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朋友来申城，我和他顺道来看看你。”罗四男说道。

“朋友？”

罗行舟看向停靠在路边的那些车，也不知道哪一个是他的朋友。

“我现在过得好得很，生意好，赚了很多钱。”

罗行舟拿起三轮车里的纸盒，里面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毛钱，不过数量不少。

“那就好，我在家里过得也很好。”罗四男笑着说道。

他抽了一口手上的烟，烟雾在空中缭绕，遮住了他的脸。

“那就好。”罗行舟有些干巴巴地道。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不过这次罗四男主动开口道：“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能不能让我去你家里坐坐？”

“好啊，你上车，我载你过去。”

罗行舟走上来要扶罗四男上三轮。

“不用你扶，我能行。”罗四男固执地道。

“你今年都七十八了吧？”罗行舟道。

“七十九，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走，我都赚了好几年了。”罗四男笑着说。

“我也五十五喽。”

“成家了吗？”

“没有，我这样，谁能看上我啊。”

罗四男闻言，坐在三轮车上一阵沉默。

“走咯。”

罗行舟也上了三轮车，招呼一声，一踩踏板，向大马路上冲去。

罗四男下意识地扶住车沿，见稳稳当当的，这下放心下来。

“没什么不好，只要能挣钱就行。”

“你说什么？”罗行舟没听清。

“没什么，不过，你有空回家去看看，村里现在弄得可好了。”罗四男大声道。

“嗯，等我不忙的时候。”

“那你什么时候不忙啊？”

“等过年吧，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回去过年。”

“好，好，你回去的时候，可以去你二大爷家过年，他也好多年没见你喽，人多热闹。”罗四男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每天要骑这么远的路啊？”

“要不然呢？”

“那也很辛苦。”

“习惯了，就不辛苦了。”

“咋不写封信回去呢？”

“手都没了，咋写信哦？”罗行舟大声笑着说道。

“也对豁。”

罗四男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全是泪。

阿耶，再见

因为下过一场大雨，三轮车骑不到自己门口，有一截路满是泥泞。

“这车子放在这里，不会被人偷了去吧？”

罗四男从车上下来，看向周围，两边都是蔬菜大棚，除此之外，更多的是荒芜之地。

“不会，再说，谁会来这地方偷东西？”

罗行舟把三轮车上的东西都塞进一个蛇皮袋里，然后拎着在前面带路。

虽然有一截路满是泥泞，但是距离不远，加上他们踩着路沿杂草往前，倒也好走。

很快他们就来到罗行舟的门前，门前被弄平整，铺满了石子，踩在上面有点硌脚。

至于房子，就是工地上那种铁皮棚，一共三间，一间厨房、一间睡觉、还有一间用来堆放各种工具。

罗四男对罗行舟居住的地方有些失望，特别是屋子里湿漉漉的，很显然刚被水给淹过。

“屋顶有点漏，今天本来准备去镇上找人修一修。”罗行舟不以为意地道。

“屋子也不知道收拾一下，看你这地方乱的，没个婆娘真不行。”

罗四男说着，就准备动手帮忙收拾。

“没什么好收拾的，都是些破烂，等有空，我都弄出去扔掉。”

罗四男扫了一眼，的确都是些破烂，废纸箱、空酒瓶、塑料袋，最值钱的估计是一台大屁股电视机，但是后盖都掀开，露出里面的铜圈和零件。

罗四男的目光又扫向屋角的那张床，然后道：“一个人在这里要是寂寞，就养一条狗。”

“养了。”

“狗呢？”

“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不会丢了吧？”

“不会，它认识家，自己会回来的。”

“是的呢，狗就是好，不管跑去多远的地方，都知道回家。”罗四男抽了一口烟，淡淡地说道。

罗行舟：……

“你坐下休息会，我去弄两个菜，中午我们喝一点？”

“要得。”

罗四男拿着个小凳坐在门口，抽着手上的烟，看着罗行舟忙活，也不说帮忙。

罗行舟也不在意，用一只手一边收拾菜，一边和罗四男说话。

“这些菜都是我种的，长得可好了，不打农药，不用化肥，这叫绿色有机蔬菜，城里人可喜欢了，说这菜吃得健康，今天你也看见了，很多人大老远地开车来买我的菜。”

罗行舟说起此事，不无几分骄傲。

“不打农药，长虫子了怎么办？”

现在农村自家菜地，其实也打农用的，很少不打，因为不打农药，基本上都被虫子给蛀空了。

“用手捉呗。”

罗行舟说得轻描淡写，但其实这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

但是作为农民的罗四男怎么会不知道。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道：“那等会我要多吃一点，看看味道有什么不一样。”

罗四男什么也没说，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见罗四男不说话，罗行舟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埋头干起活来。

过了好一会，罗行舟首先打破沉默问道：“家里现在咋样，都还好吧？”

“挺好的，不过村里人少了许多，都外出打工去了，你大爷几年前人走了，三大爷身体不太好，这些年一直躺在床上，也就你二大爷身体强一些，儿女也孝顺，过年回去的时候，你去看看你三大爷，他还一直惦记着你……”

听罗行舟问家里的事，罗四男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边抽着烟，一边说个不停。

午餐并不丰盛，酒是二锅头，菜是自己种的蔬菜，唯一的荤菜，就是罗行舟自己腌的咸肉，时间久了，有一股去不掉的陈味。

但是罗四男并没有嫌弃，吃了两碗饭，除了咸肉，几样蔬菜几乎都被吃完。

“不如家里。”罗四男最后评价道。

罗行舟闻言笑了笑，没有辩解，起身收拾碗筷。

“我来吧。”这次罗四男主动站起身来，拦住了罗行舟。

罗行舟还想坚持，却被罗四男瞪了一眼，只能悻悻坐下。

罗四男把碗筷收好，两人就坐在门前抽烟。

不过一个抽的是大杆烟，一个抽的是过滤嘴香烟。

“你那玩意不过瘾，还得我们自己种的烟草，劲大。”罗四男一脸嫌弃。

“主要是方便，而且我也很少抽。”

罗行舟之所以很少抽，不是他不喜欢抽，而是觉得烟太贵。

罗四男闻言愣了一下道：“少抽点好，少抽点身体好。”

说完，自己吧嗒吧嗒又抽了两口。

“都这么大年纪了，你也少抽点烟。”罗行舟道。

罗四男闻言笑笑，然后道：“没事，我身体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罗行舟没明白话中其意，闻言也没再劝。

两人说着话，喝了两杯茶，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罗四男忽然起身道：“我要走喽。”

“你不在我这里多住几日吗？”罗行舟有些诧异地问道。

“不了。”罗四男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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