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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定 四果 4225 字 2个月前

「在年轻的飞奔里,你是迎面而来的风。」——杨牧〈星是唯一的向导〉

老师说过鹿山甚麽也没有,是班上同学挑剩的志工服务地点,她用「鸟不生蛋」形容那座小山。

错了。

周眠觉得老师错了。

除了蚊子包,周眠:「看着就是乖nv孩。」

听说志工只有她一个,所以周眠刚以为牙子是兼职的,还在想鹿山居然雇用未成年,看来真的招不到人。

原来是里长的儿子。

牙子坐在一旁泡茶,捻了几片刚摘的neng叶,热水冲下,冲出一分安神气味。

「周眠,别忘了你不是来这度假,是来志工服务的,开学还要交心得报告。」老师耳提面命,手指敲在文件的评分一栏。就怕学生们当志工没几天开始偷懒,变成来渡假。

周眠挂着单边耳机,乖乖地点头。

另一耳的耳机线垂在口袋外,牙子听见微弱的音乐声,偏头看一眼。这nv孩,和老师讲话还听音乐呢。

老师开车送她来,轮胎缝都是山间软泥,看老师擦汗、迫不及待上车,接着踩油门驶离山间。周眠敛眉,很轻地说一句「老师再见」。

老师走後,周眠主动问里长今天要做什麽?

里长是位开朗nvx,五十岁上下,她笑:「不急,先喝一杯茶!」

周眠坐在长椅边,虽是夏天,她并不排斥喝热茶。淡然的草本香气,温润入口,足以忘却室外的燥热。她抬眸,正巧对上牙子那双探询的眼。

牙子移开眼神,从壶里捞几片叶子出来过滤,问:「你怕这种草味吗?」

「不怕。」

牙子点头,也帮里长倒一杯,然後提起她两大箱行李,「房间在二楼,我先去放行李。楼梯很斜你要小心。」

周眠想至少自己要提一箱,老师说得对,她不是来作客的。刚要劝阻,牙子已经手脚麻溜地搬上楼,周眠看他一步跨两阶,想他的腿可真长、力气也大,跟那张稚气的脸搭不太上。

牙子下楼後,她说谢谢,顺道问这壶茶泡的叶子是什麽,牙子告诉她是万寿菊,後园有种几株。

「想看吗?」

「好。」

牙子领她去後门,那儿有一小片菜园,yan光下熠熠生辉。都市长大的周眠只认得出葱和番茄。

牙子指着茄子旁的翠绿植株,让周眠去摩擦三下试试,香味会跑出来。於是周眠用指腹摩挲几下,凑近鼻子,手指真的染上那gu野草香。

周眠再问一次:「万寿菊?」

「万寿菊。」牙子肯定地答。接着问,「你黑眼圈很重。睡不好?」

周眠愣了愣,回:「偶尔吧。」

话题没再继续,只剩鸟声啁啾。短暂交流,他们明白对方都是不善言辞的人,没人主动,所以他们遇上,注定氛围要冷掉几分。

周眠穿着七分k,小腿都是蚊子包,简直像贡献给蚊子的buffet大餐。她不停抓,皮肤都快捎出血痕。牙子看她没剪指甲,阻止她:「别抓了。下次擦点香茅jg油再来菜园,万姐有,我去拿给你。」

「万姐?」

「就是里长。」牙子顿了会儿,开口,「我妈。」

周眠感觉自己模糊地捉住什麽,但那并非她本意。她拙劣地换话题:「请问,你家晚上能洗衣服吗?」

开口完很後悔,她觉得自己没脑袋,谁家不洗衣服呀。

牙子没有嘲笑她的怪问题,反而很认真回覆:「能。不过万姐习惯一次解决,把全部衣服一起丢进我家的洗衣机。如果你要单独洗、或是容易染se、怕扯坏的,记得先从洗衣篮挑出来。」

然後他更正:「是我们的洗衣机,现在这儿也是你家了。」

周眠跟在他後头,无声地覆述一次:「你家」。

来鹿山的第一个晚上,周眠什麽也没做,反倒吃了顿温饱。里长手艺很好,随意炒些家常小菜,周眠都吃得很香。

共进晚餐的还有叶nn和张爷爷,他们在大长桌围一圈吃饭,白天这里是里长办公室,晚上摇身一变,成了联欢场所,不时有眷村居民跑来串门子。

张爷是广西外省人,战後来台的空军,他与叶nn在铁路结缘,他说,当年她是车掌小姐,风姿绰约,初次看见她的倩影他都看傻了。

「我啥子追nv生的方法都不懂,就只知道天天搭火车,故意去买张票,从北坐到南??」

忆起暧昧酸甜,张爷爷话匣子停不了,逗得叶nn如少nv羞涩。话锋一转,叶nn问:「小眠有没有男朋友?没有?怎麽可能!不然你看看我孙子的照片,右边这个,他现在大学三年级。」

里长笑着拦阻:「你急什麽?人家小眠没成年!」

周眠尴尬微笑,纵使鹿山处处温情,她仍不太适应社交场合。

她视线又飘向对角线那盘辣炒茄子,开胃的辣椒香频频g引她味蕾。可是桌子太长,她起身也不一定夹得到。在她踌躇时,左手边的牙子已经站起身,夹了些茄子放她碗里,油亮的紫se占据视野。

就连零点五秒,牙子都没和她对上眼,彷佛只是顺手ch0u了张面纸。

周眠戳了戳茄子,侧头说谢谢。心想长得高果然占尽优势。

从侧面望,牙子的眼睫毛真长,温柔地接住了鹅hse灯光。

大人们聊,政府这个月的补助金迟迟未落,明明都把这儿划定文化资产保存区了,却又不情愿出钱出力,看吧,每次要付钱时最拧巴。

「政府就只想作秀给新闻媒t看,装作自己多仁慈,满口保护历史文化都是p。」

「有小孩在别说脏话!」张爷挨了叶nn一阵骂。

「想想迫迁那年也是,要不是我们捱得够久,早晚也像老李他们投降搬走。政府准备了国宅有什麽用,老李说,那就是冷冰冰的大楼,半点回忆不剩。要我离开这片家园,不如叫我去si!」张爷义愤填膺地说。

被g起伤心往事,里长不停安抚二人情绪,说ai记仇可不会长命百岁。她推着大夥去外头唱歌,一起喝她酿的梅酒,包准什麽烦心事都没啦。周眠顺着脚步往外望,露天凉棚里居然搭了座卡拉ok。

张爷和叶n两人被拱着对唱,周眠趴在木窗上看热闹,里长熟练地输入歌曲代码,投影幕就跑出v画面,是七〇年代粗颗粒画质,少nv在海岸边奔跑,脚印一深一浅,男孩梳着飞机头,在後方拎着拖鞋追,海鸥成群飞。

投影幕里,nv孩眉型如柳叶,她一挑眉,像有风儿吹拂,周眠心情跟着飞扬。

谁听说ren的世界里还有童话

但是我遇见了你呀你遇见了你

是东方夜谭啊是童话是神话

是梦是诗还是画??

周眠年纪小,那首校园民歌b她还老,咏叹了张爷曾经的青春。那首歌予她画面。h金岁月,菩提树,平静池水与一个凝望的影子。

旋律挺简单,她轻易就能跟唱,出现「来宾请掌声鼓励」的字样,她也很捧场地鼓掌。

叶nn手握麦克风,朝屋内喊:「小眠,一起来唱歌!」

周眠听到自己名字,咽下萝卜,放下吃一半的碗就要出去。牙子不疾不徐地收掉空盘,把那盘茄子推她面前,「吃饱再去。」

「没关系,我等等再吃。」

「你去了,她们有大机率不会放人。」

「?」

「食物凉了就不好吃。」牙子拿张面纸擦嘴,「我去和他们说一声,你慢慢吃就好。如果不想唱,也可以直接说不想。」

周眠捏着筷子,心里莫名鼓涨。牙子边穿鞋边提醒她,等会记得喷点香茅jg油再出来,晚上蚊虫更不饶人,被咬得多会痒到睡不着。

这个弟弟怎麽这麽会照顾人呀,周眠想。

果不其然,牙子一去就被里长逮着唱歌,不放他走。他眉头轻蹙,不情愿地接过麦克风,啊、啊几声试音,听起来颇有范儿。周眠倚在木窗旁,莫名有点期待,少年已经变声了,他的声调偏低,给人一种沈稳感,唱歌应该好听。

你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你有善解人意的心

??

周眠听了两三句得出结论,牙子原来是音痴。里长更是不留情地吐槽,说他歌声没半点长进,牙子倒也不在意,一脸淡定地继续唱。

周眠趴在窗边吹晚风,跟着笑几声,觉得牙子面无表情地全程唱跑调,还挺可ai的。她歪头看木棂上的蚂蚁队伍,长长一列,卡拉ok荧幕的光线投来,摺落在玻璃窗花上,像极了迷幻光廊,小蚂蚁跟着变成粉se、蓝se,如英雄漫画那般变身,看似渺小却牵系世界秩序的。

周眠兜里有台数位小相机,她拉近焦段,对准粉红蚂蚁,眯起眼按下快门。

再睁眼後,发现照片糊了,周眠却没删。

周眠想自己是依依不舍什麽呢,有了se彩的小蚂蚁、第一顿晚餐、汗sh的夏夜、对新生活的向往、还是偏离五线谱自由乱跑的音符。

她想不通,於是开始收拾桌面,勤快地洗碗。周眠再三告诫自己,就算大家再客气,她也不行把自己真当客人了,她是志工。

音乐间奏,牙子看向屋内手忙脚乱的少nv,正叠起盘子往厨房走。他张嘴,犹豫了几秒,终究没喊住她歇息。

八月,牙子偶然谈起那一幕,脸颊上有很浅的梨涡。说像是小猫急着跳高。

明知构不着,目光却仍坚定望向高处,一瞬不移。那种执着无b纯粹又天然。

八月十五,牙子记得清楚那日。他向炎日低头,正在南瓜田铺乾草,周眠在一旁摘熟透的朝天椒。像是被那辣味刺激到,她频频x1鼻子,眼眶发红。他要和她换工作,她不换,让牙子别逞强,想想b她还吃不得半点辣的人是谁。

很奇妙,牙子被那话逗乐。也有点勇气了。

他看似不经意,实则脑中排演过每个字,组成一句邀请。

——「周眠,我有天想去看结冰的河。买张船票,一直顺着洋流往北方。我想去很远很古老的旧大陆。到达後,什麽也不做,只是看着、听着冰川消融,然後呼x1。你要一起吗?」

李碧华、刘吉镇——神话

里长指地图给周眠看,鹿山座落在大都市边陲,拿食物b喻,就是荷包蛋的蛋白边边。

中间的蛋h区呢,寸土寸金的。

鹿山一开始住的全是战後撤退来台的军人,因为地势好,被拿来做空军基地,久了自然形成眷村,里长说山头还留着通讯塔台的遗迹,改天载周眠上山瞧。

历史洪流推拉着人们,生命来来去去,本土、外省、城乡移民,文化逐渐融合。里长和周眠说,你仔细去听大家的口音,找不到一个老乡重叠的呢。

「历史需要被保护。不保护的话,很快就会被岁月冲淡或歪曲了。人们在这儿开垦山林、整备军纪、邂逅新缘分。前人活过的证明,後人是必须守护的。不求铭记,但求至少一人记得。」

周眠肯定她的猜测:「你是家属。」

「对,我爸是空军二队的队长,小时候他经常抱我,他总是一身军装,然後我总想拔掉他肩上的星星,有一回真被我拔掉了。没办法,小时候就喜欢那种亮晶晶的玩意。」

「现在,他真的去做天上的星星啦。」万姐抬头看山,「鹿山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还有每个人,我得好好守护才行,不然他会暴怒的。」

周眠从里长身上感受到温柔,以及责任。不只对土地家园,还有对人的责任,里长坚定地ai着全部,无一例外。周眠把这样的里长当偶像来崇拜。

「我也能叫你万姐吗?」周眠羞怯地问。

里长笑得爽朗,「你要喊我妈都行!」

周眠想,或许因为万姐拥有海纳百川的温柔辽阔,所以牙子也是,只是他没有继承万姐的热情,牙子的温柔是温润无声的。

像一颗凝望大地且与世无争的小石头。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周眠懊恼过自己的嘴拙,好几次半夜她去客厅接水喝,碰上未眠的牙子,总是客套地问好,话语间剩下静默,她隐约感受到彼此的拘束。怎麽办呢,她也不想这般尴尬。

因为是寄人篱下,周眠更胡思乱想了,怕牙子其实心里排斥她入住。周眠设身处地地想过,若有陌生人长期借住她家,打乱自己的生活习惯,她也会困扰的。

那是他家,至少不能让牙子觉得不便。

要赶紧变成好朋友。

这几天,周眠大致对鹿山有所了解,鹿山居民依山而居,到处是小阶梯,形成如九份的山城聚落,而溪水流经山脚下,周眠不自觉哼起:我家门前有小河、後面有山坡??

有几户门口高挂国旗,随风飘荡,万姐说有国旗的那几户都是退休老兵。

「你会想了解他们的故事吗?」

周眠点头,万姐说其实她最近在整理口述历史,资料繁杂,且掺杂太多个人主观情感,正需要人手帮忙检视。万姐说下次去各户拜访时会带上周眠,一起去听故事,先不论是否夸大其辞,有些说的b野台戏还jg彩。

然後万姐也捎来好消息,这个月的政府资金入帐了。

万姐一收到钱就g劲十足,她说鹿山每个周末要对外导览,给了周眠一份导览稿。平日也没有闲着,除了农活,还有一系列的社区活动与课程,周眠必须当小助手,简直天天热闹。

万姐在白纸上画一座山,再画两个箭头,解释拉力与推力。

办导览、定时联络居民感情,是为了增强外地与当地人的拉力;举办木工等课程、教导人们自给自足的农业知识,是为了减少推力,不希望就业与经济成为人们搬迁的主因,给鱼吃不如教他们怎麽钓鱼。

万姐:「我希望鹿山成为值得大家依靠、信赖的归属。在我彻底老去、腿脚难以动弹之前,得再多做些什麽,要做得更大,大到没人敢迫迁鹿山任何一户。」

周眠感觉血ye在沸腾,即使自己力量薄弱,她也想帮上忙。

下午,牙子奉万姐的命令,带着周眠认识鹿山,顺着导览路线走一遍。牙子每经过一户,就有人出来和他打招呼,顺带送些糕饼水果。

这麽敦亲睦邻,已经有小里长的样子啦。周眠想。

七月初,气温燥热生厌,周眠跟着牙子走,踩在他的影子里。牙子回头问,「帽子呢?」

周眠用手遮太yan:「没带出来。」

「现在太晒了,你会中暑。」

周眠反驳:「晒一下也没事的。」

周眠这几天感受到,牙子待人处事特别稳重,总是默默照顾每个人,简直近乎强迫症了,不照顾就不对劲似的。因为是里长的儿子,肩负着责任与期望吗?

周眠试着g0u通,「你不要太照顾我,我来做志工,不是客人,我??」

牙子没认真听,他左看右看,接着跑进一旁的木房喊「老师」,从老师那借来两顶斗笠。斗笠一放在她头顶,热意立刻被隔绝,b她的渔夫帽还遮yan十倍。

老师推门走出来,手里还握着线锯,围裙全是木屑,朝她挥手:「你就是志工妹妹?想学木工的话,随时欢迎你!」

周眠看见他门口的小鹿木雕,有点意愿了。

「刚刚那人是木工老师,平常会下山教课,在这里也受万姐之托来教一些居民。对了,他有一只宠物j,叫做小糕。蛋糕的糕。老师还帮小糕经营粉专。」

牙子找贴文给她看,周眠边看边笑,老师居然带那只j去玩韩系拍贴机,加上美颜滤镜。

「老师昨天带小糕去吃jr0u饭,好地狱。」

牙子笑了:「他是b小孩还像小孩的大人,久了你就知道。」

周眠沈默下来,想问那你呢,你是b大人更像大人的小孩吗?牙子把手机收进口袋了,周眠咬唇,扼腕地错过问他能不能加脸书好友的时机。

周眠懊悔不已,抬眼望他,斗笠遮挡视线,她只看得见牙子下半脸,yan光树影落在他喉结。

那张唇动了:「怎麽了?你哪里不舒服?」

周眠摇头:「牙子,你别太照顾我。」

牙子先是愣住,然後困惑地问:「为什麽?」

「你年纪b我小,我也想照顾你,想当个可靠的姊姊多帮上忙,所以你别把我当小孩对待,也别对我客气了。」周眠眼一闭,悲壮地说:「笨手笨脚也可以骂,我不会玻璃心。」

「我年纪b你小?」

周眠有些心虚:「嗯?不是吗?」

稚气脸蛋,无辜垂眼,纯净的气息,像初生的小狗。静悄悄守护鹿山的吉祥物。牙子一看就是弟弟呀,顶多高了点,周眠没见过班里男生有谁b他高,可能就和山里的野j都跑b较快是同个道理。

像是看穿她心思,牙子笑了,弹了一下她斗笠帽沿,「记清楚,你才是小朋友。」

一日傍晚,周眠进菜园摘皇g0ng菜。万姐说大概摘个三人份,不过周眠想,今晚肯定也有一群爷爷nn会聚在凉棚唱歌,乾脆多摘几人份。

她跪在田间,膝盖凹陷入土,手套上全是泥,挑成熟的枝叶摘剪,neng叶就放着让它长大。再抬头时,菜园中央多了一只j。鹿山本就有不少放养j,不过眼前这只毛se明显漂亮许多。周眠认出来:「小糕?」

小糕的羽毛雪白蓬松,和一般野j不同,周眠有帮她的粉专按赞,已经看过无数张照片,错不了。

小糕是被人类养大的,特别亲人,周眠换块地浇水,她也一步步跟着,周眠笑出来,掏出相机拍照。

天se未暗,老人家自动在凉棚集合,各自带了些家常菜分享,他们连翻歌本都不用翻,熟练地输入一串歌曲代码,前奏鼓点传入周眠耳里。

他们的选歌还是太久远了,周眠很陌生,可是这儿不分老少大家都会唱老歌,周眠感觉自己才是与时代脱节的人。

周眠想过,住鹿山养老挺好,每天在山间种菜、饮茶、纵歌、天南地北地聊。大家既是的个t,又是密不可分的群t。

周眠一把抱起小糕:「天快黑了,我们回家吧。」

她凭藉记忆走去老师家,山间天黑得特别快,夕yan一下子就坠入谷。风拂过枯藤垂枝时,近似哀怨哭声,周眠抱着小糕的手不由自主紧了些。

小糕是温热的,正在呼x1,这让她稍微安心。

周眠其实怕鬼,於是她拼命和j说话,「小糕,你也有思想吗,会快乐或难过吗,会做梦吗,会交朋友吗?偶尔也会寂寞吗?」

她爬上碎石坡,认出门口的小鹿木雕,鼓起勇气敲门。

屋里传来铿锵声响,好像是老师踢到工具箱了,金属散落一地,他踉跄着开门,看见周眠的瞬间有些愣住,又看到她怀里的小糕,旋即回过神来。

「哦,你就是那位志工。」老师低头检查脚姆指,「你帮我带这家伙回家啊?谢啦!不过其实她饿了会自己回家的。」

「叶nn做了烤全j,在凉棚那边,很香。」周眠咽一口水,「我怕小糕介意。」

上周带小糕去吃jr0u饭的主人:「??」

感觉被小nv生指责了。

回到熟悉的地盘,小糕从周眠怀里挣脱,在木枝堆里穿梭自如。老师让周眠进屋逛逛工作室,「我正在做一张躺椅,要给山脚下那个白爷爷。我看他的躺椅都被虫蛀烂了,迟早会垮。」

周眠蹲下,00木柴纹路,「好神奇,我也能学吗?」

「行,周三下午有社区课,两点开始,记得自备围裙,工具这边都有。你顺便抓牙子过来吧,他都翘课多少堂了。」

周眠有些意外,还以为牙子会是乖乖上课从不缺席的好学生。

周眠:「我会试试。」

老师席地而坐,工具凌乱地洒在一旁,应该是刚刚踢倒的,他也没打算整理,就任凭它散落一地,随口问:「和牙子处的好吗?」

周眠官腔地答:「大家都对我很好。」

木板上好多小螺丝钉,小糕误踩了会受伤,周眠自发地帮不靠谱的大人收拾。

老师看了她几秒,笑出声,「可以说实话,我保证这是我们二人的秘密。」

周眠正好捡起一把小线锯:「你保证?」

那画面莫名让老师感觉後背凉飕飕的。他回:「当然,大人很守信用的!」

周眠讲得很小声:「其实我有点尴尬。」

「看来你们很不熟。」

周眠感觉被戳中心窝,眼一闭,没否认。

老师捧腹大笑:「别在意,那家伙对谁都一样,像一杯不冷不热的水。两三年前,白珍还哭着骂他没有心!就在凉棚那。白珍那丫头ai面子,怕她翻脸,大家都不敢提这桩往事。」

「白珍?」

「就是山脚下白爷爷的孙nv,从小学开始吧,喜欢牙子好久了,小nv生还挺si心塌地的。」

忽然被喂了一口八卦,周眠心情很复杂。老师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对了,给你偷看一眼牙子的木雕作品,他平常不给任何人看的,你别告诉别人哦。」

老师起身,就要掀开柜子门帘的瞬间,周眠喊:「不行!」

老师回头,发现nv孩正低头,紧闭双眼:「我还是等变熟之後,牙子想给我看的时候再看吧,至少要经过他同意,虽然、虽然不一定会有那天。」

一只大手落在周眠头上。

「抱歉,我是个不及格的大人,暴露一个人的ygsi并不有趣,老师错了。」

??

「怎麽不说话,你在哭吗?生气了?」

「喂喂,你别哭,万姐知道後会杀了我的!我只是开个玩笑,我平常不是那种讨人厌的大嘴巴。还是是因为我刚刚说你们很不熟?你别着急,牙子其实挺好懂的??」

??

周眠在想,他没洗手。

老师的掌心沾满木屑,但他没洗手就碰自己的头发了,芳华年纪的少nv为此震惊。

周眠想说些什麽,但全堵在嘴里,她自己把头发上的木屑拍乾净:「一起去凉棚吃晚饭。」

老师此刻不敢忤逆她:「好,我顺便去探望那位不良学生。」

他们一前一後走下阶梯,路灯把影子拉得好长,像夜游的长颈鹿。老师望着少nv的背影,问:「为什麽来鹿山做志工?这儿多偏远,你还回不了家。学校应该有配合其他单位吧,市区图书馆之类的。」

周眠据实以告:「图书馆名额被抢完了。」

「公园?」

「公园也很抢手。」

「看来鹿山是同学们挑剩的。」

周眠一次跳下两阶:「不是,是我自己要填的。」

「哪儿x1引你了?」

「介绍文案写了,如果你偶尔对生活感到疲乏,偶尔想逃离城市喧嚣,可以来鹿山,鹿山可以让人短暂ch0u离混沌,找到内心的宁和。」周眠捏着手指,「我想试试,能不能找到宁和。」

老师不太理解,但那文案,没记错是牙子亲自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