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翻滚到凌晨才勉强睡去,迷迷糊糊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可到底忘了什么呢?半梦半醒的纪瑞皱了皱眉,决定还是别想了。
第二天是周六,没有什么比刚确认恋爱关系又不用上班更好的事了,看到纪瑞和管家一起去菜园里浇水,谢渊难得跟了过去。
“小叔叔,那边是辣椒苗,可不是什么野草,你小心别踩到了。”对于他的出现,纪瑞显然很兴奋,不断地指点他该怎么浇水怎么松土。
谢渊从出现那一刻起,唇角就没放下过,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明明已经是十月凉秋,却还是很快出了一身汗。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勤快,本来准备大干一场的管家突然没了用武之地,干脆乐呵呵站在旁边看他俩忙活,一边看还一边跟旁边出来晒太阳的钟伯闲聊:“你看这叔侄俩,感情是不是越来越好了?”
“我怎么觉得……”钟伯看着嬉闹的二人,话说一半又停下了。
管家看他一眼:“觉得什么?”
“……没事。”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等把菜园子从头到尾整理一番,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纪瑞累得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午餐结束后一直懒洋洋地坐在餐厅里,动都不想动一下。
“太开心了,”她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人这么开心,是会遭报应的。”
谢渊扫了她一眼:“遭什么报应?”
“不知道,但我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纪瑞苦恼地叹了声气,“就像明天要上学但今天没把作业写完一样,心里怪不安的。”
谢渊眉头微挑:“听起来好像很严重。”
“是啊,就是很严重,可我到底忘了什么呢……”纪瑞陷入沉思。
没等她想出个结果,管家突然来了:“少爷,褚先生来了。”
纪瑞:“……”想起来了。
五分钟后,褚臣和谢渊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纪瑞乖乖给褚臣端了杯水。
褚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手里的水杯看了三秒,微笑着接过来:“谢谢瑞瑞。”
“爸爸,那个……”纪瑞讨好地凑到他旁边。
褚臣:“乖,先回房间,我跟谢总有话要聊。”
“爸爸……”
“听话。”褚臣捏捏她的脸。
纪瑞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谢渊,谢渊安抚地点了点头,她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走到楼梯口时,她忍不住提醒:“不要打架哦。”
褚臣笑了一声,等她走了才缓缓开口:“看来我们在她心里,确实太剑拔弩张了,以至于她竟然觉得我们作为两个成年人,会随时拳头相向。”
谢渊生疏地挤出一点微笑,正要开口说话,褚臣突然冷淡地看向他:“你们的事,我不同意。”
谢渊微微一顿,似乎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只倒了一杯水,如果是以前,你应该已经生气了,”褚臣好心解释,只是语气依然冷飕飕的,“谢总,我似乎提醒过你,成年人做事要讲分寸。”
“她是自愿的。”如今身份不同从前,谢渊就算想怼也得注意身份的转变,只能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解释。
褚臣:“她当然是自愿的,可她的自愿里有多少是晚辈对长辈的崇拜,有多少是朝夕相处之下产生的幻觉,恐怕连你自己也不清楚吧。”
“你什么意思?”谢渊眉头皱起,“你觉得我刻意引导她?”
“我相信谢总的人品,我只是作为一个父亲,行使关心女儿的权力。”褚臣淡淡开口。
你都没养过她一天,算个屁的父亲。谢渊强忍着怒火,静默片刻后淡淡开口:“我不阻止你关心她,但请不要妄自揣测我和她的关系。”
“抱歉,我很难不揣测,毕竟我当初之所以放心让她住在谢家,是谢总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在做一个合格的长辈,可如今来看,谢总好像也没有那么合格,不是吗?”褚臣语气平平,说出的话却十分尖锐。
谢渊突然就不说话了。
客厅里沉默在蔓延,纪瑞躲在二楼楼梯口,努力想听清楚两人在说什么,可惜耳朵支棱了半天,却什么也听不清。
许久,谢渊不紧不慢地开口:“我觉得你应该对纪瑞有点信心,对她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有点信心,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是否正确。”
“我对她一直很有信心,”褚臣笑了一声,直视他的眼睛,“谢总,有些话再说下去,可就难听了。”
谢渊神色愈发冷肃。
又是漫长的沉默,偌大的客厅里气氛冷得直掉冰碴,连不小心经过的管家都被冻了一下,又赶紧急匆匆离开。
纪瑞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便小心翼翼地下了两步台阶,偷偷往这边张望。谢渊坐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她,当看到她小仓鼠一样探脑袋时,周身的气息顿时软化了些,褚臣注意到他的反应后眼眸微动,却没有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
用眼神安抚完纪瑞后,谢渊又一次看向褚臣,终于对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岳父妥协了:“褚总,认识以来我的态度一直不太好,还请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有些事我做的不够,你对我态度不好也是应该的。”褚臣微笑。
谢渊:“我对纪瑞是认真的。”
“她还年轻,以后会遇到更多对她认真的人。”褚臣油盐不进。
谢渊:“我会把我名下所有私产都转给她,股份和其他产业都列入给她的遗嘱清单。”
“谢家财产的确庞大,但人活一辈子,其实也不需要那么多钱,更何况我们纪家也不缺钱。”褚臣又一次驳回。
谢渊安静良久,问:“是因为我的腿?”
褚臣这次不说话了。
“如果是因为别的,我会尽可能达到你的要求,但如果是因为我的腿,只怕我也没办法了,”谢渊扬了扬唇角,眼底没有半点笑意,“我这辈子,都注定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跑跳。”
“我第一次见到谢总时,谢总背着瑞瑞散步,虽然走得慢,但把她背得很稳,”褚臣双手叠放在膝上,唇角始终挂着清浅的笑意,“我也相信,瑞瑞和谢总在一起,说不定是最好的选择,但最好的选择,不代表最正确不是吗?我不在乎谢总的残疾,但我在乎我的女儿是真心喜欢上什么人了,还是像学生爱上老师、病人爱上医生那样,是因为某种情结作祟。”
这段话犹如凌厉的刀子,精准地刺中了谢渊最不安的内心。
褚臣看出他的动摇,神色略微缓和:“所以证明给我看吧,如果她对你只是纯粹的喜欢,我作为父亲,愿意支持女儿所有决定。”
“你要我怎么证明?”谢渊声音微哑。
褚臣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让我带走她,脱离你们现在的关系,让时间证明一切。”
这一句纪瑞听清楚了,当即从楼上冲了下来:“我不要!我要跟小叔叔住!”
“你明明已经答应我……”褚臣蹙起眉头。
纪瑞梗着脖子:“我、我当时以为小叔叔不喜欢我,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嘛。”
褚臣面露不悦:“不行,你必须跟我走。”
穿越以来,纪瑞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严肃的样子,眼睛一红正要抗争到底,一直没说话的谢渊突然开口:“去吧,跟他们住一段时间。”
纪瑞:“……”
谢渊此言一出,连褚臣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纪瑞更是不可置信。
“小叔叔……你让我走?”她颤颤巍巍问。
谢渊当然不想让她走,但目前来说,这是唯一获得褚臣认同的机会。他不在乎褚臣的想法,但不能不在乎未来岳父的想法,所以只能暂时妥协。
“去吧,你爸又不是什么专制的人,就算你搬出去了,我们也随时能见面。”谢渊意有所指的安慰。
褚臣心里轻嗤一声,面上却还是温和:“是啊瑞瑞,我只是想让你们先分开几天,好好思考一下这段关系,不是要反对你们……不过你如果不听话的话,那我会不会反对就未必了。”
两人交替着劝说,纪瑞虽然心里不太情愿,但还是很快就被说服了。
褚臣怕夜长梦多,当即就要帮她收拾行李,谢渊却不舍得了,语气含糊地拖延时间:“她东西太多,今天不一定能收拾得完,要不你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收拾行李吗?”又一次从客厅经过的管家听到重点,当即走了过来,“已经收拾好了,还有一些补品和海货,褚先生也一并带回去吧。”
纪瑞:“……”
谢渊:“……”
“多谢管家。”褚臣微笑示意。
管家乐呵呵:“褚先生客气了,还望褚先生多多照顾瑞瑞,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联系我。”
褚臣再次道谢,然后跟着他去搬东西了。
管家准备的东西太多,他的车里只塞了三分之一就满了,看着剩下的这些东西,褚臣正思考该怎么带走,谢渊突然道:“太多了,你明天换辆车再来拉吧。”
“不用不用,我有准备。”管家说着话,一辆皮卡就驶了过来。
谢渊挤出一点微笑:“你准备得还挺充分。”
“都是我应该做的。”面对主家少爷的夸奖,管家谦虚道。
现在行李收拾完了,车也准备妥了,再没有别的理由可以拖延。纪瑞依依不舍地看着谢渊,半天才小小声道:“小叔叔,我走了啊。”
谢渊想抱抱她,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硬生生忍住了,只是沉闷地点了点头。
纪瑞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褚臣的车,管家立刻指挥皮卡从后面跟上。谢渊就看着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谢家院子,心里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突然,褚臣的车在大门外停下了,纪瑞倏然打开车门,朝着他的方向跑来,谢渊一瞬间丢了所有克制,脚步急促地奔向她。
“小叔叔!”纪瑞撞进他怀里,用力呼吸后才哽咽道,“你要想我啊,你一定要想我。”
“嗯,会想你。”谢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管家:“?”
无言许久后,他莫名其妙地看向刚从屋里出来的钟伯:“瑞瑞不就是去朋友家住几天吗?他们怎么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钟伯沉默三秒,问:“你孙子都六岁了吧。”
“关我孙子什么事?”管家无语。家里人三年前都移居国外了,他不放心谢渊,就没跟着走,只是每年过年的时候去和他们住两个月。
“孙子都六岁了,有些事还糊涂虫一样,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钟伯冷哼一声,高贵地回屋去了。
管家:“……”特意出来一趟就是为了骂我两句?
再依依不舍也有分开的时候,纪瑞跟谢渊哼唧了半天,再次上车时眼圈都是红的,管家虽然不懂她情绪波动为什么会这么大,但还是生出些忧虑。
“她到底是想去还是不想去啊?要不把她叫回来吧。”他凑到谢渊身边。
谢渊幽幽看他一眼,拄着手杖往屋里走。
“真不把她叫回来?那她要是一直这么伤心怎么办?”管家高声问。
谢渊头也不回:“放心吧,褚臣很快就把她哄好了。”
车里,纪瑞愤怒控诉:“你封建大家长!你棒打鸳鸯!你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