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纪瑞脑子都懵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要替我顶罪……”
“什么顶罪不顶罪的,”谢渊笑了一声,眉眼间却是郁气沉沉,“这是正当防卫,要相信谢氏的法务部,之所以不让你承认打人,是因为今天的事之后,警方肯定会要你的身份证明,我前段时间在东南亚那边帮你弄了个身份,现在的你算是黑在这里,等这件事了结他们肯定要会遣返你,如果有案底的话,就没办法办移民了。”
他又一次捧住纪瑞的脸,试图擦掉她脸上的灰尘:“听话,瑞瑞,等这件事结束,你就可以用自己的身份证光明正大地生活了。”
纪瑞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一时间鼻尖泛酸,眼泪又一次扑簌扑簌往下掉:“我不……我不能……”
“没有什么不能的。”远处传来警笛声,谢渊冷静开口。
纪瑞还是摇头,浑身抖得越来越厉害,谢渊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将她狠狠抱进怀里。
“你会听话对吗?”他呼吸急促,显然也开始着急了,“如果你把我当叔叔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好吗?”
纪瑞痛苦呜咽,还是想拒绝,谢渊却强势地将她从地上拖起来,半抱着往外走。纪瑞手脚发软,连走路都困难,谢渊承载着她全部的重量,走得也极为缓慢。
外面的警笛声越来越响,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外走,眼看着就要到仓库门口时,纪瑞若有所觉地回头,便看到原本该已经没有呼吸的谢丘一脸血地追了过来,如厉鬼一样举起了手里的□□。
“小叔叔小心!”
纪瑞尖叫,下意识想推开谢渊,谢渊却反手把她推了出去。
摔在地上的瞬间,时间在一瞬间放慢百倍,纪瑞眼睁睁看着谢丘的刀子落下,谢渊反手挡住了他的攻击。
□□划破衬衣,鲜红的血涌了出来,谢丘失去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地摔在地上。
纪瑞耳边响起一阵轰鸣,她怔怔看着谢渊,看到他的嘴动了,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却什么也听不见。
而轰鸣之后,警察涌入,谢渊无视还在流血的胳膊走到她的面前,低声说了句什么。
纪瑞的听力逐渐恢复恢复,嘈杂的声音潮水一般朝她涌来,她眼前一黑,摇摇晃晃就要倒下去,却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昏昏沉沉间,又一次看到谢渊的嘴唇动了。
小叔叔他想跟自己说什么?纪瑞努力保持清醒,就听到谢渊低声问:“你不是说他死了吗?”
纪瑞:“……”
头好晕哦,什么都听不清,纪瑞彻底倒下,晕晕乎乎间只想着新剃须水的味道也好闻,但她还是更喜欢之前那款草木的香味。
纪瑞感觉自己好像漂浮在虚空之中,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爸爸妈妈的讨论声,大多数人的声音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发生变化,所以她一瞬间就辨认出,这是她那个时空的爸妈,而不是年轻版的爸妈。
他们在说什么?
纪瑞努力辨认……好像在讨论蛋糕要怎么切,才能把上面的小羊图案完整地切下来。
嗯,她二十一岁生日的蛋糕上就是一只小羊,她在穿越之前嚷着要把它完整地切下来,妈妈还说她事太多来着。纪瑞想起过生日时一家人都在的画面,唇角扬点笑意,整个人好像都落在了地面上。
一道光乍然出现,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睛,等再次睁开时,自己已经出现在住了很多年的卧室里,面前则是一台专门放她零食饮料的大冰箱。
她要干嘛来着?纪瑞蹙了蹙眉,想起来自己是切蛋糕前突然想喝饮料,所以就上楼拿了。
想清楚之后,纪瑞在冰箱里搜寻一圈,拿了瓶果汁便拉开了紧闭的房门。
家人们的声音一瞬间清晰,爸爸似乎切掉了蛋糕上的小羊尾巴,惹得妈妈一阵抱怨,两个堂弟因为打游戏在小声争执,大伯大伯母在聊这个暑假要带三个孩子去什么地方玩,爷爷则是日复一日地跟姑姑吵架,说再看到她的花边新闻就跟她断绝父女关系。
是她熟悉的家人。
是她熟悉的人生。
纪瑞有一秒热泪盈眶,迫不及待地往外冲,可跑到楼梯口时却猛然停下脚步——
不对啊,她不是在二十二年前吗?
小叔叔……对,小叔叔受伤了,小叔叔他受伤了!
纪瑞猛然睁开眼睛,下一秒酸痛就袭遍全身,让她不由得轻哼一声。
“瑞瑞!”
叶非刚从洗手间里出来,就听到了她的声音,连忙冲到床边握着她的手问,“你醒了?”
纪瑞看着她年轻的容颜,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好半天才转头看向其他地方。
是医院。
“瑞瑞,你怎么样了?”叶非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沉默,一时间心都揪起来了。
纪瑞闻言顿了顿,又一次看向她。
“妈妈……”她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刚才梦见自己回原来的时空了。”
叶非眼角一酸,小心地抱住她:“没事了瑞瑞,已经没事了。”
纪瑞闭了闭眼睛,想到什么突然坐起来:“小叔叔呢?小叔叔……”
“我在。”谢渊听到声音,立刻推门进来。
纪瑞连忙看向他,当看到他胳膊上的纱布时,眼圈顿时红了:“小叔叔……”
叶非一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便叹息一声,自动让出了床边的位置。
“行了,别哼唧了,”谢渊大步走过来,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摸摸纪瑞的头,“皮1肉伤而已。”
纪瑞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要你帮我顶罪,我现在就去自首,我现在……”
“老实坐着。”谢渊把她按回床上。
纪瑞急了:“你不能帮我顶罪!”
“没打算帮你顶罪。”谢渊淡淡开口。
纪瑞一愣:“可你之前……”
“嗯,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受不了坐牢的苦,所以放弃了。”谢渊一脸平静。
纪瑞:“……”
“噗,”叶非被她的表情逗笑,主动解释道,“放心吧,谢丘只是轻微脑震荡,不用谁给你顶罪。”
纪瑞嘴一撇,又要眼泪汪汪。
谢渊见状也不绷着了,叹了声气在床边坐下:“但你小黑户的身份也被发现了,好在身份手续已经办好,过两天等你好一点了,就跟蒋格出一趟国,再回来就是有身份证的人了。”
“我不要走,我要留下照顾小叔叔。”纪瑞拒绝。
谢渊唇角泛起一点笑意,向她展示受伤的胳膊:“一点小伤,不用照顾。”
“骗人,明明包了这么厚的纱布。”纪瑞不上当。
“没骗你,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一点都不疼。”谢渊说着,又挥了挥手。
纪瑞赶紧拉住他,谢渊看到她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真不疼啊?”纪瑞小心翼翼。
谢渊眉头微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叶非忍不住多看他一眼……他神情自若,语气如常,要不是自己刚好在他后面站着,看到了他另一只手紧紧攥拳,估计真要被他骗过去了。
谢总演技确实不错,至少想骗的人是真的相信了,纪瑞确定他没事后,又脱力地倒在床上,刚醒来时的酸痛感又一次袭遍全身,连骨头缝里好像都是疼的。
“可是我好疼。”纪瑞双眼发直,默默躺在床上。
谢渊看了眼她胳膊上摔出的青青紫紫,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叶非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屋里很多余,纠结三秒后就悄悄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时发出一声轻响,纪瑞下意识看了过去:“妈妈怎么出去了?”
“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谢渊解释。
纪瑞点了点头,缓缓闭上眼睛:“谢丘呢?”
“两个小时前就被抓走了,你先休息一下,待会儿可能要录个口供。”谢渊低声哄道。
纪瑞答应一声,便不再说话。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谢渊拿了一个苹果,在她不太平稳的呼吸中慢慢地削,已经是接近傍晚的时间,大片的彩霞落在窗子上,给病床上的白被褥镀上一层暖光。
纪瑞静静躺了很久,在长长的苹果皮断掉的刹那突然开口:“小叔叔,如果谢丘死了,你现在是不是就在警局里了?”
“他不是没死吗?”谢渊随口道。
纪瑞睁开眼睛:“他要是死了呢?”
“为什么要做这种不存在的假设呢?”谢渊不太愿意配合。
纪瑞眼圈渐渐红了:“当时在仓库里,我说他死了的时候,其实你也不确定我是正当防卫还是防卫过度吧。”
“纪瑞同学,你是不相信谢氏法务部的能力吗?”谢渊故作生气,却还是切了一小块苹果递到她嘴边。
纪瑞张口咬住,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怎么又哭?”谢渊无奈。
纪瑞:“苹果太酸了!”
谢渊:“……”
纪瑞胡乱擦了一下眼睛:“小叔叔,你以后不准这样了。”
“怎样?”谢渊问。
纪瑞:“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别装傻。”
谢渊喉间溢出一声笑,眸色缱绻地看着她。纪瑞看不懂他的眼神,但心口却仿佛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于是各种情绪混杂的同时,又生出难言的愧疚。
“你以后……”她捂住眼睛,不再看谢渊,“别再对我这么好了,我不配。”
“瑞瑞小公主也有觉得自己不配的一天?”谢渊知道她情绪不好,便故意夸张了语气,“这是伤到脑子了吗?”
纪瑞放下手,皱着眉头和他对视:“别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你以后别对我这么好了,我是真的真的不配。”
小叔叔对她这么好,她却对他生出了男女之情,简直是天底下最混账最讨厌最不知好歹的人,完全配不上小叔叔的好。
谢渊也看出了她的几分认真,唇角的笑意渐渐收敛,许久后才道:“那恐怕不行。”
纪瑞顿了顿,迷茫地看向他。
谢渊与她对视许久,突然笑了一声:“我没办法对你不好。”
纪瑞仿佛看到丘比特的一根小箭,咻的一下击中了自己的心脏,她一边鄙视自己,一边忍不住红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