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1 / 1)

“讨厌。”

阖目说出这话时,她却未察觉此刻说出这句话时,早已与深秋时节的语调不同。

洗浴完更衣时,她望向褪下来的旧衣,翻开的里衣上面红白斑驳。

将之抖平时却有一物“扑通”一声坠入水中,缓缓沉入盆底。

是那枚他贴身佩戴的白玉佩。

温泠月想了想,还是俯身捞出,随旧衣一同团起,交给在外等候的南玉。

“这些都处理了便是,怎样都行。”

早已嫁人却是初经人事的少女面对此事终归羞怯。

虽知大婚那夜早该如此,女子同夫君行这般事更是情理之中,何况他是太子,她本就该侍奉好他。

可他是傅沉砚啊!

不是旁人,不是一同长大熟悉的旧友,他是傅沉砚啊。

那个在大婚之夜抬手动刀的死阎王。

也是那个在玉京为她落一场雪的太子。

可他分明……不大喜欢她的,不是吗?

“嵇白,孤问你件事,若有虚言,当斩。”

傅沉砚坐在太子御驾上,侧身支着下颌,

对方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问法,毕恭毕敬回:“殿下请讲,属下定当知无不言。”

他语调慵懒,“若孤总想看着一个人,她开心孤便开心,同她闹别扭孤也生气,可再生气时看她一眼竟也忘了,可是得病了?”

本该是个问句,从他口中说出来倒像真在说些寻常症状一般。

嵇白头脑中有一根弦绷断,本该是些严肃政要,不曾想竟是个这……

“并非。”

“那便是孤被歹人暗害,去查前一年里与孤有过节的仇家。”

嵇白:“……”

不是,殿下,倘若真要查仇家簿子,就能借此机会清点禹游上下总人口了。

有甚差别?

傅沉砚眼眸半阖,因总是高高在上令人不敢直视,故而鲜少有人在意,原来他的眼睛是极好看勾人的桃花眼。

“恕臣斗胆,殿下,您是心悦这姑娘了。想必是……太子妃娘娘?”

“多嘴。”

他不假思索地冷言。

滚着金丝的华贵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小臂,上面是少女昨夜留下的一道粉红抓痕。

而他已抚摸无数遍。

兴许梦境同现实难以分辨。

至少傅沉砚怀有一件疑惑之事良久,却觉得荒诞可笑,从不欲与人言说。

“不然你为什么每次吃完杏仁就会以为自己睡着了……”

这段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生生忘记也无法彻底摆脱。

其实这样的事持续了数年,具体从何时起,他早已记不清。只知每每误时杏仁制物时总会眩晕昏迷,神志不清时又记不清做了何事。

唯有零星画面似碎掉的琉璃,再次清醒时一次次在脑海回荡。

摸不清源头。

可她竟敢将他认作另一个人。

“啪嗒”方才指尖把玩的那根玉簪稍一用力便这段成两截,厌恶的神情在断掉的两根簪上蓦然顿住。

“杏仁……”他喃喃。

玉簪被丢弃在桌案上,他稍稍坐起,唤嵇白拿来一碟杏仁。

侍卫疑惑,殿下明明对杏仁深恶痛绝,怎会短短几日内一连两次命他端来这样东西?

手执一颗,偌大的殿内又剩他一人,又是一个黄昏。

指尖的触感令他无法遏止地想起那个画面。

约莫不久前的某刻,发生了件怪事。

那也是一个黄昏的傍晚。

他似乎在沉睡中幽幽听见一个人唤着他。

令人称奇的是,那人的声音同他一样。

就好像、好像他自己在万水千山之外,遥遥自问自答。

一团迷雾中有个漆黑的影向他步来,那人对他说:“我知道是你做的。”

太子不明白,直到那人走近,他忍不住呼吸一窒,从未见过这样的事,连梦都少有。

他与他对望,宛若照镜子般,无论身形、容貌,甚至发丝都是出奇的一致。

“你是谁?”

陌生的他牵起一抹玩味的笑,对太子抿唇不答,眼眸深邃,藏匿着深重情绪。

“为何模仿孤?”

“若我生来就长这样,那你何不是在模仿我?”

不等太子答话,对方率性地在他面前坐下,姿态张扬,将金冠取下拿在手中把玩,极是不屑的样子。

“那雪是你做的,想不到你也会做这样的事。”

话中调侃意味正浓,不知是感应还是什么,他立马知道这人在说青鱼巷落雪之事。

“你怎么?”太子语气算不上亲和。

那人旋即从地上跃起,在太子身侧踱步,戏谑道:“原来你也会有喜欢之人。”

好生聒噪。

太子这般想,险些忍不住将他踢翻,闻言,却还是止住了。

“你想错了。”太子漠然,不禁嗤笑,“喜欢是何物?情感是百害而无一利,孤在多年前便参悟了,唯有权与利,才是傍身之物。”

谁知那人竟意外地大笑起来,视线中染上几分悲凉,又像心疼。

“你会主动来见我的。”

与他长得一样之人留下这样一句话后不见了踪迹,而他也在不见光的虚无中昏睡,直到冬月十七的那个傍晚。

而当下,他倚靠在大殿的软榻上,捻着一颗杏仁,薄衣脱落,他难以相信那只是一场梦。

却又不敢细想。

当真是全禹游最大的笑话。

他忍不住唇边发紧。

但倘若温泠月所言并非欺瞒……

他紧盯着这枚杏仁,旋即不假思索地将之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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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颗杏仁

一连两日她都没在东宫见到傅沉砚。

“也好,那个怪人一直不要出现才好。”

后来她冥思苦想,那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分明是傅小白,为何忽然就将沉睡的死阎王唤醒了。

她记得自己在所用吃食上十分谨慎。仔细想来,他似乎是在喝下石桌上那壶酒才变得奇怪起来的。

可酒是从哥哥那里讨来的戎西酒,纵使有两种,她也说只要些未加杏仁的清酒呀。

且慢。

这种酒她曾在月夕夜宴上喝过,有淡淡杏仁香,是不醉人的,连她这种半杯倒的都可入口。

而那日的酒她很快便醉了。

“莫非哥哥装错了!”她惊呼。

温泠月匆匆套着罗裙和外裳,胳膊因那一整夜的云雨仍旧未完全恢复,便总欠了些力道。

手忙脚乱地系着裙子应绑在腰后的衣带,却总是不满意。

“南玉,可以来帮我一下么。”她扭头努力看向手动作的方向,背对大门唤道。

没有听见熟悉的女声,温泠月轻叹,继续同那两根带子较劲。

数不清是第几次牵起不听话的带子,不断滑落着,也一点点蚕食着她的耐心。

倏尔,一双温暖的手覆在她手背,感受到那人的助力,她手指蜷了蜷,将绸缎的主控权交给这人。

温泠月笑着调侃:“阿玉,你何时变得这么安静了?”

身后的人没有给她答复,直到温泠月感受到那人绵长的呼吸是从她头顶传来,才猛然回头。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