?
轻轻甩了甩她干练的长发,李姓师姐努力地让自己不去往深处想。
她只是宗门新晋的内门弟子,而另外的那十人不过是普通外门弟子罢了,甚至那些百脉境的小辈们根本就是些不值一提的蝼蚁。
如果不是此次任务将他们集结在一起,在神华天这种庞大的宗门里他们根本就互不相识。
只是越是不愿去想,她心中的不安就越是强烈。而最她令他担忧的正是徐敬阳提前告知了对方的身份和修为,以让门内弟子做好心理准备。
事关机密,自己这么多人知道了,宗主真的这么放心吗?
她是江湖草莽出身,对于仙凡,乃至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的差别,她最清楚不过。
不论从丹药,到功法,再到修行的方向,甚至师兄弟的眼光,他们之间都有着极大的差距,是根植在修道之人的骨子里的敬畏与敌视。
修真修真,为求长生罢了,除了那些传说中得道飞升的真正的仙人,这人世间还没听说过有谁能够长生。
还不如用自己有限的时间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来得划算,或者说,生命本事,才是无价。
拧紧了自己秀丽的峨眉,众人口中的李师姐这才又默默布置起了属于她方位的阵法,然后便安心地等待着他们的核心,徐敬阳的到来。
而此时的徐敬阳,却是在刚才的森林里默默静坐着。
他双目微闭,眉头轻锁,像是在思考什么是事情,不过修道几百年,他的道心始终坚定不移。
在他的门派,早年间多有鸿儒大贤,故多年下来,门派内儒风盛行,无为而治,顺天合人的思想渗透人心,可他却剑走偏锋,一直走的都是至刚至阳的刚猛刚猛路子。
阳气足而阴气衰,所以他直修行到御风境界才破而后立,闯开自己的一扇门。
他能走到今天的地步,全赖自己的毅力以及师父的栽培,所以对于师父交代下来的任务,他不会有一丝的疑问与懈怠。
正是因为此,他才从十几年前便开始着手布局,买通王清泉府中的管家,探听消息。
其实他早已隐约猜出了弈青和云慕岚躲在一仞山或者两仞村中,这从清虚天隔几年就会有人过来此处,又再回去便能看出端倪。
明摆了就是云有崖不放心自己的女儿想要听之任之,又怕坏了清虚天的名声,于是只得私底下派人过来看看罢了。
但是他不能肯定,更不能暴露自己,因为一旦暴露惊动二人,那么首先他绝不是那二人的敌手,其次那二人若是再逃走,那么麒麟牙将又会随之消失。
他不敢赌,所以只有等消息确切的时候,才能有所行动。
今年在清虚天的探子回报,丹晨带了一名师弟前来两仞村,许是运气使然,他觉得可能会有所发现,便提前召唤了师弟妹前来布置。
若不是名为丹林的小道士走漏了风声,谨小慎微的他怕是又无功而返,但既然已经探得消息,那么他便没有理由不行动。当然,师父为什么要麒麟牙,又为何要困住那二人,这些跟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师父对他有养育和授业之恩,哪怕是让他献出性命那也无可厚非,更别说不过就是一件身外之物和几条事不关己的性命。
突然,一道白光倏地一声从天空直线下落,这速度哪怕比起闪电恐怕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快虽快,但这道身影却是在落地前散去了所有强大的冲击,没有伤到其周身的一草一木。
没有浓烈的气场,没有惊人的威压,一位看不出实际年龄的长发青年直直地飘落在了徐敬阳的身旁。
“恭迎师尊!”
徐敬阳似乎早就料到,对于这等场景并无惊讶。
还未等青年站定他便赶紧起身,后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迎接自己的师父,神华天现任宗主,吴仁覆。
“不需多礼,起来吧,敬阳。”
吴仁覆的声音平稳、中正,不同于弈青的那种冰冷,他说话的时候仿佛饱含了所有世间的沧桑,听得让人忧伤,在忧伤里又给人以安抚,如同长者在夕阳下的谆谆教诲。
“是,师父。”
徐敬阳闻言也不客套,起身低头,束手而立。
若是真凭目测,吴仁覆的外貌或许还要比徐敬阳还要年轻个一两岁,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净面无须,白袍儒衫。
束发戴冠的他若是手中多本书的话,估计跟那种村里的教书先生也差不了多少。没有多余的打扮,也未见有兵器在身,更没有什么一宗之主的架势。
非要说特别,那或许只能是在脚下了。
定睛细看你会发现,吴仁覆从天而降后其实一直在凌空虚度,只是其足贴着地面,故不易发觉而已,脚下的青草虽被压弯少许,但其实一根都未折断。
要知道,凌空虚度那是修为达到了御风境界的高人才能开始施展的神技,而且非常消耗灵力,就算是到了世间修行的顶峰归灵境,如此奢侈的使用凌空虚度,如果这位宗主不是修道修坏了脑子,那便只有两个字
实力。
“为师收到你的火符后便马上赶了过来,情况如何?”
吴仁覆站在比他个头稍高的徐敬阳面前缓缓问道,不似质问,却威严自生。
“回师父,丹晨和丹林应该均未得到麒麟牙,且根据徒儿安插在乾钟城驻守弟子王清泉府中的探子回报,他二人已得到确切消息,弈青和云慕…云前辈现应该就居住在一仞山下的两仞村内。所以徒儿已遵照您的吩咐,先派外门弟子前往两仞村布置封语阵,找机会将他们牵制在村中,等待您的到来。”
徐敬阳详细地汇报道,吴仁覆闻言非常的满意,轻轻一笑道
“做的好敬阳,不愧是我的好徒弟!麒麟牙固然珍贵,但是弈青和慕岚我也是许久未见了,能和昔日的老友说上一两句话,那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呵呵!”
看着师父脸上露出的愉悦之色,徐敬阳似乎欲言又止,思忖了一番这才试着开口道
“师父,恕徒儿多言。”
“但说无妨。”
“以封语阵的威能根本拖不住二人哪怕一息,就算封语阵能伤害凡人,徒儿觉得效用可能也不大,若是他们弃之不顾自行走脱,恐怕得不偿失啊!”
徐敬阳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
“为师知道你的顾虑,不过你却不了解他二人的性格。为师和他们相交数百年,以他们的行事作风,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天下之大,他们早可逃得无影无踪,又何须在这清虚天的边境上住上十几年?”
似是有些不屑,吴仁覆那俊逸儒雅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嘲讽之色,继续道
“一仞山的背后就是十万大山,按照约定,那可是连我们三天四派都不能过多涉足的领域,够他们逃一辈子了。也就是这种女儿家的心性和做事方式,他们的境界也就只能止步归灵初期了。”
徐敬阳似不是很明白,问道
“师父此言何意?”
“仙凡有别,但就是他们的这颗凡心,让他们不会丢下这些凡人不管的,等到时候他们因救治凡人将灵力消耗的差不多了我们再去,得到麒麟牙将不费吹灰之力。”
吴仁覆说话时好似充满了无穷的自信,就像掌管千军万马的将帅一般,运筹帷幄,智在千里。
“师父明鉴!”
徐敬阳由衷的佩服道。
“阵法何时能布置完成?”
收起了那份逸散开来的自信,吴仁覆又恢复了一宗之主该有的沉稳架势。
“外门弟子都是些百脉境和元化境的弟子,修为不高,况且需隐秘行事,所以快则一日,晚则三天,两仞村离此处较远,不过以师父的境界,半刻便到,还请师父在此静候。”
接着徐敬阳随手一划,空中出现了一道圆形的光团,就像镜子一般,镜面上瞬时出现了山峦、河流、丛林等等,很是神奇。
“师父,这便是两仞村所在之地。”
“好,为师便在这林内打坐,你先前去吧。记住,切勿打草惊蛇,为师不希望此次行动走漏任何风声。”
说完他便双目微闭,打起了坐。徐敬阳闻言便对着师父鞠了一躬,转身准备离去。
“是,师父,徒儿明白!”
就在他刚抬起脚步,吴仁覆突然似有意无意地问道
“敬阳,这次有多少外门弟子参与?”
“连弟子在内,共计十一人。”
也未看见吴仁覆有什么动作,只听嗖地一声,一道淡淡的光影便从徐敬阳的耳旁划过,割断了他一根头发,连带着背后一颗至少两人才能合抱的大树。
“为何迟疑?”
徐敬阳只是一个刹那的犹豫,却准确无误地被吴仁覆抓了个正着。
毕竟,师父看着徒儿长大又怎么能不了解,而且修为差太多,这点吴仁覆若是不能发现,也枉为宗主了。
“回师父,一名弟子因不服指挥,已被我处理。”
徐敬阳双目微缩,赶紧低头回复道。
“呵呵,还有不认识你的外门弟子,也真是不长眼睛。好了敬阳,你是师父唯一的徒儿,更是师父亲手养大的孩子,对你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只是在这世上,有光,自然有暗,天道有常而人无常。我们所做的一些事情或许为现在的人所不齿,但是百年千年万年以后,宗门内乃至天下人或许都会感谢我们,明白了吗?”
吴仁覆的脸上没有了严厉,有的只是一股父亲般的慈祥,仿佛教导起了自己的孩子,只是低着头的徐敬阳不曾发现罢了。
“徒儿明白,此次行动之后世上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好!你去吧,为师也要调整,以防出现恶战!”
“是,师父,徒儿先去处理掉乾钟城的探子。”
鞠躬作揖,徐敬阳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去,这也是吴仁覆最喜欢他的地方。
吴仁覆或许发现了徐敬阳的一丝迟疑,但是他没发现,转身过后徐敬阳的脸上,落下了一颗豆粒大的汗珠。
汗珠刚要落下,便被呼啸的狂风给吹干了。
待到徐敬阳料理完王府探子王力,再寻到其他同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了。
远远望见各位师兄弟均一动不动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没有一个人懈怠,徐敬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可是这笑容只停留在他脸上一瞬,便又恢复了原本刚毅的脸。
他知道,自己不能对这这些人动用哪怕一丝一毫的感情,不然这会使师父和整个宗门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大师兄,你回来啦?”
李姓女修隐没在师兄弟中最后,却第一个发现了徐敬阳的身影。
不过她明白徐敬阳的性格,所以身子并没有动,只是以神识交流,眉目中柔情似水。不过徐敬阳对于李师妹的秋波仍旧是视若无睹,平静地回道
“嗯,大家布置的怎么样了?”
“已经布置地差不多了,最晚明日正午肯定能够完成。我们并没有在村中发现有修士的身影,除非是对方修为太高我们无法察觉。师兄你说我们是悄悄进去虏个凡人过来问话,还是直接杀进去?杀进去的话就怕那二人躲在山上。”
李师妹也不在意自己小小的失败,对于敬阳师兄的性格,门中的弟子包括她自己多少都是有些了解。
徐敬阳在事关宗门的大事上从不会有任何私人的感情,冷血的像一部终日只会劳作的机器。他双手环胸,似乎在思考什么,黑色的紧身衣根本无法包住他虬结的肌肉,仿佛要撑爆似的。
虽然他的外貌在世人看来并非那种面如冠玉的美男子,但是健壮高大的身躯却给他平添了无数阳刚的美感,这或许也是很多人可羡而不可求的。
“李师妹,你随我来。”
徐敬阳似乎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神色复杂地对李师妹说道。
“好的,师兄。”
李师妹心头微微一跳,嘴上虽然没问,可芳心还是不禁暗动。
黑色面罩包裹着的娇媚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红晕,默默地跟着徐敬阳朝远处走去。
“师兄把我单独叫过来,到底是想干嘛呀?”
心中怦怦直跳,她亦开始有些胡思乱想了起来。
毕竟那人是自己,乃至整个神华天年青一代所仰慕的大师兄。他不仅修为高绝,为人又正直刚硬,如此俊彦会不会已经“名花有主”了呢?
自己虽然一直对他有所表示,可他或许是为了在其他人面前保持宗主亲传弟子的威严。
若是这样倒还好,怕就怕他修的是那存天理灭人欲的无情道,若是他真的一心向道不念儿女私情,现在单独找我岂不是要划清界限?
“呸呸呸,乱想什么呢李泠君!”
想着自己刚才小女儿家的样子,都活了几百岁的李泠君已然两颊绯红。
修炼给了这些修者长久的寿命,但有时候却不能改变他们的心性,丹林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就这么一转瞬的功夫,李泠君竟然发现,她的心跳似乎在跟随着前方那个魁梧身影的脚步,似有节奏的飞快跳动着。
“哎,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竟真的是动了凡心,我还以为自己早就不是人了呢!”
名为李泠君的女修在心里轻轻地叹息,但却也有些幸福与甜蜜。
草莽出身的李泠君完全可以说是“半途出家”。
她对人情冷暖的体悟,比土生土长的神华天弟子有着更为深刻的认识,也非常擅长运用自己美艳的外貌和妖娆的身段。
这让知人识趣的女弟子在神华天,不,应该是在九州所有门派里混的都相当不错。所以凭着自己的天资、努力、加上圆滑的为人处世让李泠君非常顺利地进入了内门。
这也让她对此次行动的领头人徐敬阳,有着一缕不同的情愫。
功利与倾慕并存。
直至方才,心脏血液中传出的那一丝丝悸动让她知道,自己,多半是真的喜欢上了前头这个英姿伟岸的男子。
看着那被黑衣包裹着的健硕身裙,她的眼光都有些迷离了。
这时候,在行进了足够远的距离,徐敬阳四处观察了下确认无人跟踪之后,又小心谨慎地布下了一层结界,防止有人偷听,这才声音艰涩地开口道
“泠君师妹”
面对着面前比自己矮上一个头还多的妖娆女子,徐敬阳的目光非常的复杂,可李泠君在听到这四个字之后目光之中却是异彩连连,惊喜道
“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泠君师妹”
徐敬阳耐心的回答道。
突然,李泠君猛地踮起脚尖,飞快地拉下了自己的面罩,用尽全力狠狠吻在了徐敬阳那厚实的双唇之上。
虽然一闪即逝,但常年修习阳刚功法的徐敬阳,仍旧能感受到对方红唇上异样的冰凉。同样的,李泠君也清晰地回味着到来自师兄唇上的炽热,火一般的烙在了她的心里。
“师妹,你这是”
徐敬阳的心也开始慌乱了起来,不过他立刻便强自镇定下来,因为他明白,现在不是他慌乱的时候。
结界是不能隔绝风的,李泠君摘下了她的黑色头套,让清冷的寒风吹起了的她乌黑锃亮的长发,而后她将自己的长发挽起,配上紧绷的黑衣,火辣的身材一览无余。
她就这么妩媚地盯着眼前高大威猛的汉子,坚定了今生唯一的依靠。
再怎么事故的女人,终究还是女人,冲动的一吻就让她为了他倾尽一生。勾勒起了嘴角一抹诱人的微笑,李泠君眯起眼睛,轻笑道
“没什么,敬阳,爱上你了哦!”
徐敬阳足足看了这美艳的女子好半晌,这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
“泠君师妹,我知道你心仪与我,心意我也早已明白,但现在真的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因为你可知天下即将大乱!”
望着仍旧是一脸沉浸在甜蜜中的李泠君似乎毫无所觉,徐敬阳继续道
“你我皆是草莽出身,这也是我关注你许久的原因,可正因你我同出草莽,我相信有的事情我不用说你会明白,只有死人才不能开口!而对我等修者而言,死亡有时候也只是换个方式活着,只有真正的不入轮回,才算是完全不会说话。”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徐敬阳愣是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
只是不同于徐敬阳的慎重与小心,李泠君虽然有些吃惊,但却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她早已隐约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只是随口问道
“你的意思是,宗主让你灭口?”
其实这在凡间的江湖门派里根本就都屡见不鲜,算不得什么大事,倒是徐敬阳同她吐露真相,让她的芳心暗暗一喜。
徐敬阳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但是在这份沉重里,却是饱含了一丝与他外表不相符的温柔与坚定。
“那你为何同我说这些?难道想提送我上路?”
李泠君的柳眉轻轻一挑,似浑不在意这一切,依旧是一副火辣勾人的姿态,调笑着问,娇媚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恐惧。
“我向周围的弟子传令是不定向的,没有料到你会出现在队伍里,我也不想神华天少了你这样的栋梁之才,加上我们相似的出身,所以才跟你说这些。而且我知道,你肯定也不会跟别人说,因为性命才是自己最大的本钱,不是么?”
这一连串的解释仿佛是徐敬阳事先想好的台词一般,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机械的重复出来。
“好啦好啦,你不用说那么多了,我知道啦,我马上就回原来的地方执行本来的任务,我们从未见过,我也不认识那些师兄弟,是吗?敬阳”
前面的话语李泠君说的甚是随意,而最后敬阳这两个字却被她拖得格外的冗长,颇有种挑衅的味道在里面。
“你明白就好。现实残酷,我不可能将其他弟子都留活口,宗为了宗门,为了宗主,一切总要有所牺牲,我们所有人也都必须赴汤蹈火。”
言至此处,徐敬阳目中的彷徨瞬间便消逝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师父宗门绝对的忠诚。
“好了,我这就走了,估计宗主也快来了,难怪你会这么有自信,敢面对归灵镜的高手。”
“你真聪明。”
徐敬阳定定的看着面前已经脱下了面罩,露出那妖媚的面容的李泠君,苦涩的目中带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柔情。
“这种事我以前经历的太多啦!其他的我不多问,敬阳,请允许我叫你敬阳!”
望着徐敬阳那晦涩难言的目光,李泠君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复杂起来,而徐敬阳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宗主的密令都是这样的吗?”
随着李泠君问出的问题,那雄伟坚毅的男子的目光里首次露出了一抹颓然,然后再次沉默了下来,李泠君的一句简单的话语让他不由自主地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他知道,自己的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
有敌人,也有同门。
“好了,你不用回答了,过去的我不知道,未来的我也不明了,我只是宗门内一个浮萍般的小女子,谢谢你没有带有色眼光看我,你可能不记得了,当年…算啦,不多说啦,我走啦敬阳!”
此时李泠君的心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悲伤,本以为神华天是九州内一心向道求仙的圣地,可到头来,大名鼎鼎的神华天却跟世俗武林没有半分区别。
或是更为变本加厉。
在灵气盈盈的山巅,住着的确实是些会御剑,会招雷,会引水,会遁地修士,但他们的本质终究还是人,并不是传说中的仙。
她也没有迟疑,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让她下定决心托付终身的男子,嗖的一声便展开凝神境界的修为离开了结界,也离开了两仞村。
虽然她也知道,徐敬阳对自己的心意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但是现在正如他所说,并不是什么谈情说爱的时候。
性命都没了,还怎么张口去谈爱情,若是宗主来了,别说性命,只怕轮回自己都真的难入了。很难想象平日里淡然飘逸,对谁都温文尔雅的宗主竟然是这样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这不正是她离开以前武林门派的原因吗?风驰电掣,徐敬阳似乎听到了李泠君的轻哼。
“不外如是。”
凡人皆知世有崇山,而山外有山却鲜有人晓。
总觉得仙人应该住在什么琅嬛福地或是琼楼玉宇,殊不知有些修士却便偏爱大隐隐于市,而另一些,根本就住在半山腰上,只不过加了些简单的障眼法、迷踪阵罢了。
这是在一群五指状的山峦里,其中云雾缭绕,仙音袅袅,而越是往高处,越是人迹罕至。只有山脚下偶有的炊烟两三,能让人感受到有人类存在的欣喜。
怒放的翠绿汹涌澎湃,这与山上充盈的灵气密不可分,用修士的话讲,这叫山中有灵脉。
有了灵脉,才会有枝繁叶茂,有了灵脉,才会有飞禽走兽,有了灵脉,那么才能够让各式各样通灵的生命能够修炼。很明显,这处灵气氤氲的修炼圣地已经被修士所占领。
然而这群山中并没有太多成精的草木灵兽,显然,此处早已有宗门生根落地,且时间不短。
五峰其中一峰的某座洞府内,一位老者正和一位中年男子手握着手,似是在密切交谈着什么。这时候,只听那留着银白长须的慈眉老者口中不停嘱咐道
“师兄啊,女娃儿就托付给你了啊!”
回答他中年人约莫五旬左右,也用力的握着老者的手,肯定地道
“师弟哪里的话,你我自幼相识至今,算算时日早已超过千。虽不是血亲,但是师父一同将我们养大给我们取名,在这残酷的修真界里那是比亲兄弟还要亲,你的孙女就是我的孙女,你放心!”
“师兄的话说的是,我们这些修士能有什么家人啊!女娃儿是我捡来的,跟着咱们姓就是我的亲孙女!”
说完,老者竟然有些哽咽,仿佛有什么割舍不下。中年人见状心下为之一痛,狠狠地说道
“师弟,要不你就不要回去了,干脆在我这住下,只要在我这,天下之大,谁人敢闯?”
“没用的师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了,生我养我的地方总是该回去的,更何况村里还有那么多的后人要守护,就算是埋,我也得埋在那儿。”
中年人明显是知道师弟的脾气,当下也不再多言果断转身,从洞府的内堂里取出了大量的丹药。从散发出来的灵气,老者便知道这些定是世间难寻的灵丹苗药,但他还是一一婉拒了。
没有其他的要求,老者只是一再嘱咐中年人给自己的孙女找个好师父。
“师弟,此等无双的资质若是被我收入门下,怕是要屈才了。呵呵,不过你放心,师兄我的修为放眼天下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在这清虚天多少也叫得出些名号。以我的面子,还是能让有些高手赏脸的,就怕是到时候那些老鬼个个都要抢的头破血流呢!”
说到自己的宝贝孙女,长须老者眼中的担忧之色完全被宠溺所取代,脸上也难得流露出了一抹笑意,说道
“嘿嘿,师兄说的是,我的孙女岂是那些庸才能比的嘛,不过师兄,关于她的体质一事,还请你暂时保密,毕竟她还小,若是被居心叵测之人知道,恐怕会有杀身之祸。”
“放心吧师弟,这点轻重我还是知晓的。再说了,如若不是你坦言相告,我不也没看出来吗?我若不说,除了宗主,怕是这清虚天也没几个人能发现。不过就算宗主知道了,怕是也要过来抢徒儿呢!”
中年男子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终将老者不安的心给彻底抚平了下来,或许这也是老者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了吧。
深深的看了一眼和自己一起长大学艺,相识千载的师兄,这银须老者再次缓缓地开口道,语气中充满了解脱
“师兄,师弟在此谢过了!遥想千年修道,一路仙途渺渺,本以为世上就只剩你一个亲人,哪知能晚年得女。有了她之后,我才觉得生命竟会变得如此有意义,而不仅仅只是问道求仙,提升修为。”
轻轻地笑了笑,老者又将目光挪向了中年人那熟悉的脸上,道
“师兄,生也好,死也罢。今次一别,希望以后千万不要去两仞村再寻我了,我怕为女娃儿惹来杀身之祸!保重了,师兄!”
说完,银须老者头也不回,脚下突然生出一团白雾,然后犹如登梯般一步一步踏上了天空,最后化作一团白云,缓缓飞向了远方。
“师弟,你这是何苦呢,哎!”
中年人遥遥看了一眼已然远去的老者,兀自沉沉的叹了口气,也黯然无声地离去了。
空荡无声的府邸与山外的仙音缭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在老者驾雾离去的地方,一只只仙鹤又缓缓飞过。
一切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产生一丝变化,就像湖面上泛起的涟漪,乍看一圈又一圈激荡,中途纵有千帆百褶,终究还会归复平静。
再话说一仞山的半山腰。
弈青站在自家门口,愣愣地看着手中被他祭炼完毕的麒麟牙,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本以为光凭自己的修为,就算再加上木公这生机勃勃饱含灵力的本命树脂,少说也要日才能将麒麟牙的威压给彻底封印。
可这大名鼎鼎的麒麟牙,弈青竟然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将其完全封印在了树脂之中,仿佛麒麟牙本身很愿意变成一个普通的琥珀坠子似得。
“莫不是麒麟牙真孕育出了灵智?”
弈青在心中不禁猜测了起来,不过据他所知,麒麟牙此宝虽然弥足珍贵,却罕见的并未拥有灵智。
不过回想起当年,为了在牙尖布上一个三绝封邪阵就整整花了他和妻子七日的时间,现在却如此轻松的解决了困扰他们一家子多年的问题。
弈青抚摸着掌心中尚有余温的小坠子,脸上露出了由衷欣慰的笑容,仿佛春日里柳树抽出的第一支嫩芽,散发出澎湃的活力。
经过再三的确认,他发现不管是三绝封邪阵也好,麒麟牙上面的血渍也罢,还是牙体本身,再也没有哪怕一丝的灵压显露出来,而且如此神异的树脂不仅没有隔绝麒麟牙吸收天地灵气的能力,甚至隐隐还加快了一些。
早知有这等结果,当时别说助老树妖木公飞升抵抗天劫,就算要了他的命,他眉头也都不会皱一下。
想着青云的身体在麒麟牙的帮助下也会快速地好起来,弈青又笑了,不过这回,他却是笑中含泪。
“慕岚,你若是能看到这一切,该有多好啊!你可知麒麟牙根本不会影响人的心性,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至宝啊,你可知云儿已经十五岁了啊,他快有我高了啊,你可知我们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啊,慕岚!”
说着说着,弈青已然是泣不成声。
“慕岚,你可知,我和云儿一直都很想你啊!”
凝视着当年自己舍命夺得的宝物,弈青再次哽咽了。
为了它,弈青夫妻二人不惜成为天下公敌,双双叛出门派东躲西藏,天下人皆以为他们是觊觎此宝,想独占宝物以窥得传闻中飞升捷径。
殊不知这只是他们作为世间最平凡的父母,为了一个缥缈的希望,用来医治自己孩子的痼疾罢了。
弈青的话说的很轻,很轻,轻的就像是蒲公英的种子一般随风飘荡,种子落到哪里,哪里就是自己的家。
可是,倘若离去之前,明知道相约再见的誓言会如山中回音一般缥缈虚无,忆起,有时候会显得比忘却更难。
“爹爹,爹爹,你怎么样了啊!”
这时候,青云也从昏睡之中苏醒了过来。
怀中抱着双眼微眯的白狐,他就这么站在了家门口,小声地叫着自己的父亲,生怕此时背对他的父亲还在疗伤,所以不敢轻易打扰以免伤情加重。
弈青闻言,悄悄地抬起袖子,拭干了眼角的泪水。
他明白,自己是孩子最后的依靠,目中含泪的脆弱不能出现在一个父亲的脸上。
于是转过身子,面带微笑地看着比自己要矮小一些的青云,缓步走到他的面前,然后轻轻抚摸着青云有些苍白的面庞,说道
“放心吧,为父是大人了,已经没事了,哪里需要你这小孩子操心,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弈青看似批评的话语里,透着无限的父爱,接着又问道
“为父休息了几天啊?”
“我也不清楚哎,睡得迷迷糊糊的,再说了爹爹,你受那么重的伤差点吓死我了,我关心你,你还说我!我已经不小了!是吧,阿莲?”
青云摩挲着白狐的皮毛,舒服的她轻叫了一声当是回应。
“爹爹你看,阿莲都说是了!”
青云没好气的瞪了弈青一眼,自己的好心被当做驴肝肺,还被说小孩子,本来就不大的他多少有些生气了。
不过看在父亲好像大病初愈的面子上,想想也算了。这时候,弈青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方才温和地说道
“好了云儿,不用操心了,你还是多记挂记挂你的功课,别到时候挨了两山爷爷的尺子,回来跟我喊疼。”
说到这里,青云不禁低下了头,神情落寞。
“怎么不说话了?云儿,是两山爷爷检查功课你没有通过?还是在村上到了什么事情?”
细心的弈青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儿子的反常,不过这却也使他的心头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就这样,青云落寞地将前两日在两仞村里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跟弈青说了一遍。
虽说青云一直的斤两表现出镇定和平静的样子,但是孩子毕竟还是孩子,有些事情是无法藏在心里的,弈青非常的了解自己的儿子。
待到他将两山老人托他传达的“时日已至,清虚已知”,这几个他不是很明白的字句传达给弈青的时候,他清晰地听到了从父亲口中传出了叹息之声。
就像无数个夜里,父亲站在母亲坟前那熟悉的叹息声一样。
“云儿,为父已经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弈青拍了拍儿子单薄的肩膀,然后示意他进屋。
进来以后,青云坐在了床上,而弈青则选择坐在了青云对面的椅子上,仔细地打量着儿子脸上的表情,似是在组织话语,过了半天方才接着说道
“云儿,你今年十五岁了吧?”
“是啊爹爹,怎么啦,你不会连我多大都不记得吧?”
青云勉强笑道。
“那你还能记得,在这一仞山上,我们一家人住了住了多少年吗?”
“这哪记得呀,我从记事开始就住在这里,除了一仞山和半仞山,还有两仞村,其他地方我都没去过。”
从青云的回答中,弈青不难听出儿子对于外面世界的向往。
似是觉得有些对不起青云,弈青摇头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是啊,云儿,那为父告诉你,我们本不是这里的人只是后来搬到这里来的,现在就要离去了,你愿意吗?”
弈青缓缓地向青云陈述这个事实,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直截了当的跟孩子讲明。
听了这话,青云没有露出丝毫诧异的表情。
其实他在心中也隐约猜到了这件事,毕竟两山老人让他传话的时候从字面上也能透露出,那些“神仙”多半父亲不愿见到的人,更有可能会是仇人。
“云儿无所谓,爹爹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青云天真的回答道,温和的眸子里透着无比的坚定。
老师既然不让他来了,那就是也村子不能回去了,小伙伴们也不能再见了,自己只剩下父亲这么一个亲人。
那么就跟着爹爹呗,大不了浪迹天涯。
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儿子,弈青也很是无奈,本以为自己要花好大功夫安抚孩子的心,才能带他离去,结果儿子反倒是说走就走的样子,一点儿留恋也没有。
不过转念想想,也是,青云这么多年没出过村,见过的人就那么一些,对外面的花花世间也难免有所好奇。
好在麒麟牙惹眼的问题解决了,只要自己不显露修为,他们父子二人再避开大的城镇,想来应不会出什么危险。
“那爹爹,娘亲怎么办?”
青云望向了窗外的孤坟,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思念之情,不舍地问道。
“没关系云儿,为父会隔段时间就带你回来看看娘亲,放心吧,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弈青也同样看了看屋外,微笑着向青云保证道。
青云不知道的是,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屋子,其实早就被父母布下了无比繁琐的阵法,普天之下除了他们三人,现在多了小白狐,怕是只有归灵境界的绝世高手才能强行闯入。
当然,如果归灵境的大想要强行闯入的话,这半块山头恐怕都要被夷为平地了。
不过说句实话,被人硬闯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娘亲云慕岚乃是坐化,根本什么也没留下,屋外的坟墓只是个衣冠冢罢了,所以根本无需关心坟墓的事情。
这或许也是修士的一种悲哀吧,很多人勤勤恳恳地修炼了一生,到头来却只能成为别人成功路上的一具枯骨,最终随风化作了籍籍无名的飞灰,归还于天地。
所以大多修者在寿元将尽之前,会选择好一处隐秘的地方闭上死关,幸运者或许能突破瓶颈,增加寿元,若是不幸顶多也就是一抔黄土罢了。
唯一的好处便是避免有人来打扰,不然死后也不得安宁。
“那云儿也没什么好挂念的了,不过爹爹,阿莲怎么办呢?”
青云面露难色地问道,毕竟,现在他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怀中的小白狐了。
一来白狐还小,二来若是父亲不让带走它,青云怕时间一长,对于这山中的一切,自己真不知道还能挂念什么了。
“嗷呜~”
小白狐貌似听懂了青云的话似得,嗷嗷叫了两声便猛地把头钻进了青云的怀中,一副死活不肯出来的样子。
看着青云怀中的小白狐,弈青也若有所思地低头沉默了下来。
天色将晚,山腰本就要比山脚清冷很多,虽然没有积雪,但是屋外的土地看起来很是生硬,仿佛就算穿了鞋,走路也会冻着脚似得。
云慕岚的衣冠冢就在小屋的后面,整个屋子在山林间显得极为突兀。过了好一会儿弈青才把抬起头来,盯着白狐看了起来。
此时青云怀中名为阿莲的白狐突然耸了耸尖尖的耳朵,似乎感受到了弈青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动物感知危险的本能让它开始变得有些暴躁,也将头抬起,一双如同宝石般璀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弈青。
突然,只见弈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青云根本没看清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用手指在轻轻白狐的额上一点,它便脑袋一歪,就此昏睡了过去。
“爹爹,你在做什么呀!你怎么能伤害阿莲呢!她只是只小狐狸啊!”
青云急忙将小白狐从弈青的指下挪走。
这一下指在青云看来下手着实不轻,虽然他也知道父亲一直不喜欢小白狐,但是父亲的为人他也很清楚,从不会滥杀,自己跟着父母也多是吃些素食,喝些父亲做的药水。
“云儿,将它给我吧,咱们这一路也不知要走去多远,为父只是让他它昏睡过去,稍后便会找个安全的地方将它搁下。”
弈青目光平静地看着怀抱白狐的儿子,静静地诉说道。
他明白,这一路,身上藏只狐妖会给他二人带来极大的危险,且还是只传说中的白狐妖,为了儿子的安全,他不能冒这个险。
凡人不知道,可他乃是归灵境的绝世高手,某些秘辛他还是有所为耳闻的。
在妖族狐妖这一系中是不会白狐妖的,而普通的白狐,也从不会出现通灵的狐妖,这件事就像某些既定的规则,自上古伊始便被妖族所熟知。
但妖族故老相传神话中,却是有着白狐妖存在的。那是传自遥远的太古时代,没有文字的记录,只存在于壁画之中。
拥有着九条尾巴的白狐妖,也被称为“九尾天狐”,妖族始祖之一。
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天地巨变,这些个妖族始祖统统消失在了世上,但关于九尾天狐的揭语却不知为何在无数年后传了下来。
当然了,关于妖族的起源,到现在仍旧是一个未解之谜,就如同所谓的始祖。
这些大妖们若是真的无法飞升,老死在了时光之中,为何不留下自己的血脉传承呢?或者说,那些强大的“始祖”们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妖族,只是一些本领通天的异兽罢了。
这也是后世研究九州历史的学者们,所提出的一种新兴的言论罢了,题外话。
“爹爹,为什么不能将它带走?云儿什么也不带,就带着阿莲好不好?”
儿子的声音将神思飘远的弈青给拉回了现实当中。
青云心中很是有些难过,他已经做好了和南枝妹妹还有其他小伙伴们再见的心理准备,甚至他觉得这些朋友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但是阿莲可以带走啊!。
“不行!”
望着青云希冀的眼神,弈青断然否决道。
“为什么呀,爹爹,带只狐狸还不行么!”
青云也有些着急了,紧紧抱着怀中的白狐,深怕父亲将其最后一个挂念之人生生夺走。
“以后你就会明白了,听话,云儿,将它交给为父!”
弈青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但却依旧只能狠下心来,拒绝儿子的请求。
青云看着父亲似乎绝不会同意带阿莲一起走,他终于是死了这条心。于是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拿出了一个小铃铛,这是他孩提时娘亲送给他的,自己长大了也没去带了。
接着,又见他又爬跳下床,从床底的小木盒中翻出了一把刻刀,然后趴在床上,一板一眼地在铃铛的表面刻了起来。
不过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铃铛好似比刻刀还坚硬,居然留不下一丝痕迹。弈青看儿子连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不禁莞尔一笑,说道。
“云儿别费力气了,你想刻什么,为父帮你。”
“爹爹,这铃铛怎么这么硬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青云颇为无奈的将小铃铛递给了父亲,不解地问道。
“这叫和风铃,是你娘以前戴的,后来给了你。你刻不上字是因为你力气太小啦!”
弈青接过和风铃,调侃道。
“什么嘛,不应该呀,刻刀很锋利的呀?算了爹爹,你帮我刻一个“莲”字吧,以后若是回来,听到铃铛,看到“莲”字我就知道是阿莲了。”
青云有些伤心的摇了摇头,随即又叹息道
“哎,希望它以后还能认识我。”
“呵呵,放心吧,她肯定认识你,好了,你来给它带上吧”
弈青刷刷几刀,竟毫不费力地在和风铃上刻上了“莲”字。
“谢谢爹爹,还是你厉害,为什么我就刻不上去呢,真是奇怪。”
青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觉得可能真是自己太瘦了,没什么力气,于是立马将刻好字的和风铃系在了小白狐的脖子上。
这时候,弈青也从怀中将刚祭炼完成的琥珀坠子,也就是麒麟牙拿了出来,同样轻轻地给青云系在了脖子上。
“呀,爹爹,好漂亮呀!你怎么做的啊爹爹?”
青云毕竟还是孩子,惊喜得看着脖子上晶莹剔透的琥珀坠子,欣喜异常地道。
“为父自有方法,好了,以后若是为父不在,你就自行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定时将它对着朝阳,这对你的身体有好处。还有,一定不得将坠子示他人,以免惹出事端,切记!”
弈青郑重其事地说道。
“知道啦爹爹,放心吧!”
青云笑着回应道,然后爱惜无比得抚摸着自己漂亮的新坠子。
天色已晚,又再看了一眼身旁的白狐阿莲,青云这才恋恋不舍地将自己最后一位“朋友”交给了父亲,并嘱咐了他很多。
弈青出奇地都一一回应,这连青云都有些吃惊了。
“爹爹你今天讲了好多话!都不像你了,你是不是我爹爹呀?”
青云半真半假的开起了父亲的玩笑,昨天父亲还是浑身鲜血淋漓,今天就痊愈了,还送了个新的坠子,如此梦幻般的时日让他不禁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弈青闻言也笑了起来,嘱咐道
“傻孩子,天色不早了,最多一两个时辰,为父找个安全的地方将它安置好以后就回来。我们明日一早便启程,你自行吃些食物,早些休息,不用管为父了。”
“知道啦爹爹,云儿吃点东西就睡,爹爹你也早些回来,我会给你留门的。”
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总算冲淡了自己离别的伤感,青云笑着对弈青挥手说道。
“知道了。记住,为父回来之前不要自己出门,更不要下山。”
弈青定定的看了儿子一眼,这才又嘱咐道。
“爹爹你今天真的很啰嗦哎,你不会不回来吧?”
青云也笑着说道。
“不会的,早些休息。”
弈青嘴角扬了扬,简单的对青云丢下这几个字,转身就带着白狐离开了屋子。
时间在日月交替时最能够显出她的神奇,平时你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当夕阳落下,新月升起,你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在流逝。
就像很多人,很多事,平平淡淡的时候,你觉得一切习以为常,我为你加一勺饭,你为我添一件裳。
可离别总是在毫无预兆的时候翩跹而至,就像这父子俩,谁也不知道,明天的日出究竟是怎样,或是这一轮新月,究竟会不会是今生最圆。
但至少出门前,你送了我一个微笑,我还了你一句关照,当然了,世间任何的一对父子之间兴许都是如此。
有道是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两仞村内。
“九斤啊,晚上你回家前见着两山爷爷了吗?”
一位农妇坐在油灯前,对着油灯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笑着跟自己的儿子聊着家常。
“娘,说了多少回了,别叫我九斤了,多难听,被南枝妹妹听到她又要笑话我了。”
回答农妇的是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黑脸少年,是的,正是日前在两仞村前要收青云做小弟的铁柱。
此时的他正坐在母亲面前,似乎在等母亲帮自己缝补破损的衣物。
“呵呵,我家铁柱长大了,也知道害羞了,就是不知道人家南枝丫头会看上你这傻小子嘛!”
穿上线后,农妇开始调笑起了自己的儿子,顺手结了个线头,又拿过儿子手上的衣服,手脚麻利地缝补了起来。
“娘,你瞎说啥呢!南枝喜欢的是青云那小竹竿!”
铁柱尴尬一笑,不过笑容里也蕴含了那么一丝孩童才会有的嫉妒和落寞。
农妇闻言亦是轻轻一笑,不过什么话也没说,这时候,铁柱又憨厚的道
“娘,有两天没见到他们爷孙俩了哎,两山爷爷也是,不知道带南枝妹妹去哪了,好像自打那两位仙人走了以后,两山爷爷他俩也不见了。”
“是吗,那就算了,前些日子娘的风湿犯了,你两山爷爷给送了些草药,还挺管用。现在天寒,他老人家年龄也大了,除了南枝也没见他有什么亲人,娘怕他一个人在家出什么事,想让你过去看看,顺道送些吃食过去。”
农妇一针一线地慢慢缝补着衣服,虽然手上有着厚厚的一层老茧,不过却并不影响她灵巧地走线。不消一会,衣服便干净利索地被她打上了一个补丁,小巧地像个口袋。
“那娘,晚上还要去给他们送过去嘛?现在还早呀!”
铁柱满意得接过农妇补好的衣服,左看右看都觉得还是自己的娘亲手艺好,旧衣服都能补成新的。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想去看看人家南枝姑娘在不在家就直说,别等到她真给了那俊小子你才后悔莫及!”
农妇看着自己半大的儿子,哂道。
“娘你说啥呢,别乱说,给人家听到多不好!”
铁柱黢黑的脸在烛光下都能看到两颊的红晕。
和燕南枝成婚这种事都是他在梦里才敢想的,平日里在她面前自己都是一副大男人的样子,少见的有这种害羞的表情。
“呵呵,好,娘不说了,现在太晚你也别去了,等明儿一早带些家里的白面过去,权当是回了他老人家给药的情。铁柱记好了,做人要知恩图报。”
农妇虽然不识字,但显然很会教导儿子做人。
“好的没问题,娘,那我明儿啥时候过去呢?”
铁柱挠了挠头,又憨憨地问道。
“你小子平时不都睡到日上三竿嘛?去见南枝姑娘就来劲了啊?明儿的事明儿再说吧!”
母亲摸了摸儿子的头,慈祥得说道。
“哦哦,那好吧,那我先去回屋了娘。”
铁柱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拿着衣服进了自己的房间,在他心里,南枝妹妹漂亮的小脸,那是怎么看都不会腻的,能多见一次,早见一点都是好的。
虽然明天并不会和今天一样有什么变化,不会迟到也不会早临,但是依旧充满期待。
就如同星辰下他的梦里,梦中的南枝塞了颗山楂果给他,有点酸,有点甜,还有那倾城的容颜,美得他并不愿意醒来。
再说弈青。
夜行山间并不影响弈青的速度,对于已经踏入九州修真界顶端归灵境的他来说,很多时候根本就不需要有什么路,因为他能随心而为的选择有很多。
不过这一次,考虑到儿子和自己的安全问题,弈青并没有选择将白狐阿莲放在一仞山上,而是展开了修为,御风飞到了一仞山对面的半仞山里,将其安置在了半仞山的一处废弃洞府中。
看着还在熟睡的小白狐,弈青内心百感交集,口中似喃喃的唱起了一曲随口赋上诗词
“白狐现世空谷幽,群妖祸起乱九州,试问苍天错与否,岂止还君几度秋。”
说完便连连摇头。
接着,只见他左手轻轻一划,胸前凭空出现了一道白色的符箓,而后他将白狐慢慢放在了地上,对着符箓张口说道
“小狐狸,哦不,阿莲。相信你也知道,你乃半妖之身,你的父母可能未曾告诉过你,半妖,是妖和其他种族结合的后代,看你灵力波动的频率,你的父亲或是母亲有一方应是人类。”
顿了顿,弈青像是在教导小孩子常识般继续耐心地说道
“半妖相较于天生的妖族,或者后天吸取日月精华而修成的妖灵而言,更易修成人形。但是在修成人形以后法力会相对弱小,而且并不像其他妖一样可以完整得化形,是很难祛除你妖族先天体征的。这也就意味着若带着狐尾或是狐耳,你是很难在人类世界生活的,回到妖族境内才是你最佳的选择。”
整理了下思绪,弈青接着向符箓说道
“我年轻时曾结交妖族好友,也听说过妖族盛行的揭语白狐现世,我妖当起,九州不兴,仙魔皆陨。这四句话虽不知是真是假,但你其将来的成就定然不可限量。我给你留下这么多讯息不为别的,只是想你明白人妖终归殊途。你有你的族群,而青云也有他的世界,如果你执意要和他在一起,那么你或许便会如你那不知名的父亲或是母亲一样,终身隐躲在山林。”
似是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了,弈青停下了诉说,不过没过多久他还是继续沉声说道
“在你拥有百年、千年寿元的时候,青云或许早已离你远去。他自幼体弱,虽然现在有了麒麟牙但也不知能活多久,我知道你钟情于他,这也是我不杀你的理由。所以,希望你以后能替他保守麒麟牙的秘密,如果你真心喜欢他的话。”
说完这些,弈青再次右手一挥,地上便凭空出现了一些琳琅满目的瓶子,还有许多符箓、法宝等。最后,他又随手取下了身上的一个荷包,放在了那些瓶瓶罐罐中间,方才又说道
“地上的丹药多是些增加修为和补充元气的丹药,凭你的天性应不需我多加详述,希望你善加利用,勿要急功近利。至于那些符箓和宝物,多是些极易操控的一次性物品,留给你做防身之用。我孑然一身近千年,锦纳戒早就损坏了身上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最后的百宝囊也送给你吧,希望你善加利用!”
再次检查了一遍是否还有遗漏,弈青接着嘱咐道
“洞府的门口布有我设下的结界,从外部需要有凝神的修为才能破开,而从内的话只需要你到了百脉境界便可轻易出去,这也能一定程度的保证你的安全。到那时,选择回归族群,还是寻找我父子二人皆随你愿,对于你的选择我也不会再加干涉,希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弈青便准备将白色的符箓放在地上正熟睡的阿莲旁边,但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多加了一句
“如果云儿能够等到你的话,阿莲。”
说完,弈青便将符箓放下离开了洞府,而后飘然远离。
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了青云的安全,像这种未成气候的小妖,他一丝灵压便可直接斩杀,根除任何对儿子潜在的威胁。
可是小白狐的出现也让他想起了以前自己的那些妖族的好友,还有他深爱的妻子云慕岚,这让他根本无从下手。只得将其暂时先困在洞府,等待到它能够化形以后再作打算。
不过那时候,自己和云儿或许早已不知身在何处,而且阿莲化形之后说不定也会断了对青云的那份念头,毕竟它现在还小。
恩与情,毕竟是两码事。
带着种种思绪,弈青缓步下山,也即将带着自己的孩子远离对面那座住了十数年的灵山,这种复杂的心情是他修道多年来很少再遇到的了。
只有空荡荡的一仞山上,仍旧回荡着弈青随口哼着的歌谣
“白狐现世空谷幽,群妖祸起乱九州,试问苍天错与否,岂止还君几度秋。”
既然不能逗留,那么就迈步前行,现在可能是黑夜,但离开这里,兴许便是黎明。
这是半仞山上的弈青,且说两仞村外的那些黑衣人,他们在深夜里似乎也有了动静。
此时村外远处人头攒动,原本分布在村落四周布置阵法的黑衣人们逐渐都汇聚在了一起,领头的是一位身材高大威猛的巨汉,只见他双目微闭,似对下方众人的低声议论充耳不闻。
“禀告大师兄,这两天咱们只发现一名白衣老者带着一个女娃御风飞走,但远远观察应该不是目标,现在四方的封语阵已经提前准备完毕,静候大师兄指示。”
在李泠君走后,众人又推举出了另一位修为较高的代表,将讨论后的结果汇报给巨汉,显然,这巨汉便是神华天宗主亲传弟子徐敬阳了。
见徐敬阳依旧一副沉默不语的的样子,众人也不敢多言,毕竟宗主弟子的威信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树立起来的。
于是所有人便停止了交流,一同安静地伫立在徐敬阳面前。
寒风袭来,有些修为不高的弟子被冻得直打哆嗦,但恪于职责又不能过早的展露自己的修为,以防敌人发现,可苦了这帮锦衣玉食惯了的大宗弟子。
作为首领的徐敬阳外表上虽然波澜不惊,可内心里其实早已是混乱不堪,若不是他的道心坚定,这种混乱已然能够直接影响他全身灵力的走向,甚至走火入魔。
只不过是一个经历相似的女人,几句轻若鸿毛的碎语,为何便会让他许久未动的内心重新开始审视自己?
但每每念及此处,师父的命令又如万万斤重的山岳一般压得他喘过气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大局、门派、天下等等,让他苦不堪言。
就仿佛自己的心中被谁种下了一颗尖锐的种子似得,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发芽生根土壤,可心田上泥泞的土壤怎么都不给种子存活的机会。
“启阵!”
突然,徐敬阳的一声暴喝如惊雷般在大伙儿的耳旁炸响开来,机敏的众弟子立马反应过来,纷纷向同一处输入灵力。
只见地表之上老树盘根般缓缓浮现出了虬结的纹路,就见这些纹路从暗到明,从细到粗,最终汇聚成了一副看似简单,却又无比繁杂的阵图。
封语阵!
封语阵就像是一张由无数夜明珠编织而成的大网,将整个两仞村包围了起来。任何存在于这张大网内的生灵瞬间便从梦中惊醒,接着便感受到了一股庞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并非是像平常那般身负重物,而是有种空气黏浊的窒息感,从五官开始,由内而外,体质稍弱的村民们不消片刻便已经七孔流血。
而那些健壮也好不到哪去,纷纷匍匐在地上扭动,,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根本发不出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只能从疼痛中品尝死亡降临的绝望给他们带来的盛宴。
死亡与濒临死亡,有着本质的区别。
在午夜最黑暗的时候,痛苦中的村民们首先想到的会是什么呢?是疑问?是愤怒?还是求救的希望?
或者说恐惧的终究并非死亡,而是恐惧本身。就像铁柱,对于自己的美梦,他现在并不愿意醒来。
“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村落远处的上空,一道灰白的声影从天而降,以人眼不可辨的速度冲向了已经启阵完毕的黑衣人当中!、
只见来人抬手一掌,地面的巨石便被其凌厉的掌风击得粉碎,而后又是大手一挥,无数碎石便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众黑衣人飞了过去。
在此等庞大的灵压下,这些弟子们均动弹不得只能都束手待毙,这时候他们才能感受到修为的差距是多么的可怕,如同待宰的牛羊一般。
就在大多数人已经准备好共赴黄泉的时候,一个伟岸的身影快速挡在了他们跟前。
“是大师兄!”
所有人均是泪流满面,只见徐敬阳义无反顾地站到了所有人的跟前,以一种中正无比的姿势硬是接下了这犹如天威般的一掌,就他们于水火之中。
只是接下这一掌的代价,却是让他连着退了三步,并且嘴角溢血。不过虽然救下了众弟子,但是两股灵力的碰撞顿时引起了剧烈的爆炸般。
爆炸所产生的灵力波动混合着气浪,依旧震飞不少徐敬阳身后的不少人,也让大伙儿或多或少的受了些内伤。再然后,以他们为中心的树木纷纷折断倒下,场面混乱不堪。
“看来除了那两位,这小小的两仞村里居然还隐藏了一位高手,失敬。”
徐敬阳重新站立好,眼神阴狠地抱拳作揖。
“不敢,若是老朽还没昏聩,这封语阵对我等境界的修士无妨,可是对村子里的凡人却有极大的伤害,还请道友高抬贵手!”
不错,从天而降的正是两仞村里目前唯一的修士,两山老人,燕两山!
“道兄也看到了,阵法一旦输入足够的灵力便可自行运转,以道兄说的修为大可自行中断,不过村里的凡人可就”
受伤后的徐敬阳轻佻的摇了摇头,仿若抛开了刚才所有的困扰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语气也有些阴森,仿佛这百余条性命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连面容都开始变得有些邪异。
就连在场的众弟子中,也不免有人心生疑惑,暗道他们心中一直很正直阳刚的大师兄,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
燕两山一时气结,没想到自己一来便好言相劝放低姿态,只想保得平安避免一场无谓的屠戮,没想到对方居然一点不领情,完全不顾修真界绝不可对凡人出手的铁律。
这时候他才明白,这群黑衣人对于村里的凡人多半毫不在乎,而村民们或许只是他们完成计划的一个诱饵罢了。
“道友,无事不登三宝殿,开出你的条件吧!”
燕两山不愧是拥有千年道行的高手,简简单单便分析出了当下的形势,而后便立马直奔主题,因为他深知越快的解决问题,就越能救下更多人的性命。
不过徐敬阳似乎对燕两山的隐忍不甚在意,也瞧不上眼,讥讽道
“道兄年龄虽然不小,可是脑袋却是玲珑的很啊!我能感觉到,这群山中的上古结界,似乎会压制我的修为让我无法登顶。但是请你别说不知道弈青二人到底在哪,我不信他们不在这山中!”
说着说着,徐敬阳又邪异地笑了起来,这种转变甚至都让他身后的师弟们都有些不自在了。
“哈哈,看你的修为应该已经开始向归灵境迈进了,可别因为说错了话,白白葬送了这千年的修行啊!”
“呵呵,这就不劳道友费心了。不过恕老夫直言,昨日清虚天的两位弟子刚刚来过,他们也已经知道弈前辈夫妇在这附近,若是你等执意妄为,清虚天的怒火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此言一出除了徐敬阳外,其余神华的弟子们虽然也还是屹立不动,但内心的那么一丝恐惧还是被燕两山所捕捉到了,“清虚天”这三个字真乃是当今修真界最响亮的招牌。
“老匹夫,你莫要拿清虚天来压我等,我们敢来,自然有所依仗,是吗?兄弟们!”
徐敬阳闻言眉头微皱,不过瞬间便舒展了开来,只见他振臂一呼,慷慨激昂的话语立刻便打消了身后师弟们的恐惧。
想起自己背后的神华天纵然不如清虚天,那也是自己的家,有家的支撑,自己害怕谁?何况还是宗主密令,有宗主撑腰!
“是!”
“是!”
“是!”
师弟们的三声高呼完全破坏了燕两山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想法,就见他眉头一锁,脸上浓密的皱纹配合着干枯的五官活像一副老棺材。
这时候他方才明白,眼前的这些人或许对清虚天有所顾忌,但是他们背后肯定也有极大的靠山。照现在的情形看,自己说不说出弈青的下落怕是都无法善终了,他们多半是为了弈青手中的麒麟牙而来。
那领头的魁梧大汉连自己的出身门派都没有问,只怕更不会在乎这些,与其多费唇舌,不如速战速决。
只要自己今天斩草除根,相信也不会留下什么隐患,大不了让村中所有人都先迁至乾钟城,那是清虚天的辖城,他们定然不敢乱来。
当下他不再多言,脚下猛地一跺便腾空而起,举起平日里助行的拐杖,以一股猛虎下山般凶恶气势向敌人冲去,一改往日垂暮的姿态,状若雷霆霹雳。
随着灵力的灌入,拐杖上陈年的污渍以及灰斑顿时被冲刷殆尽,竟然变成了个一头略大,中间细长的奇形宝物。
见这燕两山选择了直接动手,明显是想将自己等人全部留下,徐敬阳目中闪过了一丝嗜血的光芒,也端的是狠辣,只见他左掌向后一挥,直接便将身后的十名弟子拍飞数十丈远。
虽然他们落地之后都没有什么内伤,但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不过这却也是避免伤亡的最好方法。而后他举起右手,再次单以掌力硬生生地接下了燕两山使用宝物的这迅猛的一击。
短兵相接之际,徐敬阳是再也强压不下上涌的逆血,噗的一声,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只是此次,他没有再后退一步。
徐敬阳的彪悍着实让燕两山心头狂跳,在他的近千年的记忆中也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汉子,不过让燕两山更胆寒的还在后面。
随着徐敬阳硬接下了自己的一记猛攻,不知怎地,他本来颇为刚正的五官突然间变得扭曲得不成人形,眼角之处竟然已经出现丝丝黑气,这不禁让燕两山联想到了那些妖魔的变化。
不过这当头一击并不是燕两山的真正用意,目光一凝,他蜻蜓点水般退后了十丈。只听徐敬阳嘿嘿嘲笑道
“嘿嘿嘿,老匹夫,虽然你方才那一击只是试探,可我还是必须使用全力抵挡,御风初期的我果然不是你这种已经窥探到归灵门槛人的对手了,真是可惜。”
说完徐敬阳邪异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声音也开始变得尖细。
随着他擦干了嘴角的鲜血,他的右手一划,凭空幻化出一把几乎跟他等高的巨剑,已经做好了再次迎战的准备。
巨剑通体寒气森然,配上这冬日的夜晚,顿时令众人感觉如堕冰窟,燕两山见状不禁是惊呼道,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
这魁梧汉子硬受了他一杵,不仅气血运行毫无阻碍,连灵力似乎都比刚才澎湃了几分,燕两山昏花的老眼顿时爆发出两道锐利的精光。
“你明明只有御风初期的修为,为何实力提升如此迅速!而且我的五毒杵明明击中了你的右掌,现在的你早已应该毒入心脉,为何…?”
燕两山怎么样也想不明白,自己作为散修在残酷的修真界赖以为生的绝技,今日对付一个年轻修士,还是比他修为要低很多的人竟然毫无作用。
要知道,他的五毒杵可是用五种毒灵的精魄凝练而成,是他的本命法宝,伴他走过无数次的刀山火海。
五毒杵的圆头处含有致命的剧毒,别说肉身相触,就是兵器碰到也会染毒!尽管徐敬阳的实力比他要弱,但是燕两山跟本就没想使用正常的实力取胜!
作为散修的他,更是明白,对待任何敌人都要以狮子搏兔的心态去应战。
“想知道答案,击败他便可,何来那么多话语?”
就在此时,一声平淡的话语从身后传入他的了耳中,可这短短几个字却像惊雷炸响,刺得他识海生疼。
初听似毫无杀意,实则却凶险无比,不过最让他心寒的还是来人竟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其身后!
以他的修为还毫无察觉的话,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此人怀有隐匿身形的至宝,而另一种
“归灵境…”
燕两山绝望的吐出二字,头也没有回。
“恭迎宗主!”
“恭迎师尊!”
远处神华天的弟子们看到是自家宗主前来,激动地纷纷单膝跪下,狂热无比。
宗主平日里深居简出,有的弟子入门百年都未曾得见天颜,现在遇到强敌,宗主便出现了,他们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底气充足了起来。
徐敬阳看到师父到来之后,眼角的黑气却立马消失了,扭曲的五官也恢复正常,双眼重复清明。这时候,燕两山也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他身后的清癯男子,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玉石俱焚。
“原来是神华天宗主吴仁覆前辈!晚辈燕两山,是清虚天长老燕将行的同门师弟,拜见前辈。”
说完,燕两山向着吴仁覆抱拳作揖,丝毫看不出刚才有打斗所结下的仇怨。
只见吴仁覆依旧凌空虚度,白色的儒衫无风自起,似乎并没有听到燕两山的话语,双眼微闭,在等待什么。
见自己借清虚天靠山的想法并未奏效,燕两山暗叹一声不再多言,兀自开始暗暗的调息,将身体的状态调整到最佳。
若今日真是他的大劫,那么南枝已经送走,自己已然是了无牵挂,村里的人如果实在救不下,那么他就在黄泉路上为他们做个领路人!
神华天的一干弟子们不明所以,自然是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刚才御风境修士的战斗余波就足以让他们胆寒很久,更别说这天地间修道的最高境界,归灵境了。
时间慢慢在流逝,封语阵虽然对他这等高阶修士根本起不了作用,可村里那些还在受折磨的村民们犹如针扎般刺痛着燕两山的内心。
豆粒大的汗珠从燕两山的额头上流下,他咬牙切齿,双拳紧握,若不是自己与吴仁覆的修为相去甚远,说不定他早已燃烧真元跟他做输死一搏。
似乎根本没过多久,圆月高挂的天空奏响了阵阵鸟鸣,时间依然过了子时,但两方人似乎都没有任何动静,就这么和谐无比的对峙着。
这时候,吴仁覆似乎有了动作,只见轻轻一笑后抬手一挥,整个两仞村的四周均燃起了大火。不过火势在他的操控下并不往山中烧去,而是径直地向村中聚拢。
火焰奔袭的速度并不快,但却犹如白蚁蚕食一般,从由外而内地吞噬着整个两仞村。
终于,燕两山再也坐不住了,只见他闭目微念,身上的气势陡然攀升,干枯的老脸也慢慢的充盈,满头的白发瞬间变得乌黑,伛偻的脊梁也挺拔了起来,整个人像是年轻了五十岁一般,成为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
“吴仁覆!枉你为归灵镜的前辈,神华天的宗主竟然对凡人下手,你可还记得我修真界的铁律!弈前辈早已离去,信或不信在你,可你为了夺取麒麟牙竟然残害我如此多的族人,今日虽修为不如你,但纵使死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吴仁覆依旧是那副双目微合的模样,对于燕两山的话不闻不问,仿佛他就是只随意就能捏死的蝼蚁。
燕两山的修为从御风圆满直接攀升到了归灵初期,并且重新焕发了生命的活力,但作为代价,燃烧本命真元的沉重,但凡修士都知道。
不过吴仁覆的作为,早已彻底激怒了燕两山,他也管不了那么许多。
只见他疯狂地向五毒杵内灌输灵力,宝物在灵力的浇灌下顿时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也爆发出了惊人的威力。
条条墨绿色明显带有剧毒的灵力箭以电闪雷鸣的惊人速度向吴仁覆射去。这些毒箭上凝实的毒素明显要先前猛烈何止百倍。
在燕两山看来,这些毒箭只要沾上鲜血,就会幻化成无形无影的剧毒侵入五脏六腑,沾之即毙!就算不能伤害吴仁覆,但是只要他碰到哪怕一丝一毫也够他受的了。
不过下一刻,绝望降临。
“浛容!”
只见吴仁覆又是轻描淡写地抬了抬手,嘴里轻吐二字以后,燕两山射出的所有毒箭便都被他收入了自己宽大的袖中。
他的袖子内仿若别有洞天似得,没有出现燕两山意想的中毒暴毙的景象,吴仁覆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两人实力的差距高下立现。
“你心境太差,所以终生止步御风境。不过若我猜的不错,当是有人指点过你一二从而窥得门径,可你仍旧心存执念,难成大道。”
对于燕两山的态度,吴仁覆似乎真的不甚在意,竟饶有兴趣地教导起他的修行,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你说什么!”
吴仁覆的话让燕两山同样吃惊不已,惊愕道,吴仁覆则继续自言自语道
“若我猜的再不错,你的执念,便在这村中,在这你口中所说的生你养你的地方。倘若我以我吴仁覆的名誉以及整个神华天做担保,只要今日你的村庄尽毁族人死绝,你便可斩断执念,踏入归灵,凭空多出数千年的寿元,甚至会飞升仙界!你,还会阻止我吗?”
吴仁覆的说话之时没有半分迟滞,如行云流水一般畅快,丝毫未有谎言的味道,仿若如他所言定能成真似得,可却又像充满了堕落的诱惑,引诱人坠入魔道。
不得不说,只此三言两语,作为一名修士的燕两山是真的动心了。
这种心悸,除了遇见了自己的小孙女燕南枝,以及弈青指点他修为外,在他的后半生就再也没遇到过。
若说世俗中人追求的是财富与权利,那么修士们所追求的,无非就是修为以及寿元了。
与天争命,这就是他们的本性。
紧接着,吴仁覆又开口了,不过此次他却是睁开了双眼,注视着火光滔天的两仞村,依旧平静地说道
“还是说,你本就是自己不愿承认,需要有个替你动手的人出现呢?那么这样,你看,我已经替你出手了,你又该如何做呢?是阻我然后救人?还是由我静候境界的突破?”
闻言,燕两山的双目顿时变得雪亮了,眼内的光华已经不是村里燃烧的大火所映出来的色彩了。
那是一种犹如彩虹般充满了复杂情绪的色彩,有贪婪,有悔恨,有挣扎,等等等等交织在了一起,他不禁扪心自问
一代宗师会欺骗自己吗?若是错过了今次,以后还会有这种机会吗?或许今次并非是自己的劫难,而是造化也说不定呢?
就这样,在燕两山陷入混沌,苦苦挣扎的时候,他的气势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弱。
修士燃烧本命真元会让自己的修为瞬间跨阶,但是只要时间一过,增长的修为就再也不会再回来,而且会造成自身原本修为的永久性倒退,严重的,更会丧命。
就在燕两山头发开始重新变白,面容也从三十岁开始老去之时,一个简短、清冷、却又充满安全感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将他的神志从混乱中瞬时拨乱反正
“速去救人!”
“速去救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弈青!
原来他本打算安置完阿莲后就此离去以免多生事端,可是随着山下灵力波动的越来越强,再到后来火光冲天,他明显的感到这已经不是燕两山所能散发出来的气息了,生性正直的弈青没法不去救人。
只见他此时也是白袍猎猎,从半仞山上御风飞来,与神华天宗主吴仁覆碰了个面对面。而吴仁覆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双眸,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疾驰而来的弈青。
随着那如黑夜中启明星般耀眼的身影逐渐显形,吴仁覆的嘴角不断地上扬,像极了在等待自己多年未见的老友。
然而弈青在丢下救人的话语以后便再也没有多说什么,似乎极不愿同神华天宗主对视一样径直站定在了两仞村中央。
接着他也是将气势猛地提升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高度,一股只属于这人间界归灵修士独有的灵压冲天而起,刹那间便遏制住了火势的蔓延。
归灵镜!
二人一个在村口,一个在村中,一个在好似在火海,一个又像在寒潭,形成了一副冰火两重天的奇妙图谱。
火海本为吴仁覆所纵,可现在却被弈青所夺作为自己气势的载体,而吴仁覆也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精气神提升至巅峰。而后他右手虚空一招,徐敬阳的巨剑上便突兀地冒出了一缕白气。
紧接着,白气缓缓飘到了吴仁覆的指尖,刚一接触便凝实成为一道寒炎,只听吴仁覆沉声一喝
“散!”
话音刚落,这精巧无比的寒炎便猛地爆裂开来,瞬间便在吴仁覆的周身聚成大片大片恐怖的寒火,与弈青的赤色烈焰势均力敌,展开了一场只属于超一流高手之间的较量。
此时燕两山心里清楚的很,这已经不再是修士简单的斗法,而独属于高手们意志之间的较量。
这种过招,比的纯粹就是道心与气势,甚至有些在有些时候,修为的强弱并不能全然决定最终的胜负,这跟修士的道心有着极大的关系。
当然了,如果比拼的二人之间实力相差太大,灵压也是可以致人死地的。不过他二人均是成名已久的年轻高手,彼此修为相差不多,于是在交锋之际均二者皆未有轻举妄动。
所谓静则势盈,动则势亏。
不仅燕两山,就连神华天的众弟子,以及变得有些诡异的徐敬阳都没有乱动,因为修真界虽然残酷,可很多修士却依旧有着自己的荣耀。
不过燕两山倒是因为弈青的搭救多少恢复了些理智,吴仁覆有弈青对付,自己现在能做的便是赶紧冲入了村中,先行救人。
此时他的修为正在急速的下降,若是真元燃烧殆净,以他现在的身体肯定吃不消这种后果,说不定便会立即命陨当场。
其实吴仁覆也当真说中了他心中所不愿相信的事实,只是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敢承认罢了。这从他总想着重回故里,终老一生便能看出端倪。
但是若不是自己归返家乡,便不会捡到自己的小孙女,命运洪流里的孰是孰非,又岂是单凭个人的只言片语就能臆断的呢?
倘使真的见死不救,那么自己岂不愧对生他养他的山村,要那些高觉得修为又有什么用呢?
一旦想通了这点,燕两山便再也不会任由吴仁覆的言语给自己带来的心魔所摆布,抓紧最后的时间去救人。
封语阵虽只是威力有限的基础阵法,规模一大对于凡人伤害也深,纵使以燕两山的修为可以轻易摧毁阵法,但已然自行运转的阵法若被人强行破除,必然会产生一定的灵力波动。
在场的修士看来,这当然可算作“波动”,可对村中的凡人而言无异于“爆炸”二字,其伤害可想而知。
念及此处,燕两山顾不得自己剩下多少的灵力,也顾不得挥霍自己生命力的后遗症,只能采取逐个救醒的方式了,多救一人是一人。
但就在燕两山正打算救醒第一人时,弈青与吴仁覆二人却出奇得早早分出了胜负。
或许就是在自己踏进村中的那一刻,两位高手的意志较量就已然结束,至少燕两山的神识是这么感知到的。这让他的心中惊讶不已,不过他不敢多看,因为一股不祥的预感已经从心底油然而生。
只见此刻的弈青双目平静如水,可脸色却是慢慢苍白了起来,渐渐地,不仅仅是离他最近的燕两山,就连远方神华天的弟子们都能感受到他的气势正在急速衰减,连生命力都在削弱。
紧接着,他身后村庄外围的火焰也骤然熄灭,如同残兵败将般被吴仁覆的寒炎杀的节节败退。所有人心中具是一寒,他们明白,这位刚出现不久的归灵高手,如此简单得就输了。
就在寒火即将吞噬到弈青本尊的时候,吴仁覆却出乎意料的随手一挥,漫天淡蓝色的光焰都被驱散开来,慢慢重新化作一缕缕白气随风而散,只留下了静候死亡的弈青默默地站在原地。
他双目依旧平静,跟总是令人捉摸不定的吴仁覆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时候,吴仁覆不再以凌空虚度的姿态面对弈青,而是缓缓落地,走到了他的身前微笑得看着对方,如旧友相见般在他耳旁轻声问候道
“慕岚还好吗?”
“噗~”
终于,弈青的鲜血仿若开闸的洪水的一般从口中潮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衫,剑眉如飞的脸上已经不再是惨白,而是露出了浓浓的死态。
吴仁覆仿佛并不着急动手,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弈青的回答似得。
而弈青也没有理会吴仁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待内息稍稍平稳之后方才开口,可他说话的语气依旧不变,平静的道
“她已离去。”
这份淡定无法掩盖从弈青体内传出的虚弱,但这还是让吴仁覆瞬间眉头一皱,似是有些懊恼,不过他接着又关心道
“十五年了,你的修为不进反退,真元匮乏只能勉强维持在归灵初期,这是为何?我观你来时气息不畅,体内也好似有残余的雷灵力在游走,遇上了雷劫?”
弈青的回答却相当简单明了,也很符合他的性格,没有丝毫情绪的道
“与你无关。”
只见吴仁覆轻轻一笑,丝毫没有动怒,继而笑道
“呵呵,弈兄还是老样子啊,真是好啊!”
接着吴仁覆不顾弈青的反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
“交出麒麟牙吧,对于你,我知道有些事物言之无义。”
“你怎不去问问村中那些死去的人?”
弈青却反唇相讥道。吴仁覆却还是那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叹息道
“哎,弈兄,你的修为未见长进也就算了,为何连神识也开始倒退了?你见我可曾杀害一人?封语阵下那些个凡人只是受点皮肉伤罢了,你可见我可曾燃毁一间房屋?村中的火焰我也只是烧其外围而已,就连那御风修士,我更是只让他放手跟我徒儿切磋,他便首先对我兵戎相向,错岂在我?”
“你也还是老样子一副啊,真是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得到如此答复的弈青顿时仰头大笑,仿若将胸中的郁结一扫而空一般。接着他右手凭空幻化出一柄白柄长剑,横立在胸前,一改之前冷傲的作风,狂啸道
“是,你说的都对吴宗主,你不会错的,道不同不相与谋!不过若是你再不去寻我妻慕岚,怕是永远得不到麒麟牙了。”
弈青的话语就像扎在吴仁覆心头的一根刺,让他刚舒缓下来的眉头又深锁起来,苦叹道
“哎,弈兄,你我相识千年,你的为人我清清楚楚,我本不愿对你出手,你又何苦…”
吴仁覆话还没说完便出人意料地闪身到了弈青的跟前,只听叮铃一声脆响,就见吴仁覆两只微弹,便硬生生得将弈青手持的宝剑击成了数段,手指却毫发无损。
要知道,归灵境修士所使用的宝物岂会是等闲之物,如此至宝竟然被吴仁覆以两指击断,其实力的可怕,令人胆寒。
瞬间,一股钻心的剧痛侵袭了弈青的全身,让他直接半跪了下来,并再一次口吐鲜血,看样子,吴仁覆击溃的应该是弈青的本命法宝。
就见弈青两手紧紧握只剩下半截的佩剑,艰难地支撑着身体不至于彻底倒下,吴仁覆那带这些悲悯的声音再一次传入了他的耳中,只听他又慢条斯理地说道
“弈兄,千年修行只为长生,你们何必为了区区身外之物而绝了自己未来的希望呢?虽然所谓的希望在你我看来都很渺小,但是对所有修士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我知道麒麟牙不在你的身上,慕岚也还没走,让她出来吧。”
“归灵中期…”
弈青艰难地开口,每说一字嘴里都近乎溢满鲜血,而吴仁覆就这么在他的周身不停地绕着圈圈,似乎是在享受居高临下的快感。
归灵镜共分九重天,弈青现在却是连归灵镜第一重天都险些稳固不住,自己唯一的真火也即将陨灭,面对归灵至少在归灵三重天以上的吴仁覆,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没想到只十数年未见的吴仁覆,已然将修为从归灵初期提升到归灵中期了。
在凡人眼里,十几年或许极为漫长,人生也不过就是数个十几年,但在修者眼中,十几年或许只是一次远游、一回打坐,或者一个瞬间罢了。
弈青自忖依靠燕两山,他二人还能够和吴仁覆周旋一二将其逼退,可现在看来,自己的想法真的太过天真了。
或许是因为他将自己过多的真元用于为自己的孩子续命,但是如此差距,已然足以让自己身首异处。
弈青知道,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弈兄,你我虽已不可能再如当年那般,但我依旧不想杀你,刚才折断青剑也不过就是想断了你动手的念头。或许你说的对,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你真就觉得当今天下,还有所谓的道吗?”
弈青没有说话,而是选择艰难地站了起来,他以沉默面对昔日的道友,现今强大的神华天宗主。
从青剑的不住的颤动中,他感受到了滔天的愤怒,这种已然产生灵智的宝物跟任何生灵都是一样的,有爱、恨、有欢喜、有悲伤,纵使灵智不全,也能够学会什么叫做愤怒。
若不是因为它的本体遭受重创再难施展威能,说不定早早就已飞向了折断它的仇人。
定定的看着自己赖以成名的佩剑,当年的青尘双剑之一被毁,弈青怎能不出离的愤怒呢?
不过他早已将自己一腔的愤懑压制在了无形的沉默当中,而沉默的背后是他的抉择,或者说是赌博。人生的轨迹本就可以化作一次次抉择的线段,也可以说是一场又一场的豪。
若是吴仁覆上山,那么儿子的行踪必定会暴露生死难测,所以他要为青云赌出一线生机!
未等到弈青的回复,吴仁覆又自顾自地开口
“若是我问你,为何现在飞升如此之难,还有你是否也感受到了天地法则,对人间界所有能够修炼生灵的束缚越来越大?相信刚经历天劫的你,应该比我有更深刻的体会。”
此言不禁也让弈青心中一凛,吴仁覆所言正是当今的现状,或者说已经是经历了千万年的“现状”。
诚然,现在修真界的文明极其繁盛,其发达程度可以说冠绝古今。
各门各派,乃至各个种族都有着完整的修炼体系,直指飞升上界,但是现今的修士在身之三阶的修炼中也许能够顺风顺水,可是到了形之三阶却一层比一层艰难。
特别是到了较高的境界以后,所遇到天劫的难度也成几何式的增加。而对于那些早已归灵圆满的老前辈们来说,飞升,有时候比坐化更加恐怖。
三天四派与魔道两座巨擎乃至其他的一些小门,多半都有一些归灵圆满的修士,自封修为闭着死关,一直在苦等能够渡劫成功的一线生机,木公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
当然了,他是幸运的,因为他遇到了弈青,而刚刚经历过老树妖飞升劫的弈青,也确实能够体会到吴仁覆刚才话中隐含的深意。
不过吴仁覆接下来的话,则更如同一柄重锤般轰击着他的内心
“如果我说,天下将乱,万法不存,大道崩殂,生灵涂炭,你又会怎么做?”
“你说什么!”
先不论吴仁覆话中的真假,单凭大道崩殂这几个字就听得弈青头皮发麻。
若是真的大道崩殂,那么也就是意味着天道消亡,人间界存在的一些既有法则也将紊乱无序,修士们所修的天道将荡然无存,修炼的根基将会断绝。
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何现在修士在修炼后期,进阶越发艰难且飞升无望,还有就是现在的人间界与上界也就是仙妖魔等界的交流近乎断绝了。
“弈兄,我只是为了在这小小的人间界,为门派,为众生寻求一线生机,你觉得我现在的舍跟未来的得孰重孰轻?到了现在莫非你还相信那得麒麟牙便可飞升仙界的传言?你我应该都知道,那不过是件上一世的残物罢了。我只能同你说麒麟牙与我另有大用,言尽于此,希望你能作出明智的选择。”
束发戴冠的吴仁覆风度翩翩,鬓角的两缕长发将他俊朗的容颜衬托的极为真诚,不过这并不是弈青所希望看到的。
若吴仁覆所言非虚,那么整个人间界真的将会出现大乱。但也有可能并不是修炼本身先出现问题,而是有些阴谋阳谋正在开始酝酿。
若是没有遇见白狐妖,他也许会相信吴仁覆的话,可阿莲的出现或许就是意味着别的什么。
形之三阶也不是修炼的终点,远古时期那些超越自身的先贤大有人在,那些人便自号为仙,而他们超脱之后建立的各界,便是修士们所向往的乐园。
这些虽然只是早已过去千百万年的传说,可若那些仙魔妖们当下仍旧存世,遇上这天地大劫,他们又岂能坐视不管?故此吴仁覆话中所透露的意思就很耐人寻味了。
更何况吴仁覆的性格他最是清楚,清醒的人往往最是疯狂。
相通此关节,弈青就更不能交出麒麟牙了,况且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承诺会放自己一条生路,更别说手握麒麟牙的青云了。
于是弈青双目微寒不再犹豫,以极其细微的方式传了一丝神念进入了青剑后,便猛然提起全身仅剩不多的灵力。
他要赌。
吴仁覆向来自负,若是自己今日与他死战,那么或许他会以为自己必死的决心,乃是为了让慕岚逃走。
而若是自己真的战死,那么也就能让吴仁覆笃定慕岚已经逃走,这样或许会给自己的孩子留下一线生机,让他以为麒麟牙在慕岚手中,殊不知慕岚早已过世。
“多说无益,弈青领教绝学!”
不再犹豫,弈青提起断剑,以一股有死无生的浩荡气势,挥剑便朝着吴仁覆冲了过去。虽然现在他的灵力不足三成,但是为了自己的爱子,他甘愿牺牲!
可惜的是,自己在死前再也见不到云儿了。
若是能再听到一声云儿叫自己爹爹,那该多好啊!
若是今晚离去的时候,能够看着云儿入睡以后再离去,那该有多好啊!
若是那时自己能早点发现慕岚代自己去决斗,那该有多好啊!
可是就算修了千百年的道,他也从未发现,自己此刻是如此喜欢“若是”这两个缥缈的字啊!
弈青的耳旁传来吴仁覆轻轻地叹息声,不过此时他的心灵却出奇地空明,就如同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妻子云慕岚时,他还不懂爱情究竟是什么一样。
然后他的双眼慢慢的迷离了,就如同第一次跟妻子漫步在清虚天的某处森林里,坐在青石上,你侬我侬地谈经论道一样。
接着他的意识也慢慢模糊了,就如同自己又一次拥抱了爱妻慕岚一样。
“对不起了,弈兄!”
吴仁覆的耳旁同样传来了弈青缥缈的声音,很轻,也很安详。
“无妨啊,别过了。”
鲜血从弈青的胸口漫出,染红了他的白衣,映的夜里的青草极绿。
萧索地吹着寒风,吴仁覆的心似乎有些痛苦。
随着明火逐渐偃息,两仞村里也渐渐没了哭声,很多人不知是昏睡过去还是真的已经踏上了黄泉路。
凝重如墨的夜色里,寒风在呼啸,燕两山在奄奄一息。
此时的他早已说不出话来,通过燃烧本命真元,他获得了超越自己极限的力量,甚至迈入到了自己从未达到过的境界。
可是一旦真元燃尽,留给他的,将是更为残酷的现实。
直至倒下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救不了任何一个人,因为根本不用吴仁覆和他的弟子们动手,他已然油尽灯枯。而徐敬阳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弈青,心里倒是五味陈杂。
这并不是倒在师父手下的第一位归灵境高手,自从那一日师父从闭关中出来以后,他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他虽琢磨不透,但从小养育他长大,待他若亲子的师父他又怎能不熟悉。
徐敬阳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纵然自己有千百般的疑问,这些最多也就是放在心里。师父怎么交代,自己就怎么做,这是他一贯的处事原则,数百年不曾动摇。
只是这次有些例外。
“师父,弈青已死,那他的尸首?”
徐敬阳恭敬地问道。
炼化尸身是修行之人的大忌,特别是在正道门派中,此种做法更被是看作邪魔外道的行为,为修者所不齿。
但是据吴仁覆所言,乱世将现,任何资源都是极其宝贵的,更别说是一身是宝的归灵境高大能了,光是一身精血怕是就能炼制不少高品阶的丹药,就地掩埋太过可惜了。
况且弈青毕竟是闻名于世的绝收高手,尸身在自然状况下没那么容易,万一被人发现恐生事端,这让徐敬阳不敢擅作主张。
只见吴仁覆似有意似无意地朝一仞山的方向看了看,淡淡的回答道
“无妨,就让他如此归于天地吧,毕竟以前的他是我们的挚友,或许还有人为他收尸也不一定,走吧。”
吴仁覆的这番回答让徐敬阳不禁是满腹的疑问。
虽然师父没费多大功夫便重伤了一位御风境的强者,甚至击杀了一位归灵境的高手,可他为的不就是传说中的麒麟牙吗?
现在连一丝消息也未得到便说走就走,还将尸体这么明显的证据弃之不顾,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脱口问道
“那师父,不用再去寻找麒麟牙了吗?”
吴仁覆闻言,将望向一仞山的目光挪了开来,眼中也露出一丝复杂之色,平静地回答道
“不用管了,弈青如此死战想必是为了让慕岚逃走,算算时辰她理应走远。二人躲藏于此多年都未被人发现,想来多半用了秘法,我们若是大张旗鼓的寻找,万一给清虚天发现端倪可就得不偿失了。”
徐敬阳点了点头,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
“师父,可您不是说麒麟牙与你有大用吗?如此放弃岂不太可惜了,是否需要徒儿上山再搜查一遍?”
“算了,你也不用上山搜寻了,若是有缘,他逃不出为师的手掌心,就这样吧。”
吴仁覆的这些话愈加让徐敬阳摸不着头脑了,不过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平静,似乎并不在乎此次没有得到想要的宝物,只是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从没有人能够知道。
说完了,他又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仞山,抬首便要御风离开。
“师父,那些外门弟子和村里的人…”
徐敬阳急着说道可似乎欲言又止,此次他并没有直接跟吴仁覆对话,而是使用了传音入密的方法。这是元神之间的交流,是凝神境以上修士才会使用的方法,旁人极难探听。
不过留给徐敬阳的却只有师父那平淡无奇,且添加了些许苦寒的声音,重如泰山。
“照旧,将门人的尸体带回即可,弈青和那老者以及其他凡人都不用毁尸灭迹。”
这次,师父离开后,徐敬阳漠然地转过身去,他没去思考师父为什么会留下如此之大的破绽给他人查看。
面对那些目送宗主离去的弟子们,他的双瞳再也没有了先前的迷茫,眼角似乎又开始不停地冒着黑气,仿若要吞噬整个晚般的黑映着他胸口的微亮,妖冶如月。
不管过程怎样,血色仍旧会弥漫天空,只是浅睡中的青云一无所知罢了,等待他的必然是山崩般的现实,就如同被击碎心脉的燕两山。
是的,躺在血泊中的燕两山不住的想着。
“弈青真的死了吗?”
此时的燕两山心中再也没法思考了。
眼睁睁地看着族人被一一屠杀,自己却提不起力气反抗,而且连他心中唯一的支柱都轰然倒塌,他明白,自己的生命,今天也走到尽头了。
燃烧真元给他的元神带来了严重的伤害,自己是活不过今晚了。
不过啊,说到底,自己还是很喜欢这平凡但是如此美丽的小山村,就算是修为不能再增长了,在这生自己养自己的地方就此别过,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啊!
“孩子们啊,别怕,爷爷来陪你们了!”
想到此处,燕两山恐惧的心灵居然安静下来,他闭上了眼,一张老脸似乎也不再那么虬结,好像笑了起来,等待着徐敬阳给他最后一击。
就在同时,徐敬阳也结束了最后的屠杀。
发疯一般的他居然先杀光了自己门派的弟子,然后犹如恶虎般的扑向了两仞村早已倒地不起的村民,完全视人命如草芥,大肆屠戮手无寸铁的凡人。
此时仿若入了魔的他竟然只用了一掌就将试图阻止他的燕两山震碎了心脉,击伤了元神,现在的实力跟刚才有着天壤之别。
直至最后,他将除了油尽灯枯的燕两山外所有人都杀了个一干二净,整个两仞村无一生还,鸡犬不留。
此时徐敬阳的意识早已不是那么的清晰,理智也不甚明了,除了师父的命令,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只能等待体内力量的耗尽。
不过就当他转身,准备将燕两山彻底杀死的时候,早已状若疯魔的徐敬阳却是愣住了。
因为他发现,此时心脉已碎的燕两山,分明在笑。
不知为何,望着燕两山枯槁的笑容,徐敬阳居然想起了那名浅吻过他的女子。
他不明白,为何一位垂暮老人会在死前露出如此开心的微笑,这令人心安的笑容,怎么和她是如此相像呢?
对了,她是谁呢?
在过去,那些被他杀死的人,不都哭着喊着求饶吗?
还有那些不解与怨毒的眼神,以及洒在脸上温热的鲜血,是那么的腥甜,那么的令人沉醉。
可现在,看着燕两山的笑容,自己的心,为什么会有种痛呢?
为什么会痛呢?
究竟是哪里痛呢?
不应该痛啊?
她呢?她是谁?她在哪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随着徐敬阳不断的喃喃自语,他的那种疼痛感愈加强烈,混乱的思维也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可随着他的逐渐清醒,徐敬阳胸口的亮光却不断闪耀,仿佛是一轮太阳,似乎要将他重新淹没在混乱的海洋之中。
不过随着徐敬阳的抵抗,他眼角旁的黑气却在慢慢消散,仿佛随时就要从疯癫的状态好转一样。突然,他胸口的亮光猛地大炽起来,瞬间烧毁了他身上的衣物,形成了一个巨亮的光球。
随后,徐敬阳便在一声剧烈的轰响声中,彻底消失了踪影。
这一切,奄奄一息的燕两山全都看在了眼里,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为什么徐敬阳会无故消失,但他心里却突然的泛起了一个念头
青云,青云应该还活着!
“弈青一个人前来,吴仁覆又没派人上山,云儿定然还活着!我不能死,他肯定会来寻找他的父亲,我不能死!我不能让他报仇!”
随后燕两山凭着最后一口力气,便匍匐着找了个墙角坐了起来,凝聚全身的灵力保证元神不散。
修士毕竟半只脚已经超脱了人的范畴,特别是已经将魂魄凝成元神的修士。
如果遭受重创,只要元神保护得当,还是可以存活一段时日的,且找到合适肉身的话,夺舍之后仍旧可以继续修炼。
不过像燕两山这样心脉被碎,且没有宝物保护元神的话,那么他的元神必然会逐渐消散。
他不知道世间究竟有没有轮回,听闻自然消散的元神还是可以轮回转世的,只是没有前世的记忆罢了。
可他的元神早已溃散不堪,只怕是没什么希望了。所以与其苟延残喘,倒不如努力地坚持到青云到来,虽然他并不希望青云看到村中的惨状。
当然,燕两山的猜测是正确的,青云确实活的好好的,也被徐敬阳临走前爆发出的剧烈声响给震醒了。
“吵死了。”
半酣未醒的他还在做着一些记不太清的美梦,睡眼惺忪里只记得爹爹带着他游遍了九州的名山大川,然后又治好了自己的体寒之症,开心极了。
揉了揉有些睁不开的眼睛,青云轻声唤道
“阿莲。”
空荡荡的屋子里悄无声息,他又大了点声唤道
“你在哪呢?阿莲?”
结果还是自己回音,让还有些迷糊的青云想起小白狐已经被爹爹送去放生了。
“哎,也不知以后回来看看娘亲的时候能不能找到阿莲,估计那时它都不认识我了。”
青云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
转头看着窗外的夜空上仍旧挂着一轮明月,青云这才又想起父亲没有按约定的时间回家。
“爹爹这是去哪了呀,难道把阿莲放到远处去了嘛,到现在还不回来。”
青云还在心里天真的想着,殊不知自己即面对一场残酷的现实。
看着外面朦胧的夜色,思量着明天便可以跟爹爹云游天下,青云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开始幻想了起来,刚泛起的睡意也被年少的好奇给冲的无影无踪。
“不知爹爹会带我去哪里呢?会去很远的地方吗?如果爹爹真是传说中的仙人,那他会带我飞嘛?”
“不知道爹爹的法术是跟谁学的,等我长大了,学到了一身好本领,就可以飞回两仞村,到时候可得好好村里的那帮胖小子们!”
“对了,还得给南枝妹妹带些好吃的蜜饯,她最爱吃甜的了,对了,还有”
青云毕竟只是个孩子,还没忘记因为儿时因为瘦弱,时常被课堂里的一些孩子欺负的事情。也没忘记给要好的朋友带些他们喜欢的东西,却忘记了寒毒给他带来的折磨以及离别的痛苦,有的只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爹爹,你倒是快些回来呀,云儿急得都睡不着觉了!”
青云微笑着在心里急切的呐喊。
可他等着等着还是发现了不对劲,从刚才的那声巨响到现在估计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看着弈青仍为归家,青云终于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心了起来,身子也渐渐地坐不住了
联想到刚才的巨响,他越发觉得爹爹可能遇上了什么麻烦。
终于,如坐针毡的青云还是没有听从父亲的话,着急慌忙的穿好衣服,于寒风中,趁着夜色缓缓地下了一仞山,他决定先去山下传来响声的地方,看看能否找到自己的父亲。
临行前他还没忘先将父子二人的衣物稍微收拾一番,以免爹爹万一真的遇到事情,回来晚了还要匆忙收拾。
夜晚的山路充满了黑暗和恐惧,但是此时青云的心里却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因为爹爹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一条山路他走过了无数遍,可从未有哪一次如今夜般的漫长,眼看着就要走到山下,村庄已经若隐若现了,可迎接他的却并不仅是初生的朝阳。
“爹爹!!!”
燃烧在神华天弟子尸体上的火焰早已熄灭,哦不,那些其实早已不是尸体,而是一片人形的灰烬。
两仞村像是见证吴仁覆的诺言般安静地坐落在原地,大火没有烧毁村中的一草一木,一切还是那么静谧,除了没有了生的气息,这里的一切都足够安静,足够死寂。
青云怀里抱着自己的父亲,嚎啕大哭着。
他长这么大从未如此哭过,母亲临终的时候,因为懵懂而不知所以,等到明理的时候父亲又不许他轻易流泪,结果现在,他却再也不能听到父亲对他说“不许”二字了。
“爹爹,你怎么了啊,爹爹,你醒醒啊爹爹,醒醒啊!不要丢下云儿啊!”
青云不住的摇晃着早已冰冷的弈青,机械地呢喃着。
“爹爹你不是仙人吗?仙人不会有事的啊,爹爹,你醒醒啊爹爹!”
他不明白为何仅仅过了一夜,自己就与父亲阴阳两隔了呢?
昨晚的星空下的他,还答应今日会带着自己去看看这大千世界,去体验不一样的人生,怎么一夜之间,父亲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白色的袍子也染成了艳红。
人生本就如同折子戏般充满着跌宕与起伏,所以才有着一语成谶这句成语,怎想昨夜随口询问的一句话语,自己的父亲就真的就没有回来,这让青云心里更加难受了。
“爹爹,你不要丢下云儿啊,爹爹!”
哭着哭着,本就孱弱的青云受不了如此打击,两眼一花便晕了过去,不过直至还有意识前,他都没有听到村中一直努力唤着他名字的燕两山。
待到青云转醒,他这才渐渐意识到了两仞村好像也安静的出奇。
平日这时候村里应该早已升起了炊烟,可为何却不见一个人影出现呢?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瞬间又冰凉了不少。
“不好!乡亲们!”
直至此时,他才慢慢接受自己父亲被人杀害的现实,也听到了有人似在呼喊着他的名字的声音。
青云死命的咬着嘴唇,颤抖着将父亲的身体放平,然后不忍地又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的尸身,飞奔进了两仞村,想要救助幸存者。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顿时跌坐了下来,而后不住地干呕。
只见此时的两仞村哪有过去欣欣向荣的和谐之景?各种断肢残臂,尸身首级横七竖八地堆积在各家各户的门口。
有往日熟悉的叔叔婶婶,有曾经笑着抚摸过他头的爷爷奶奶,甚至还有那些一起读书识字的小伙伴们!
干涸的血水凝固在地上,形成了一条条殷红的纹路,如祭祀魔鬼的图腾般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腥味。
看着如人间地狱般的两仞村,年少的青云差点又晕了过去。
不过这一次他强忍着血腥味给他带来的眩晕感和腹中的翻滚,坚强的站了起来,顾不得那些根本不知道是谁的残肢,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村中的一个角落。
因为他听到了呼唤,也看到了,还有一位幸存者,燕两山。
“两山爷爷!”
青云终于忍不住自己满腔的悲痛,努力得把头埋在了燕两山的胸口放声大哭,这让刚想说话的燕两山又多咳了几口鲜血。
哭着哭着做半刻钟,青云这才慢慢平复下来,因为他发现燕两山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微弱,这才意识到燕两山也受了重伤,好像也不行了。
“你没事吧,两山爷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是谁害死了我父亲和村里人啊!”
青云带着哭腔,哽咽着问道。
“孩子,咳…咳…”
燕两山刚想说话,可早已压制不住的伤势再一次爆发出来,这使得他只能不停地往外咳血,话都说不出来了。
青云毕竟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根本就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用他纤细的手掌轻抚着燕两山的胸膛,让他缓缓气,可他并不知道,此时的燕两山现在早已是回光返照。
他的元神已经开始消散,若不是极力想等着青云到来的这股信念强撑着自己,恐怕他早已一命呜呼了。
稍微缓了一口气,燕两山赶紧说道
“孩子,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要问我谁是凶手,也不要想着为我们报仇。相信弈先生泉下有知定然也会如此,他在这里与敌人死战就是为了给你留下逃生的机会,所以希望你以后千万不要去报仇。”
燕两山努力的用自己仅存的一口气飞快的说道。
“可是,可是…”
悲伤过后,青云心中紧接着迎来的便是直冲天际的怒火!
到底是谁?
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屠杀了整个村子的人,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恨需要残害如此多鲜活的生命来报复?
青云从小心慈,但此时他的双眼早已布满了愤怒的血丝,刻骨的仇恨让他直欲亲手手刃仇人。
“没有什么可是的,孩子,我已经不行了,我临死前想你答应我三件事,咳…咳…”
燕两山的元神开始加速的溃散,见状,青云只得赶紧说道
“你说两山爷爷,你说,云儿一定听!”
也顾不得其他了,青云现在只想听曾经的老师多说两句话,这也是世上他最后一位认识的人了。
“云儿,第一件事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希望你不要报仇,你明白了吗?记住,一定不能报仇!好好活着!”
燕两山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得抓住青云的肩膀,不住的摇晃着说道。
“好,我答应你,两山爷爷!”
青云没有迟疑,他知道,眼下一定不能让燕两山死不瞑目。
而燕两山在听到青云答应了他第一个要求后,也缓缓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好,这才是我的好学生,第二件事云儿,希望我死以后,你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你能代我好好照顾南枝。她现在很安全,也并没有遇害,若是遇上了你也不要说出这里的情况,知道吗?”
燕两山深知青云的性格,虽然此子看起来弱不禁风似女子般柔弱,但是他的骨子里却有种刀刃般的坚毅与执拗,一旦爆发出来,那么他将无坚不摧!
但是现在青云的身体他也明白,是根本不可能修炼,所以与其让他去送死,不如给他活下去的目标,若是有缘,来日或许真能遇到燕南枝也说不定。
相信那时的燕南枝也已经得到了师门的肯定,凭她的天赋,也一定会得到清虚天的高度重视,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惧怕虎视眈眈的神华天了,而且不需要青云照顾她,燕南枝自己就能给青云做个依靠。
若是青云的寿命能够支撑他走到万万里外的清虚天的话。
“两山爷爷,云儿答应你,云儿一定好好照顾南枝妹妹,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绝不!”
青云也仅仅握住了燕两山骨瘦如柴的手,不过他发现老人的体温好似在逐渐下降,他知道,燕两山也即将离他远去。
听到青云肯定的答复,燕两山又欣慰地笑了,努力的将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到少年身上,老人气若游丝的道
“最后一件事,云儿,希望你能在我死后,将村里所有的人集中起来,不需要任何东西,一场大火即可,也不用立碑,统统给我烧干净,明白了吗?”
“这,两山爷爷,这样的话,大家……”
青云不想大家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不用想那么多,云儿,听我的就好了,至于弈先生的尸身,我无权过问,还要你自行处理,我不行了,云儿…”
说了那么多,燕两山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元神猛地溃散了开来。
“两山爷爷,你不要走啊两山爷爷!对,还有南枝妹妹,你还没告诉我南枝妹妹在哪呢,两山爷爷!”
青云为了留住不可挽留的燕两山,已经有些胡言乱语了,只求不要再抛下他一个人。
在弥留之际,燕两山的神智终于不再那么清楚,他只是下意识地关心着自己的孙女和自己最喜欢的学生
“南…枝…她,她在…,但你们一定…一定要…小心,小心…天。”
终于,回光返照许久的燕两山再也支撑不住了,元神崩散,不入轮回。
随着燕两山握着他的手颓然的垂下,青云心中强撑起的墙壁再次轰然倒下,撕心裂肺的哭喊了起来,没过多久便再次晕了过去。
而后冬日的朝阳照常升起。
不知昏睡了多久,感受着掌纹上传来冰凉的触感,青云再一次缓缓醒来。
眼角的泪痕已然风干,红日高照的天空万里无云,气温逐渐变暖,黑夜也与白昼交换了自己的天地,可是留给他的全是漫天的悲伤以及无边的死气。
青云慢慢将燕两山的手放了下来,而后拖着沉重的步伐,木然地走出了村,父亲的尸身还在外头,他不能让爹爹就这么暴尸荒野。
等走近了父亲的身边时这才发现,他以前经常会擦拭的佩剑就折断在其身旁,刚才因为情绪激动竟然没有在意。
可惜的是,宝剑此时早已折断成数节,只有剑柄以上还保留尺许的长度。剑柄处,那明媚鲜红的剑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艳。
就在他准备将断剑捡起,指尖轻触到剑柄的那一瞬间,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彻在青云的脑海,也让他风干的泪再次如洪水般从眼眶倾泻而出。
“云儿,当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相信爹爹已经不在人世了。好了,爹爹不能与你说太多话,没有办法,发生了许多事情,爹爹不知道与你如何解释。但是我想你知道,你永远是我和你娘亲一生最珍贵的宝藏,哪怕我们都不在了,我和娘亲对你的爱都会永远陪着你。”
说着说着,弈青好像也变得哽咽起来,声音还在继续
“收好脖子上的琥珀坠子,现在爹爹告诉你,这个坠子的本名叫做麒麟牙,是全天下一等一的宝物,也是能治好你身体疾病的良药。爹爹之所以不让你将其拿出来示人,是因为这个世界有着无数善良的人,但是这个世界同样充斥了尔虞我诈。人心险恶,非是一两日的相处所能了解的。希望你记住爹爹的话,只在治疗体寒之症的时候独自拿出来,其他时候一定收好。”
“最后,爹爹没有时间了云儿,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人不经历磨炼永远不会成长。所以没了有爹爹,你也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爹爹相信你可以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但是千万不要为爹爹报仇,这不仅仅是为了你的安全,爹爹不想你背负着仇恨长大。或许终有一天你会得知真相,你会有你自己的选择,但是如果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一定要记着,去仙剑派,找他们的掌门弈尘,那是爹爹的师兄,是你的师伯,但是你千万不要对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说你是我弈青的儿子,以免他人生疑,但对他你可以放心,师伯不会害你。你只需告诉他你来换回当年那把剑,他到时候自然会知道你是谁。”
说到最后,传入青云脑中弈青的声音逐渐开始缥缈起来,弈青好像有千言万语般,但是怎奈连离别都是如此短暂。
“小云儿,别害怕,爹爹和娘亲永远会爱你的,永远…”
言至最后,青云的脑海中好似有一团灵光般突然炸开般,散成星海,最后逐渐湮灭,弈青最后的声音也随着他的泪,消失无影。
直到弈青临别之声沉寂半晌,青云的双目才慢慢有了神采,他明白,刚才那应该是爹爹最后的声音了。
颓然的将目光重新聚焦,青云发现自己的手还在紧紧握着父亲的残剑,指甲嵌入肉里深处的鲜血和剑穗的殷红是那么的相似,他却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
悲伤地定睛细看,只见残剑剑身的最底部刻有一个飘逸的“青”字,回想起父亲临终之时的遗言,他为何会让自己同弈尘师伯说换回那把剑呢?
可现在却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弈青传达到他脑海里的那些话语仿佛拥有魔力一般,给了青云少许坚持下去的动力。
从现在起,他再也没有依靠了,不管究竟接不接受父亲已然离去的事实,自己终究是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能辜负爹爹和娘亲对自己的爱。
于是乎,青云慢慢坐了下来,先开始思索下一步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只可惜思来想去,他发现自己的心里除了迷茫,仍旧只剩下迷茫,他根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算算年纪,他也不过才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罢了。
渐渐地,泪水再次在青云的眼眶里打转。
“不行,我不能哭,我要好好活下去,我要去找南枝妹妹,我还要报仇!我要找出害死爹爹还有两仞村所有人的凶手,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说到此处,青云真是咬牙切齿,咯吱作响的拳头再一次崩开了手掌上的伤口,一颗仇恨的种子正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此时的他根本就将弈青和燕两山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仇恨在这种时候却是青云活下去的最大希望,他要复仇,哪怕倾尽所有!
于是,他用断剑支撑了孱弱的身体,站了起来,而后将胸口的麒麟牙拿了出来攥在了手心,感受着这琥珀坠子似乎还有着父亲最后的体温。
最终,他郑重地将麒麟牙又放回了贴身衣内,缓缓走向了两仞村,青云最先来到了好朋友铁柱的家里。
铁柱他娘趴在门口看不见面容,但是周身流满了鲜血,胳膊也少了一只,看来死去已久。
来到了铁柱的房里,青云发现铁柱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凹陷,仿若受了人一掌给拍碎了心脏,但是他的面容相对来说比较安详,未见太多痛苦之色,仿若在是梦中离去。
青云细看之下好像还有些笑容,摸了摸铁柱黢黑的脸,他落寞的说道
“铁柱哥,再见了。”
最后,他在铁柱的床头找到了一件带有补丁的衣服将其穿在了身上,不过稍显有些宽大,松松垮垮地还有些漏风。
待穿好后,青云将铁柱和他娘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搬到了村子中央,接着他如法炮制,将村中所有人的遗体全部集中到了一起。
由于残肢断臂太多,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所以也只能像燕两山说的那样,将所有的人都集体火化,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等到将所有人的遗体都找到搬好,再准备好足够的柴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