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傅沉砚眉目好笑地挑起,只是依旧没有看温泠月。
继而说道:“东宫一年四季都是这景儿,不比江南书院,侍郎若是喜欢……”
温泠月呼吸一窒,觉得死阎王嘴里到底说不出什么好话。
“不若在家也开个书塾得了。”
“……”
嵇白闻言额角突突个不断,殿下这是又失心疯了?
裴钰显然被他阴阳怪气的关切建议问的大为震惊,双唇碰了碰,到底没说出个一二。
始作俑者太子殿下倒是牵起笑,瞧着阴冷。
冬日哪有什么春色。
“殿下,方才在中您所言之事,卑职认为还需谨慎思量……北地荒芜,何需殿下亲身前往?”裴钰变了神色,一改素日的谦和,格外沉重地对傅沉砚开口。
傅沉砚摩挲着手上的白玉珠环,碧色的璎穗垂落,心思不知定在何处,垂眸时叫人猜不透他的思量。
却是给了裴钰一个轻描淡写的眼神后,便回神懒散地将珠环扔给嵇白,迈开步子的同时道:“孤不去北山,莫非裴侍郎去不成?”
北山?
温泠月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却敏锐捕捉到那两个字,眼睛陡然一亮,凝望着他们的背影,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娘娘,今儿这不年不节的,您又要去和元姑娘喝了?”
南玉将杏儿羹放下,捏着盘子的手紧张地不觉蜷了起来,余光不住地打量门外那一站站一天,寡言寡语宛若木雕的伏青。
照理说,这人被太子殿下派来保护娘娘,可这成日像个门锁一样杵在那,也不知是真来保护的还是来守门的。
温泠月小口小口将盘中柔软吮净,眼一瞥,将南玉端着的另一碗拿走,径直来到伏青身旁。
“伏青,喝了这碗。”她笑意俨然,带着些许不由分说的力气,因小臂伸出的太过决绝,杏儿羹险些溅出几滴落在外面。
伏青有些意外,拿不准太子妃的意思,眼中几分不解。
温泠月难得的强硬,道:“今儿的杏涩,浪费了也实在可惜,便叫她们分吃了,还多盛了一碗,叫你也尝尝。”
伏青望着面前多出的那碗杏白的吃食,还是接过,道谢后按她的要求喝下。
她细细盯着他喝下那碗杏仁羹,眼中巧妙将狡黠隐藏,更加欢快地收拾床榻上的小包袱。
“娘娘……殿下曾吩咐了,您不便时常外出,更不能多饮酒。”伏青定定开口。
温泠月摇摇头,似乎没太在意。
南玉瞥了几眼伏青,却见他语气渐弱,小侍女有些紧张。
不多时,她身后便再没有了动静。
“好了。”
温泠月将小包袱扎了个精巧漂亮的结,再回过头时,便见那个不苟言笑的青衣侍卫坐在一旁侍女匆匆搬来托着他身子的椅子上,睡得不省人事。
“娘娘,若是被殿下发现了,可是要完了。”南玉盯着熟睡的伏青,不安地对温泠月开口。
她则说:“不就是睡一觉吗,傅沉砚才懒得管我。”
温泠月深信那个人是死阎王,而不是小白。
只要不影响到他,她们互不相干就是。
“阿玉,车可备好了?”
姑娘将小包袱递给一旁的侍女,翻了一件崭新柔软的银白狐裘来,搭在身上倒像一只绒绒的小白兔。
南玉道:“备好了就在园子后门,保准不会被发现,可是……娘娘怎么忽然想去京郊园子玩?”
温泠月长叹一口气,故作深沉对南玉道:“你可知,玉京不会落雪?”
小侍女乖巧地点点头。
玉京太过温暖,冬日已经数年不曾落雪,唯有京郊较北的园子才有雪景可看,纵然雪不深厚,但倘若能有薄薄一层,她也能开心好久。
“娘娘若是想看雪,大可遣人一道去,您也不带下人,真的可以吗?”南玉担忧道。
温泠月眨眨眼,闪烁着晶莹,“阿颂在呢,带一堆人浩浩荡荡的,有什么意思?”
当温泠月鬼鬼祟祟但又光明正大沿着东宫围墙小步向南玉描述的马车处奔走时,她的欣喜达到顶峰。
自那日听说傅沉砚要去北山,她就开始激动了。
北山遥远,没一个月总是回不来的。这般她就有足够的日子和阿颂在京郊的落雪园玩上好几天。
她好久没看过雪了。
玉京的小伢想看雪,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愿景罢了。
她料到伏青那小木雕肯定不让,最近这些时日将她看得死死的,这才与南玉配合着溜了出来。
她和元如颂的计划是,两个人各带一个随身侍女便好,去落雪园玩上几日,待到傅沉砚走后就行动。
暗自窃喜的姑娘从赭红的大门贴壁溜出,马车安安静静候在此处,她大喜,珠帘一掀便跳了上去。
“南玉怎么这么慢……”她忍不住低喃,又回眸望着车上堆积的大大小小错落的箱子布袋,心下疑惑。
“带个吃食要这样久吗……准备了这么多还不够?”
兴许是车内早已烘得太过温暖,或者是狐裘软软的毛不住得蹭着她的脸颊,温泠月在一团绵软里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次清醒时,她是被车轱辘碾过石块的巨大震动吵醒的。
“南玉……到哪里了?”
无人回应。
“阿玉?”
依旧无人应答。
她终于睁开眼,身旁是空无一人。
强掩慌乱的姑娘将珠帘一扯,车在林间徐徐前行,更可怖的是,这是一条有五六架马车的车队。
车夫似乎没想到身后的动静,不经意回头与她无措的视线相望,后而震惊:“娘、娘娘?”
阿泠震惊:“这是去哪的?”
车夫惊慌失措:“去……去……”
阿泠焦急:“快说啊。”
车夫慌慌张张:“是……”
“太子殿下去北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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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副本终于要开始咯!!
暗戳戳:死阎王和阿泠的对手戏好久没出来了诶。(思考)
第四十二颗杏仁
北山?是她知道的那个北山?
南玉不是说后门外停着的是她备好了去京郊的吗?莫非……
“娘娘,您这……请允许小的去禀报殿下。”
马夫尚未回神,原是运货的普通下人,连北上车队都被派到最末的。谁能料到运几个时辰的车厢里不是货,是太子妃啊。
声线尾音没入马蹄声之际,温泠月快速轻声叫道:“且慢!”
“啊……啊?”
她迅速捂住唇瓣,掀开帘子张望着最靠前那架再熟悉不过的奢华马车,上头连磕碰的珠帘音都是特意遣人悉心调教过的,只为车上那人的欢心。
“傅沉……太子殿下现下应当在小憩,还是别、别影响他休息了。”
她干笑着摆摆手,憨厚的马夫也只得点点头,换上一副最为紧张仔细的神情。
待她随着马车的颠簸大抵又过了一刻钟,环顾一周后才终于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虽然并不难想象待到下车后死阎王会是怎样一番面容责备她,但是……她可以去北山了。
她第一次去北山。
“如果现在的是小白就好了。”她忍不住念道。
若是现在坐在前面的是小白的话……
纵然他不时也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举动,还要说些没有来由的话,但是他才不会像死阎王一样凶巴巴的。
可惜小白出来的时机不对。
“我会不会下车就死啊……”她忽然惊起一个念头,忍不住乍舌。
若说温泠月浑身上下最大的,并非是那些个东西,而是她心大。
小时候她可以在大哥二哥演武场激烈斗技的过程里睡着,现在依然可以在对不久后即将面对的未知事物里睡着。
原来困意才是最大的。
正如那个奉了她的命不敢和其它人说太子妃溜上车的马夫,无人知悉她偷偷来到了北山。
包括东宫那个跪在空空如也马车边欲哭无泪、哀叹温泠月再次因迷路上错车的南玉一样,她人在北山成了年末最大的惊吓。
“殿下,后边儿都是您吩咐巡察要……”
睁开眼前的一瞬,她感受到的不是刺目的光亮,也不是严寒的冬风,而是不远处窸窸窣窣的谈论声。
几乎只是那一个字,带来的凛冽远比包裹着她的风要刺骨上许多。
奈何姑娘睡眼惺忪时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兴许车外人的手脚之快由不得她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