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续国祚二十年策(上)(1 / 1)

窃国策 博山道 2148 字 1个月前

春末小满,五更已过,郑州东,中牟县。

此刻,天se将明未明,黑与蓝的交界处,涌起一gu宛约轻纱的晨雾,将大地包裹其中。

小小的县城容不下大军,武陵王陈载万及长平王陈载华联军位於城郊的营寨,於晨雾中若隐若现,一直连绵至h河边。

分别代表陈载万的红底金字「万字」旗,及陈载华的h底黑字「华字」旗,高耸於各营之顶,正迎风於晨雾上翻滚起舞,仿似万条巨鱼一同游弋,气势磅礡。

就在此时,一队骑兵自营中如旋风般冲出,直来到附近的山坡上,为首的赤甲武士方人立停定,此人正是有战无不胜的「军神」之称的陈载万。

陈载万为光朝。经年累月如此,加上忧国忧民的无形压力,其虽生在帝皇之家,却无帝皇之相,j皮鹤发,形容枯槁。虽则如此,其炯炯有神的双眼依旧目s奇光,映照其心中的帝皇之气,并没有受危难困境所挫,仍是丝毫不减。

在陈兴平眼中看来,那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其衣着打扮甚是古怪,头上缠着白布,只露一目,身披一件大白袍,只露出左手,然0露的手臂上,却留有瞩目惊心的烧伤痕迹。这样的衣着打扮,与洛yan市集常见的回回甚像,而此人全身上下包裹得如斯严密,陈兴平也难断其是否中原人士。甫踏进厅堂,那蒙面人的目光随即扫来,陈兴平与其眼神相交的一瞬间,心头立时一颤--陈兴平只感到那眼神深邃如海,其饱含的智慧似高如崇山,只是惊鸿一瞥,却已在其心头留下没齿难忘的烙印。

那蒙面人身旁的两名稚儿,其衣着打扮与那蒙面人一模一样,仅露出双目,虽眼神不及那蒙面人凌厉,然亦流露出一种慑人的的沉稳气度。需知二人眼前乃当今圣上,一般稚儿当已诚惶诚恐、甚或颤栗不已,然二人依然坐怀不乱,可知他们绝非得闲之辈。

陈兴武脸露不悦之se道︰「军机大事,怎麽这样好整以暇,珊珊来迟?」虽是深夜急召,然则陈兴武上至头冠,下至华服,无一不井井有条,可见其一丝不苟的x格。陈道求众子之中,以陈兴武最为英伟,粗眉大眼,鼻直如峰,单从外表论,陈兴武不失为气宇轩昂、风流倜傥的贵公子。监於太子陈兴文早逝,一众王子中,以陈兴武辈份最高,他亦好强调此点,对其他王子,常以领袖自居,他此番对陈兴平的呵责,便是此心态作祟。

陈兴隆上前将门关上,边道︰「三哥,父皇有命,今晚之事,再无他人知悉。晨光初露,明日之後,这里将成书斋。」陈兴隆的外貌与已逝的陈兴文相近,仿似以一池浓墨g划出的双眉,以一碟朱砂点缀出的双唇,一派儒生气质,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可能是神似陈兴文的关系,一众王子中,太孙陈盛为与他最为亲近。虽是位居上位王子之列,不过就与陈兴平一样,并无陈兴武般的架子。总括而言,陈兴隆为人低调,也没有甚麽特别出众的地方,整t予人四平八稳之感。不过,陈兴平总是隐隐觉得,陈兴隆城府不浅,实不简单。

陈兴平细心一看,敞大的厅堂内,只有那麽一张太师椅,确符陈兴隆所言。

待陈兴隆关上大门後,陈道求摆出一副陈兴平之前所未见的谦卑恭敬态度,向那蒙面人垂询道︰「明x先生,人齐室暖,计将安出?」

陈兴平心灵剔透,一听陈道求此言,立明出席此秘密会议之人选,非出自陈道求,而是那被唤作「明x」先生的蒙面人之口。

这亦令陈兴平倍添纳闷--这位「明x」先生到底何德何能,竟能被父皇视之为上宾?不,「上宾」一词或许还不够贴切,假使诸葛武侯再世,亲临此厅,其所受的礼遇,怕且也不过於此。

此外,自己一则与那蒙面人素未谋面,二则亦非陈道求的文武重臣,对於何解自己能够雀屏中选,出席此秘密会议,陈兴平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兴平心念电转间,厅中忽然传来一阵空灵的风沙声--回过神来,才发现「明x」先生正以一副嘶哑残破的嗓子应答道︰「道求,汴失在即,汴失郑危。理论上,局势下一步的发展应是郑危及都,不过,天时地利人和俱往有利的方向发展,汴失之日,反成si局重生之契机,翻盘指日可待,汝大不必忧。」

陈道求闻言大喜道︰「愿闻其详﹗」

「明x」先生续道︰「寒锋挡道,天时助汝。这几天内,北方将迎来百年一遇、为期长达两个月的降雪期,这一来会造成行军不便,二来亦会增加叛军补给的压力,前线压力可望骤降。」然後话锋一转问道︰「道求,我之前来信,要你在早前秋收之时,着南方诸州多上纳之粮,已备妥乎?」

「已备妥,就在京畿之南,重军守备。」

「明x」先生闻言点头称善︰「成﹗都城在望,敌心自离,地利助汝。叛军中并无一具足够人望之共主,汴失後,汝应摆出弃郑保京之态,向叛军灌输可对郑予取予求的想法,基於郑危及都的推论,眼见号令天下在望,叛军内部十之将出现内哄,在决定x的一战前,先自削力量,推高我们的胜算。」

「哼,」陈兴武按捺不住cha口道︰「假若寒锋未能挡道,叛军没有内哄,郑州空虚,不等於是中门大开吗?先生这些部署,未免太过兵行危着了吧?」

「二皇子此言甚是。不过,此天时地利均只为前菜而矣。无论这两道前菜上菜与否,主菜还是会上桌的。」

「主菜?」陈兴隆讶然问道。

「就是京畿之南的储粮吧?」陈道求代为答道。

「对,道求。汝要全军尽出,然後si守郑州,以京畿之南的储粮,打消耗战拖垮叛军。」

「先生,这种打法,充其量只能守平吧?郑州城不高墙不厚,虽说是守城战,但消耗不会b叛军低。再者,叛军兵力,约在二十万上下,京畿之军,即使全军尽出,最多只有八万多人,消耗战後两军皆损,就算有心反攻,从兵力上看也是力有不逮吧?」陈兴平不解问道。

「将庸难御众,兵虽多,亦如乌合之众。将良统万军,犹如臂使指,兵虽少,将强兵jg志昂,则可克倍数於己之军。」

「哈,」陈兴武闻言摇头苦笑道︰「言下之意,即是以良将克服这兵力上十多万的鸿g0u吧?不过,我还真是孤陋寡闻,竟不知我军中有此等良将﹗」

「有,」陈道求再次代为答道︰「就是身任安西都护府正副节度使的陈载万及陈载华﹗」

「父皇,这二人是谁?是宗室成员吗?再者,安西都护府不是我朝边陲之地吗?西部防卫的战略重心不是在肃州、玉门关一带吗?安西都护府不过徒具虚名,府小将微兵寡,如何能成救危之良将?」陈兴武追问道。

「不是明x先生提起,寡人也忘记了我朝竟还有此二人﹗他们是吾父的第二十四、五弟,辈份上,寡人还得称呼他们一声皇叔。他们离京已久,你们当对他们毫无印象。」

「不过,父皇,这几年西线太平,并无急报,说此二人是良将,有何根据?」陈兴隆追问道。

「根据就是并无急报,」「明x」先生应答道︰「这非关西线太平,而是陈载万及陈载华先发制人,以少胜多,压下外族。」

陈道求眼中露出炽热的光芒,像是发现猎物的猎人一样︰「纪录是百战而无一败﹗」

「将虽良,但能用?」陈兴平cha口问道︰「首先,ch0u调他们回京,西部防卫即现空白。再者,这样破格提拔他们,宗室重臣中亦必有阻力吧?」

「兴平,寡人已拿到西域诸外族势力如突厥、回纥等的盟书了。代价是丝路交易的利益中,予他们较大的甜头,代价不菲,但眼下倒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至於宗室重臣的阻力……」陈道求将目光转投「明x」先生︰「人和将至,阻力将除吧?」

「宗室方面,你们父皇已经向宗室中声望最隆、权位最高的安远王陈载祥提案,将其调配西川。汴州的败讯传来後,他势必会接受提案。至於重臣方面,守汴者为宰相王左辅之子王麟,汴州丢失,足以将其降职。除去此二者,朝中宗室权贵顿成群龙无首,猛虎无头,提拔陈载万及陈载华,将再无阻力。」

原来如此,也难怪这夜会,无一宗室重臣在场了……陈兴平心想。

陈兴平还留意到,父皇与那「明x」先生之间有着某种默契,应是旧识。不,此夜之前,他们还应曾碰面,就算不曾碰面,亦应曾互相通讯。而「明x」先生此刻所受的礼遇,则应是建立於之前在某事的功勳上。

「明x先生,真是单是起用此二人,就足以扭转乾坤,反败为胜吗?」陈兴平追问道。

陈兴平语音刚落,厅内气温仿佛瞬间急跌至冰点,火炉中的烘烘烈火亦无助驱寒生暖。

陈道求凌厉的视线投向陈兴平上下扫s,弄得陈兴平遍t生寒。

不一会,「明x」先生轻描淡写地以风沙吹破寒冰,徐徐道︰「致胜之机,事关机密,还望各皇子守口如瓶--叛军粮仓在卫州黎yan,决战之地即在黎yan,陈载万及陈载华将早叛军半日抵达该地,初伏而後扬,叛军初不察而後觉,为保粮仓,势连夜兼程--将庸兵疲粮缺天寒,败局已定矣。」

「你们三人切记守口如瓶,对妻小亦如是﹗」陈道求严厉叮嘱道。

然後陈道求又吩咐道︰「兴武,汝需留京,助推人和。兴平,待叛军自乱後,汝需赴郑,固守郑州,不求有功,但求不失,x1引敌军主力,打一场消耗战,为日後之决战,打下稳固根基。兴隆,汝需京南,镇守粮仓。」

陈兴武三人齐声应是。

「寡人跟明x先生还有事商谈,你们先退下吧﹗」

「你们也先出厅等候吧﹗老师随後便来。」

接着,陈兴武三人以及那两名稚儿便鱼贯步出厅堂。

那两名稚儿走在最後,顺手关门,厅堂外的花园随即堕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忽然,陈兴平左手一紧,某人将纸卷塞入其手中。

陈兴平立时会过意来,也不作声,将纸卷稳妥收於怀中,继续前行。

与陈兴武二人在皇g0ng门口分别後,陈兴平不一会便回到府上。

陈兴平没有回房,反而独自一人走到西厢书房,取出怀中纸卷细读。

只见纸卷上面写曰︰「汝为天所选,有三次机会左右时局,是乱是兴,端乎君之所择。明x先生字。」

尔後,一切如「明x」先生所言︰汴州失守的消息,在第二晚传来。安远王陈载祥翌日便接纳了提案,调配西川。这其实亦产生了连锁反应,宰相王左辅顿失有力盟友,而王左辅亦因其子王麟丢失汴州一事,遭贬为中书,获委任为新宰相者,为京城传统士族、但势力早已式微的谢家的谢兆鑫。接着,北方果然出现百年一遇、为期长达两个月的降雪期。陈道求没有增兵郑州,亦真的导致叛军内部分裂,部分互相攻讧,甚至退出联军。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在短暂而具打击x的内斗过後,叛军随即勉强挥军攻郑。陈兴平立时走马上任,在天时加上叛军内耗的帮助下,陈兴平这守城战打得b预期轻松。不久,陈载万及陈载华获委任为平乱军的总、副总指挥,在「黎yan之战」中取得大捷,为光朝官军之後的反攻揭开序幕……

在远方的大道上,三人三骑映入陈兴平的眼帘。

虽是隔得老远,陈兴平基本上已立即认得那酷似回回的打扮……

就在这山雨yu来、战意甚酣的一天,名垂千古的「续国祚二十年策」,横空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