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那人的粗暴不类似,兴许是那个问题的加持,温泠月竟头一次有了和花楼那一日极为相似的错觉。
那天清晨,好像就是这样的……
傅小白没有作出任何明确的回应,但她却觉得这人好像也回应了。
大抵就是她所想的那样罢。
须臾,他们终于分开。
雾冬的雪松和蔷薇贴合又剥离,她湿软的唇似半开的花瓣,却是颇为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男人眸子里带有一种快意的情愫,又掺杂着些期待。
“你这什么眼神?”温泠月被那股视线盯得不自在,好像要把她灼伤一样。
他没有理会她的羞怯,神采奕奕,却是凑近她的脸,真挚而虔诚:“太子妃……能不能只是我的太子妃?”
姑娘本欲出口的话被他的举动堵回喉咙,定在原地。她怔愣着将目光缓缓挪向男人无暇的脸,一寸寸上移,不知所措地与他对视,时光在此刻定住。
琥珀凝成的最后一瞬般,流淌的美好只肖这最后一刻便成了一块千百年不变的晶莹。
她不知这样一瞬以后还会不会有,但这些似乎都不重要,在这一刻她头脑一片空白,看着眼前的人,竟有一瞬间分辨不出。
一定是疯了。
于是轻咳一声,更加害羞道:“你别怕,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他微微笑开,难得的没有调侃她,“嗯。”
似乎震惊于小白的安静,温泠月反而觉得奇怪,“你、你不问我是什么事?”
“就是你亲了我呀。”
小白端坐在榻上,双手老老实实搁在膝前,瞳孔黑琉璃珠似的,圆溜溜看着她,若说真单纯还是假伪装,倒是拿不准个主意。
温泠月眼睛瞪得更大,“才不是这个!”
“那还有什么?”
傅小白眼睛也圆圆的,但是没有瞪的很大。
“我……罢了,反正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姑娘脸羞红,似乎白日说这些事实在有些奇怪,甚至还是对一个男人光明正大议论这些。她也就阖上嘴径直要离开寝房。
“你也快些收拾吧,今儿咱们要回东宫去呢,不过在那之前兴许还要见一下母后……”
那劳什子的画还要看着皇后娘娘颁发奖品呢。
她是最擅长寻乐子的,昨儿早早便听见这花数最多的也就是裴晚和季家女里的其中一个,她也就是去听个结果罢了。
这倒都不是要紧的……
小白真是会挑时候出来,每每都是当着这么多人,可竟也没有被人发现过。
温泠月大为震撼,但想了想,傅沉砚有自己的思量,若是被发现了……她装不知道好了。
没再注意身后男人的动静,推开门迎着南玉便向某处走去。
自然也没有看见傅小白眸中转瞬即逝的疑云。
“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她?”
他自己在空无一人的房内低喃,无人知悉他在同谁说话。
眉梢微挑,小白一贯温和无害的面容变得有些好笑。
“怎么,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
温泠月本是随意赏冬花的。
这里的腊梅好看,黄澄澄的,东宫里没有。
“娘娘,您别往前走了,那是墙。”南玉见她什么都不曾发觉一般直愣愣往前走,全然没看周遭景儿似的,便知温泠月又在出神。
“我、我没有,就是那墙上斜着长出一株小紫花,我看看。”
她给自己找补,其实脸羞得通红,方才小白的话久久萦绕在她心中不曾消散。但为了掩饰刹那失态,便只好将一切推脱给那堵青黛色的砖墙。
“真的?”
南玉明显不信,她便硬着头皮走上前,贴近那堵墙端详着那朵救场的小花,花瓣有七瓣……
嗯?那是什么?
余光落在花旁的一个小洞上,是砖石不严,破碎了一角露出的空隙。
温泠月好奇地凑上去端详,却发现这个洞直接可以看到另一端园子里的样貌。
“这是……”
她屏住呼吸,因为竟在此处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是大哥?
作为被邀请来的官员之一,温昼书在这里也是合理的,只是他似乎在同谁说话。
对面人的身影被他挡住,却依稀能看得出是个窈窕的身形。
她本无意偷听,只是这二人行迹诡异,哥哥一向不善与女子结交,莫非……
莫非哥哥有了心仪的人选?
她听见那个娇蛮的女声了,好熟悉。
“啊!”
那一水的白衣后露出的火红裙琚,还有那不依不饶的声音,叫她想起昨日乐清公主所言。
她怎么差点忘了……
想及此,温泠月鬼鬼祟祟背着南玉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果然啊……大哥你瞒我瞒得好苦。”
他在与公主私……私会。
而真实的另一角,温昼书大抵一辈子都猜不出自己被妹妹和眼前姑娘为了撑一时面子而编排出些莫须有的戏。
他认得公主殿下,乐清的名号响当当,素爱穿一袭烈火般的裙子,眉目张扬似繁星,比月亮还要耀眼夺目的存在。
此刻她与他争执得喋喋不休的模样倒也圆满了世人对她的评价。
其实这场意料之外的碰面原非温昼书所能设想。
今晨,他本是撰毕颁赏的词文送与皇后娘娘,不成想半路被这位公主殿下截胡,叫他给她看看得了头赏的是谁家。
其实这结果他并不关心,毕竟裴家姑娘画技了得也不是他评出来的。
她对那词挑剔来挑剔去,明着是对册子上没有自己的名字而不满,可细听她旁敲侧击的挑剔烦闷似乎另有隐情。
“翰林院不过就这水平?还是说文采斐然的温大人程度其实不过尔尔?”
她不屑耻笑,在词上翻来覆去地寻觅,视线却不在纸上。
只是偷偷打量他。
温昼书静默着未发一言,却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
在傅思燕看来,他笑成这样像个活佛似的,莫非就是别人都夸他的原因?
嗯?
傅思燕缓缓合上册子,噙着笑意望向他的眼睛,明目张胆地环臂对他开口:“你就是太子妃的长兄?”
温昼书唇抿成一道线,眼中疑惑,笑愣了愣,
沉默着看着她。
他似乎并非是第一次见她。
余光却落在那个跋扈不讲理的姑娘,掐着册子分明是因为紧张和不安而略微发白的指尖上。
众人落座,待到不紧不慢拉开椅子挨着温泠月坐下的太子也终于稳定下来,掌事的太监吩咐一声便开始了画宴最后的典仪。
女使端上那本写了贺词的名册,皇后只略略看过几眼,便合上自顾自开始讲开。
温泠月百无聊赖地捧着脸坐在那里,一碗晶莹剔透的梅子冻都快化了,百般盼着用那汤匙挖上一块,可是她坐在众人之上,于情于理都不能随心所欲。
皇后讲完还有画师夫子要讲,温泠月望着底下不必时刻顾及是否优雅的贵女颇是羡慕。
宫中画师夫子是个年老的,话多得能从纸上墨色说到天南地北去,彷佛在教课一般。
而她面前忽然伸过来一只瓷白的汤匙,上面摇摇欲坠却牢牢盛着一块梅子冻,里边半颗梅子藏在其中极是可爱的。
“来。”
她侧眸望去,傅小白笑眯眯地托腮,另一只手捏着汤匙朝她伸过来,等着她一口咬下。
“你、这、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偷偷打量席上众人,有些不好意思,梅子清甜的香味却不断引诱着她。
“怕什么?”
他话音慵懒,与当下的动作十分般配。
另一边画师将话音交还给皇后,她念出了那个得到头赏的幸运儿。
席下款款步来一个婀娜的身影。
裴晚照旧一身柔婉的妆容,欣喜地接过那枚皇后御赐的步摇,流光溢彩,彩云坠子顺着晶莹的珠倾情在半空摇曳。
巧妙的是同她今日的打扮及其相衬。
隐约有人轻哼一声,裴晚倒是欣喜,看着步摇连连谢恩,只是回头一瞬隐约流露出一刻的阴郁。
大抵是她看错了吧,温泠月如是想,趁着所有人目光在那支步摇上时,她顺理成章地咬过小白送来的梅子冻。
一口又一口,她吃得不亦乐乎。
意料之外的,赏赐的颁发似乎并未完全结束。
皇后又开始说着什么,她没太听清,满心都是那碗见少的梅子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