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温泠月学着别人的样捉了一瓣,才知簌簌落落的雪都是新鲜的茉莉花瓣。
而屋檐上做着这一切的人并不陌生——
嵇白和伏青,以及一众近日东宫消失的小侍卫们,着墨衣在几近融入天幕的高处,将准备好的花瓣扬下。
成了一场雪。
随“雪片”落下时隐约有盈盈馨香,馥郁的茉莉在不该开放的季节化成某人独特的礼物,本是属于一个人的风景,此刻却令大半个玉京百姓在年关将至时心生欢愉。
茉莉花开在六月,又有谁能凭爱意生生将之绽放在冬月又落成一场雪。
“玉京恐怕从未有过这样的光景,勉强栽的五月花,也能博佳人一笑。”
她侧目循声望去时,只见傅小白昂首,鸦睫被一轮月照得清晰,泛着淡淡光晕却将双眸的色彩掩去。
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甚至连他喃喃自语的话也听不太清。
只有傅小白知道,今日这场花雪象征了什么。
它藏匿了一颗永世见不得光的人,难得露出原本光芒的心。
而对于傅小白来说,并不止于此。视线掠过屋顶上听了那人吩咐才做这些的嵇白等人,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
其实,呆在那里面的时候他想了很多。
下次出来时带她去哪?
下次同她说些什么?
下次见到我她会是什么反应?
会想我吗?
像我想念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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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光怪陆离的世界为她落了一场雪。
但究竟是谁落的尚有待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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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日更的好树枝儿!(那种表情)
第五十一颗杏仁
那夜在青鱼巷的雪成了玉京奇观,自然是年末百姓热议的重点,大多是惊讶于玉京竟然能见到这样一场,却也有人议论,是何人所为?
事儿惊动了皇城,连娘娘们都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东宫却对此安静异常。
温泠月照旧抱着那本画册涂涂抹抹,照旧不让旁人知道画的内容,见了南玉,才第一次被提起青鱼巷那桩事。
“娘娘看见了吗,那天夜里的雪。”她熏着暖炉,随意问道。
“嗯,看见了。”
就在她头顶上下的,怎么见不着。
“好看吗?”南玉迟疑片刻,连自己也没察觉到言语里明显的期待。
窗边的她难得的放下毛笔,笑弯了眼,“好看。”
“但是下回若再敢背着我应允旁人的话,就要罚你的茶歇啦。”她温温吞吞吐出这句没来由的话,成功引得南玉点炉子的手一抖。
意料之中,却也意料之外的,小女使有些不可思议地问她:“娘娘知道?”
温泠月笑:“我虽不认路但屋顶上的人我都是认得的,况且……那天你反常的很。”
看见她通红的脸便知自己猜测不错,屋顶上除了嵇白,还有伏青,剩下也都是些东宫的小太监,她认得。
“娘娘别怪我,其实我并不知殿下要做什么,只是前些日子伏青忽然叫住我,本来他话少,我当时觉得稀奇,没想到他跟我说叫我那一日务必要将您带出宫,只说是殿下的旨意,旁的就再没有了。”
她有些抱歉,转而又兴奋起来,跟温泠月说:“不过可真是好看啊,咱们在玉京可好多年没见着那么大的雪了,娘娘。”
“我知殿下要送您东西,但没想到是这样的礼物,也是殿下用心了。”
温泠月沉默不语,背对着南玉的面容早已微微泛上绯色。
她何尝不知是出自谁之手,可东宫众人只知傅沉砚悉心寻来上千朵茉莉,兴许只是搏太子妃一笑,可……
是小白还是死阎王。
答案呼之欲出。
“一定是小白啊!”
……
紫宸殿暗香涌动,沉默一如往日,唯中央一把软榻上慵懒地歪着一个健硕身影,姿势放浪,仗着炉火烧得旺便恣意敞开衣襟,宽敞的袍倾斜滑在长座上像极粼粼波光。
冷白的肌肤同华贵绚烂的衣衫形成鲜明对比,却不是沉闷的黑色。
规律升起的袅袅青烟被忽然闯入的气息打乱。
大抵是深谙太子殿下行事随意,却也鲜少见他这般仪态,嵇白进来时只小小惊讶了一瞬,立马回归原状道:“启禀殿下,青鱼巷已悉数打扫干净。”
“嗯。”男人懒洋洋自喉间逸出一个声音,从始至终没有睁眼。
“娘娘那边,还需要属下去说些什么吗?”
对方终于有所动,乌睫轻颤,却没有说话。
稍顷,嵇白自然而然默认了他的意思,正欲退下时,傅沉砚却忽然开了口。
“等等。”
嵇白心里暗自腹诽,却也老实俯首等待。
傅沉砚双眸微眯,瞳色迷离:“你去将青鱼巷一家小店里的话本子,每卷一本,买回来放宫里藏书阁去。”
说罢他又垂眸,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是……啊?”嵇白答应的干脆,恍然听清他的要求后,反复深思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有错吗?”
男人嗓音清冽一如往常,觉不出半点诡异。而嵇白说服自己接受现实后他又一次开口:“还有一件事。”
长榻上侧卧的男人忽而起身,半敞的衣袍乖巧服帖地回归正位,珠蓝色的华服同他炯炯有神的眉眼映衬,像一颗不可多得的绚烂宝石。
乖戾的神情似乎和往日不大相同。
细看男人嘴角含笑,意味不明吐出一句轻佻的话来:
“给孤拿一碟杏仁来。”
“南玉,怎么算是喜欢一个人啊?”
小女使跟着温泠月十余年,被提问了大大小小无数个问题,却还是第一次被问到这个。
可南玉比她还小上几岁,对这一点的认识大抵只有偷偷跟着温泠月翻那些话本子学来的那么多。
“嗯……大概是看见他就欢喜?”
“是吗……”温泠月的话音戛然而止,沉思。
其实她分不清傅小白和死阎王的界定是什么,但那兴许都不重要。可
只用一眨眼的时间,她便能分辨他们。
可纠缠了她很久的一个问题是,她怎么会喜欢上一副皮囊里的另一个人呢。
很明确的是,她很喜欢小白,她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尽管她不明白怎么才算真正的喜欢。
“明白了。”温泠月放下画册,眼神坚定了某种东西,在南玉转身的功夫跑出到宫外。
“伏青,伏青你别睡觉了。”温泠月自己也不知何时和伏青关系拉近的,但她发现这人虽有一身好功夫却格外嗜睡。
记得最初他说过,他是除了嵇白以外唯一一个打小就留在身边的侍卫,再如何知道的比她多些。
“娘、娘娘。”
酣睡的伏青双肩被箍住,摇晃挣扎着叫醒,本能的想对不速之客来一套身法,伸出的手止于看清眼前人是太子妃时。
温泠月毫不介意,“本宫想问问你,傅……太子殿下的生辰是年末的哪一日啊?”
对于这一点,说出来十分羞耻。
她知道太子殿下生辰在冬月这件事还是拜某人所赐。
早年她同贵女们参加春日宴时,她又一次的同裴晚起了争执。温泠月不善言辞,气势倒不逊色,但总有说累的时候。
记得那一次裴晚趾高气昂地扬起小孔雀一样漂亮的脑袋,不屑道:“想嫁给殿下的人多了,倒要问问她们是不是连殿下的生辰都不知道,怎么,你也想听?我才不会告诉你是在冬月的……”
那次温泠月都听傻了,自己追话本子看也不知故事主角生辰,她究竟是怎么把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殿下生辰知悉的那么清楚的。
当下她便是吃了那样的亏,但好在……东宫现在就是她家啊。
嘿嘿。
伏青清醒的也迅速,鲜少见温泠月这样一副星星掉眼睛里的面容,飞速道:“冬月十七。”
“那不就剩两日了?”她失声,好想尖叫,又怕吓着旁人,只好悻悻离去。
“但是……”
身后伏青似乎说了什么,兴头上的温泠月并没听见,徒留不明所以的暗卫忧心忡忡。
温泠月从小到大自诩别的本领都不算顶尖,但唯有一点是身边人都肯定的。
她会折腾。
生辰是她非常在乎的事,设宴也好,在家团圆也罢,那是一种象征,是又快乐了一岁,并且下一岁还会更加快乐的象征。
上天眷顾,天星司来报直到年关前玉京都会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