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么重要的生辰这一日,她竟死活寻不到那个人了。
不是没想过在别处赴宴,可问过嵇白,嵇白却说宫中重视皇子公主们的生辰,每年都要大摆筵席,好生热闹一番。唯独傅沉砚除外。
没有人知道理由,只是说……他从不过生辰,从很小的时候就不过了。
不是无人在意,而是他不想。
曾经甚至有不知情者图利,巴巴地托关系好不容易见了太子殿下提起生辰来,下场都十分凄惨。
“娘娘,您莫不是要……”嵇白担忧道。
温泠月不知其中内情,思衬一瞬,照旧对他扬起笑脸,问:“所以你可有看见殿下?”
穿过连廊和枯枝遮蔽的长径,她根据嵇白的描述头一回发现东宫还有这般隐蔽的地方。
一处藤蔓纵生,却落败的小园子。
入口被枯萎的藤缠的结实,拨开进入后才能看见里面打理的干净的小园,中间设一小石桌,上一尘不染,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看得出现在很少有人踏足,但不难理解,此地偏僻,亦是东宫不可为人言说之地。
嵇白说此时殿下兴许只能在此,说他每年生辰都要在这小园子孤身一人默默待上大半日,不许任何人打扰,直到黄昏过了才走。
“但我想,娘娘应当无妨。”
温泠月回味着嵇白方才的话,感慨这园子实在地僻,又小的一眼能看尽全部面貌。
一盏石桌,两把石椅,裹了一大圈的干枯藤蔓。除此之外,再无旁无。
傅沉砚不在这里。
“殿、殿下?”她试着唤开。
不见回应,于是又叫:“小白?”
依旧没有回应。
这倒是奇怪,可……嵇白说今日殿下没出宫,就只有这一处可能在了。这里没有,还会在哪里?
她失意地退出一方幽僻之处,不巧,精心绾起的发被藤蔓勾住一丝,顺带着牵住了她的发簪。
那可是她最心爱的发簪!也是她为了今日特地打理的头发!
姑娘扭着身子扯了好一会,才将发簪撤出,但发型也不像早晨那样漂亮了。
她顾不得再去重新梳一个完美发型,眼见黄昏扯出的点点橘黄逐渐蔓延在东宫殿宇之上,不由得心里泛起担忧。
会在哪?
记不得是第多少次暗中发誓定要将东宫地图背熟,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实在太蠢了,入宫四月有余,她竟还能迷路。
但也不能怪她嘛……她连这小园子都是第一次知道。
误打误撞的同时心又慌得不行,温泠月攥着银月发簪的手都渗出细密的汗,直到她嗅到一股浓郁的酒香。
颇是熟悉的,因她不久前才刚闻过,还觉得十分好闻。
循着酒香,她眉心微蹙往那昏暗的连廊迈去,门窗紧闭之处有些熟悉。她记得自己将那壶戎西的酒放在典膳局了,这好像是旁边的殿。
快步上了那一节石阶,踩在悠长连廊之上,她有些意外。
因方才回头的瞬间,她几乎在同时刻被拉进那个熟悉的怀抱。
淡淡的雪松香,更馥郁的确是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酒味。
她使劲照着他的脖颈处嗅了嗅,没猜错,正是戎西的酒!
酒意助长暧昧的意境从不是虚言,他显然将少女主动的靠近和鼻尖与脖颈若有似无的触碰当作邀约。
借着酒意垂首靠近,印上少女似乎在嘟囔着什么而显得格外可爱柔软的唇瓣。
--------------------
第五十三颗杏仁
情意在他浅尝辄止的啃噬中疯长,凭着比她高出的身量,傅沉砚搂紧她的腰身笼在怀里。
无人看出他此刻眼中的意乱情迷。
可仿若不止这样,又在少女缓过神来的推搡中草率结束了酒气的过渡。
温泠月不知此刻自己的双唇颜色快要胜过仲夏的樱桃,急促绵软的呼吸打在傅沉砚身上。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那个人却先行开始撅嘴委屈起来。
八尺有余的健硕男人双颊酡红,眸子半开,睫毛懒怠地随他无力的眼皮开合,全然一副醉酒之态。
“小、小白?”温泠月羞怯地无以复加,男人摇摇晃晃的身躯却令她不得不先不追究方才模糊的亲密。
他双眸清澈,看了她更是浮上喜色,将扶着他的手顺势牵起,“阿泠,你来啦……阿泠今日好漂亮。”
掌心的温度在二人之间传递,他甚至将她的手背与他滚烫的双颊贴紧,见她抬头得难受,他便弯下腰靠近她。
吐息都带有酒气,“我好想你,可阿泠不愿意见我,呜呜。”
男人撅起的嘴角诉说着他快要溢出的委屈,以及摇摇尾巴等待面前少女垂怜的眼神都胜过一切情药。
温泠月纵然再钝,也知小白此时酒醉正盛,她不能惹他。
“你、你醒醒,怎么喝了这么多呢。”
思量再三,竟然吐出这么一句话来,眼见黄昏过半,她咬咬唇,一鼓作气牵起他的手向准备好的花园内狂奔。
晚风扫过他们耳畔,转过石阶,在前的阿泠自然不可能看见傅沉砚眼中逐渐恢复的清明和狡黠。
好可惜,差点就能多抱抱阿泠了呢。
他这样想。
他从未醉过,和傅沉砚那个不胜酒力的样子截然不同。这也是他没告诉任何人的,另一件事。
须臾,
他们终于在靠近池塘的小花园驻足,温泠月却先背过身踮脚捂住他的眼睛,一步步牵引着他向上迈去。
小白难得乖巧地一言不发,跟着她的步子,踏上石阶,闻到馥郁的花香。
“好啦,看看哦。“她笑吟吟地退下,他的视线重归清明。
那一瞬简直美的不像话。
本该衰败的花园里此时却是鲜花遍地,虽然园子不大,只一片游着锦鲤的池塘,一座寻常的小亭子,却被丛丛花朵环绕。
“上去看看呀。”温泠月继续指引他,顺着池塘途径蔷薇的小路,向亭子走去。
亭子上是一盅温着的玫瑰花茶,半壶清酒,用鲜花围起来的怪状糕点,和一只画轴。
小白险些说不出话,石桌上的糕点歪歪扭扭画着一个笑脸,温泠月适时开口:“别多想,我只是感谢你那场雪,还有……也想对你好些。”
又指了指桌上的糕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许嫌弃哦,我没做过,第一次试试,就……样儿不那么美。”
小白在背着他的地方偷偷咧开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方才假装的醉意在此刻不复存在,他也无法伪装。
只是没想到,她会送给他这些。
“不,很好看啊。”转身的那刹那,他又扬起方才那般不清醒的醉,对温泠月笑得晕晕乎乎的。
“那壶酒本来有很多的,居然被你提前喝了,但这剩下的也要喝一杯才是。”她清了清嗓,笑意明媚,“这样这份礼物才算完整。”
杯中倒映出的不只是他看向他的动作,在眸子中那层浅淡醉意后分明的炽热,也在清酒中尽显。
也谢谢她,不曾提及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只是这样便很好,于他而言。
“嫂嫂!二哥!”
正当傅小白用勺子戳了一块糕点舔舐时,花园忽然有人踏足,他面色瞬间淡了下来,似是不满和阿泠独处时被他人打搅。
温泠月循声望去,傅沉荀欢快地朝她们挥手,看见满园的蔷薇连连惊呼,而他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
虽然这人她只见过寥寥几次,却并不陌生。
傅沉璨。
他还是文雅地跟在吵闹的傅沉荀身后,和兄弟一样,阿璨的眼睛也很漂亮,微微上翘的桃花眼使他所望着的对象都能觉出他的温和。但又与傅沉砚不同,少了几分攻击性,多了些平和。
一如此时看傅沉荀兴高采烈的模样,而他同样也对温泠月布置的小花园大加赞赏。
“见过二哥,见过嫂嫂。”他礼数俱佳,哪怕激动也不忘问好,转而又摸出一把木制镂花长盒,滑开上盖,一根朴素典雅的黑木毛笔得见天光。
“这是嫂嫂为二哥单独设的宴,可没有任我不请自来还白吃白喝的道理。二哥眼光素来刁钻,我也自信能参透哥哥所想,只是一根狼毫笔,还望二哥不要嫌弃。”
温泠月定睛一看,这哪里是随随便便的一根毛笔,这般的光泽和柔软度,绝非轻易可得,当真是上品。只是……无论是死阎王还是小白,好像都更擅舞刀弄剑,从不知他还有这种爱好啊。
可当她顺着视线望去,捧着木盒的男人眼底分明流动着些许动容,他喜欢。但话出口只化作小白在外人面前伪装时常有的冷漠,短短一句:“很漂亮。”
始终沉默着的傅沉璨也顺应着开口:“皇兄实在好福气,有皇嫂精心准备的吃食,还有阿荀从景州千辛万苦得的毛笔。弟弟实在愧疚,为皇兄贺喜的生辰礼只怕是搬不上台面,但……”
一把光亮锋利的长匕自他腰间贯出,镶嵌着精密夺目的黄宝石,系着一条碧绿的丝带,转瞬间便落在傅沉砚手里。
他接着说:“已有数日不曾与皇兄比试身法了,若皇兄不介意,且试一下这把银匕用着可合心?”
温泠月不知怎么聊着聊着就要打起来了,而傅小白那个笨蛋居然还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反复掂量着新武器如何趁手。
“来。”
“不是……”温泠月有些急了,不是闹着玩吗,怎么他用匕首阿璨用长剑啊……况且小白方才还醉成那样,都快不省人事了怎么比试啊。
好在亭前有一小方空地,但也更考验身法。
震惊的是她本以为按小白不喜欢接触朝廷的性子也不会在武功上有何造诣,但显然,二人交手时小白毫不逊色,不知是身体的习惯与性格无关,还是说小白本身就武力了得。
浮光跃金在黄昏末端的殿宇前衬得交缠在一起的身影如雾般袅袅,傅沉砚薄汗挂在额前,甚至隐约占了上风。
“嫂嫂不必担忧。”傅沉荀走近她身旁道,而她仍旧忧心忡忡,于是他接着道:“只要二哥没有生病喝醉,四皇兄便不足为惧。”
他又笑笑:“不过即便他也能胜,何况皇兄酒量好得很。”
她眉心一跳,看向一脸淡定的阿荀,问:“什么意思?”
酒量好?可仅仅是半壶下去方才他就醉成那副样子了。
“我是惊讶嫂嫂竟然只给皇兄准备一壶酒,按他那样喝十壶都不在话下。可以说我就没见他醉过。”傅沉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