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邪不敢贸然给姜思焰去电话,怕她的位置被铃声或振动暴露,只打开了通讯软件的位置共享功能。
坐进车里,踩下油门,手机屏才再次亮起,连忙又踩刹车去看新消息。
“躲在良乡大学城购物中心,进大门左手第三家女装店的试衣间,她揣着刀在附近晃,我不敢出声。”
朱邪两指摁着电子地图缩小,不由蹙眉。
大早上的,她不去医院跑去邻镇做什么?
面具人追着她跑一路,又是为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今早,又到了每月给丈夫买毒药的日子,姜思焰照例请假去坐首班地铁。
工作日的北京地铁是个巨型沙丁鱼罐头,把无数人的苦辣酸辛填埋其中,填成除去灵魂的肉体的咸臭。
然而坐着的人不必参与这种麻木的痛苦,只需要昏睡,姜思焰从接近始发站的地方登上燕房线,在郊区下车,自然成为坐客的一员。
也自然而然被摇得犯困。
困倦中,她被一道杀意激醒,环顾四周。
她坐在车厢连接处能容纳三人的短椅上,挽着车门旁的竖杆,若隐若现的杀意离她有段距离,但可以确定,就在这节车厢上。
姜思焰的视线顺着乘客的脸一张张扫过去,直到看见另一端车厢连接处垂眸站立的年轻女人。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个爱搞spy的女大学生。
不然干嘛戴那么奇怪的面具?
姜思焰的视线轻飘飘略过去,三秒后,惊恐地收了回来。
因为她意识到,在刚刚她环顾观察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的位置在变动。
正是那个戴红面具的女人。
女人的眼睛在面具下,一眨不眨地,直勾勾钉着她,从未移开——姜思焰看见面具眼部下弦月形状的孔洞,误把它当成了对方垂下的眼皮,其实在她打量面具的时候,女人的眼始终带着杀意望着她。
她和她对视着,在向她靠近。
和杀人魔对视,必然会激起对方更昂然的杀意,隔着车外隆隆风声和车内各种短视频的噪音,姜思焰甚至能听见她请路人让路时的问候语。
她捏着包带一下站了起来。
飞驰的地铁已经开始减速,而人群中的面具已经比她刚才瞥见的大了一倍,挤在两个乘客肩头,歪斜在离她较远的门边,笑吟吟盯过来。
面具人不再靠近,逗弄似的轻声哼起歌,像在对她说:我就站在门边,咱们一起下车吧。
要不要向路人求助,以什么理由求助,求助会有用吗?
姜思焰微微屈膝,下蹲,把上身藏在几个乘客的脊背后,从人群间隙望向面具人站立的位置。
那女人穿着纯白短袖外搭连帽黑马甲,马甲口袋里揣着的手往外拉一截,向她亮出了手心的陶瓷刀。
地铁站安检员常常只是敷衍地举起探测器,远远挥动一下,就放人进门,这个没戴任何背包挎包的年轻女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刀揣上了地铁,一直攥在口袋里。
姜思焰看见女人手里炫耀般旋转着的刀柄,立刻给朱邪拨去电话。
她不需要计较对方想杀她的理由,杀人未必需要理由,她只知道自己该逃了。
到站的提示音恰在此时响起。
白幽盯着姜思焰有些臃肿的身影,紧随她一步跨下地铁。
杀杀杀!
最喜欢和孕妇做朋友了。
找不见小邪,没关系,小邪肯定藏在医院里。把小邪医院里的人挨个杀光,小邪就没法上班,只能回家啦。
第一个当然要选孕妇,毕竟孕妇是带领白幽走上杀人道路的人生导师,她最喜欢孕妇了。
孕妇贴贴!
贴……贴?白幽站在人来人往的地铁口,茫然四望,亲爱的孕妇姐姐去哪了?
她往八个方向各走一步,回忆着已经刻在脑海的姜思焰的穿着打扮,竟没在视野范围内找到一个符合特征的人。
白幽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不会吧,姥子追不上一个行动不便的孕妇?
开玩笑,你孕妇姐姐揣着阴茎被全校老师追捕的时候,你还在幼儿园呢。
侦查与反侦查是姜思焰的特长。
同为女罪犯,谁还没点特长?白幽也有连环杀人犯的特长。
她闭上眼睛,一嗅,选定了方向,尽管那个方向看起来只有男人,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孕妇姐姐穿着男人的衣裳,可我还是发现你咯!
姜思焰缩在刚刚扒下的褶皱西服和老人帽里,模仿肥胖老头的姿态,打着罗圈腿往前走。
不敢掉以轻心地走了十分钟,熟悉的杀意再度黏上后背,她姿态一改,健步如飞,冲进街侧最近一家超市,躲了起来。
白幽没看见她躲在哪家店里,但能确定她就在这家购物中心,她哼着《一步之遥》悠然走入,攥着刀在还很空旷的瓷砖路上跳起了单人探戈。
白幽相信,时间会解决一切问题。
孕妇姐姐会在店员的问询中暴露位置,小邪会在她制造的葬礼上与她重逢。
像爸爸死去时那样。
只有在办葬礼的时候,小邪才肯回家。
小邪真坏。
白幽攥着刀盘腿坐在地上,委屈地瘪了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