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上学期的最后一周。
期末考试前,学校以班级为单位组织新年游园会,其中有一项是自助餐会,由学生自己提供家里带来的食物。
——虽然这个学校里的学生家里基本都有厨师或者保姆,这一项大概算是独特的亲民活动。
庄凌没怎么烦恼这件事,姜家对这些都是熟悉的,她就负责把提供的东西报给班委就行了。
今天的姜呈还是没来学校,年初年尾对于一个集团而言是非常繁忙的,他最近都被姜nv士押在身边,连晚上回家都要看报表。
庄凌短暂地同情了他一分钟,就愉快地和自己的朋友们一起去吃午饭。
四人刚好坐满一张小桌子。
吃完饭,姚一贞神秘兮兮地掏出提前去拿的糕点盒:“我今天带了好东西!”
她的眼眸亮晶晶地轻敲糕点盒盖献宝,“这可是我童年最美好的记忆之一呢!”
柳善棠笑道:“那你童年的美好记忆未免也太多了。”
“棠棠你也真不给我面子。”姚一贞嗔道,将保温盒打开,“这是我最喜欢的绿豆饼——”
她盒子里的绿豆饼是一种b较独特的六边形,用红se的食用染料g勒出来简单的流云花纹。
是在市面上几乎没见到过类似的模样。
庄凌的眼眸在盒盖打开的一瞬间,瞳孔微微放大。
她幅度很微小地抿了抿唇,神情微变,却没有显出什么异样。
姚一贞还在解说着:“这是我七岁时候来我家带我的保姆做的,她在我家里待了五六年,手艺超级好。后来她就出去自己开店了……”
她一边说着幼时的回忆,开心地把自己最喜欢的糕点和朋友们分享。
庄凌也分到了一枚。
她垂眸,看着自己掌心之中的绿豆糕,缓缓举起,送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su脆层叠的饼皮在口腔之中缓慢融化,内里的绿豆馅微甜不腻,因为添加了少许陈皮,更加清爽。
庄凌抬头,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弧,眸光沉沉,却被她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很好吃。”她笑着说道,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直到她们离开时,那枚只咬了一口的绿豆饼,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手帕纸里,遗忘在了桌子的角落。
晚上十点。
姜呈跟着姜定坤终于回了家,姜定坤还得继续开会,把他留在了二楼,带着助理去了三楼的会客厅。
姜呈盯着二楼的楼梯口,知道今天估计也没法再上去找庄凌了。
李明宥瞧着他似有烦躁的神se,主动过来撩拨,“你有必要这么黏黏糊糊的吗?”
对他而言,喜欢只是多了些许好感,怎么也不至于一天没见就如隔三秋的地步。
姜呈的烟杆在指间转动,压根就不想搭理他。
他今天总觉得有种奇怪的不安,但是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电梯和楼梯都得经过三楼……大晚上去找她似乎并不好。母亲今天还因为他不专心工作训了他一顿。
姜呈想着杂乱的东西,脚下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思维一般,来到了二楼的露台上。
会客厅的露台可以看到她房间的露台,就在斜上方。
姜呈0出自己的手机,信息栏里空无一物。
他正在思考要不要现在打个电话,忽然见到她房间的露台上飞扬的窗纱。
一月中旬的京市,气温依旧很低,在屋子里一般没必要都不开门窗,更何况他们住的房子都是新风系统全覆盖的。
姜呈心中一紧,清楚地知道,有什么事在她身上发生了。
他脑海之中紧绷地弦瞬间断裂,只剩下唯一一个想法——
他要去见她,就在此刻。
姜呈按住围栏,翻身站了上去。
他仰视着黑暗里的微光,在寒风之中深x1一口气,抓紧了楼层外立面的横梁。
姜家的房子偏向古典风格,外立面的装饰物很多,能够攀爬的地方也很多。
他练过攀岩,爬两层楼上去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甚至他还有空想起庄凌和他一起看音乐剧时,她笑着打趣:“爬yan台好像是西方恋ai文艺作品里的必经之事呢。”
他抓住了露台的围栏,一用力,就翻了进去。
落地站稳,他拉开被冷风吹得遮掩视线的纱幔,看到她背对着露台,低垂着头,像极了一只被大雨淋sh的小鸟。
姜呈的心沉沉下坠,他尽力压住内心的汹涌,温和地呼喊她:“阿凌。”
羊绒的披肩如云从她身上滑下,姜呈站在原地,拥紧了奔至他怀中的她。
她的肩膀微微颤动,一句话也没说,双手却sisi地抱住了他的脊背。
jg心修剪过的指甲,甚至透过他身上的长袖衫,扣住了他的皮r0u,让他感觉到了些许痛意。
他的心脏一紧,还没说什么,就感觉到了x口传来温热的、濡sh的感觉。
她哭了。
在他的怀里,无声无息地哭泣。
而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
在一瞬间里,姜呈脑子里已经出现了多个把让她哭泣的人毁尸灭迹的想法。
他竭力冷静了下来,将她紧紧抱起,带着她一起坐到了床边。
他抚0着她的脊背,用自己的t温温暖她,却没有劝她不要哭。
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发泄的渠道。
他亲吻着她的发顶,脑海之中无数种猜测一一出现。
她今天的行程很简单,只是去了学校,学校里最近也只有游园会和期末考试两件事。
因为之前的杀j儆猴,没人会再敢欺负她。
期末考试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一向都是从容的x格。
她不是喜欢哭的人,这么久以来,除了床上,他只看到她哭过一次——
是她过生日的时候,她被他的礼物感动。
后来,她告诉他了一些关于她童年的执念。
游园会里会有各家提供的餐点……
——她发现了关于她母亲的信息?
姜呈灵活的大脑和对于她的足够了解,很快就推测出来了这个信息。
脑海之中的资料在飞快翻动,他其实查过她的家人的全部资料。
她的父亲b较好找,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城里再婚了。
而她的母亲,因为年代久远,又是私奔离家,一直没什么消息。
只是有人提过,她似乎是去北方了。
难道她的母亲也在京市?
她身t的颤抖逐渐平复,姜呈丢开脑海之中的想法,抬起她的下颌,仔细看她红肿的眼睛,心疼极了。
“发生了什么事?”他用指腹轻轻擦拭着她脸上残留的泪痕,刻意软着声音哄她。
庄凌开口时,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哭腔:“……我妈妈在这里。”
她说得不是很清楚,眼眸里出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空茫,她抓紧了他的衣角,表情似笑似哭。
“哥哥……她过得很好……真的很好。”
她哽咽了一下,泪水又涌了出来,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从她红肿的眼眶之中滑落。
“……她只是不要我了……”
她喃喃说道。
她不应该难过的。
她的妈妈,如果不离开,只会在那个闭塞的小镇里,成为家庭暴力的牺牲品。
姚一贞说,她在她家里做了五六年的保姆,因为厨艺好又能g,存了不少钱,自己出去开店时,她家还帮了一些忙,所以她逢年过节都会拿些糕点来她家。
她的妈妈过得很好,在没有她这个拖累之后,有了新的人生。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为她感到高兴,但是,那熟悉的绿豆糕入口的瞬间,她却只尝到了浓浓的苦涩。
苦得她差点流出眼泪。
姜呈的心疼得似乎要裂开,他从未见过她如此难过的模样。
他捧着她的脸颊,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要你,阿凌。我永远都会要你。”
她无论再怎么聪慧早熟,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她从来对别人都没有任何要求,但是,为什么她就要这么懂事?
她明明也可以任x,也可以哭闹,而不是一个人默默咽下所有眼泪。
“我帮你去找她,好不好?”姜呈的语气有些重,“我陪你去见她,问她为什么一直不去看你。”
他根本就不会考虑别人是不是有难言之隐,她的眼泪让他心疼得几乎灵魂都要碎了。
他辛辛苦苦养了这么久,把她养得长高了,健康了,更加活泼了,怎么能轻易被一个在他心里压根就不重要的人影响?
只要她能恢复,他现在就可以找人连夜把她的生母带到姜家来。
“……别。”庄凌却否定了他的提议。
她攥紧了他的衣摆,摇着头,“不能去打扰妈妈……”
她哭过之后,心情也平复了不少。
她低声说道:“姚一贞说,她已经重新结婚了。不能去打扰她。”
理智回归,庄凌顶着更加红肿的眼睛看着姜呈焦急的神情。
“……我没事的。”她松开了他的衣摆,拉住他的手,“哥哥,今晚陪我一下,好不好?”
姜呈只是心疼她,自然她说什么都好。
庄凌和姜呈一起去卫生间里重新洗了脸,他给她绞了热毛巾敷在眼睛上,把她抱在怀里,让她能够安心地倚靠着自己。
她抓着姜呈的手,捏着他的手指纠结了很久,终于说了出来:“……哥哥,我能不能去见她?”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里还有浓浓的鼻音,声音却低落了下去:“远远的看一眼,就好。”
“好,我帮你安排。”姜呈一口答应,又哄她,“我在这里陪你,宝宝,我不会离开的。”
“嗯。”她在安静地躺着,再也没说什么。
姜呈空着的手发出了信息,见她脸se苍白地蜷缩在他的怀里,像是一只可怜的、被抛弃的雏鸟。
他的x口,疼和愤怒交织,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人绑来谢罪。
好在他很快压下这些冲动,低头亲吻她的唇,温柔地说道:“宝宝,先睡一觉。很晚了。”
她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像个无助的小兽一般拱了拱。
姜呈拥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让她能够在他的陪伴下安定下来。
她的呼x1声花了很长时间才平稳,姜呈勉强松了一口气,伸长手关了台灯。
他在黑暗之中捂着她依旧冰凉的手指,幽冷的神se一闪而逝。
最好……最好她的生母,不要起什么坏心思。
姜呈被怀中人滚烫的t温惊醒。
庄凌紧闭着双眼,嘴唇g皱,整张脸显现出一种不正常的cha0红。
姜呈伸手0着她脖颈处的温度,皱着眉打电话给助理,先去请医生,又叫醒了管家,让人送降温贴上来。
他没法起身,因为庄凌抱着他的胳膊,他又舍不得y掰。
她在昏睡之中,眉间紧紧地皱着,瞧着格外可怜。
管家来得很快,姜呈示意对方安静,然后拿了温热的毛巾自己上手给庄凌擦拭。
她被惊动了,迷迷糊糊地叫哥哥。
姜呈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柔声安抚:“乖,我在的,没事。”
降温贴也贴好,她的眉头松了些,医生也到了。
“应该是吹了冷风加上情绪波动太大,所以才发了烧。”
nv医生四十来岁,细致耐心。
“吃了退烧药好好养着。”她留了药,又叮嘱了几句,“年纪小,也不太严重。食疗的菜谱稍微调整一下就可以。”
庄凌的身t一开始并不算好,在姜呈jg心照顾了半年,又是运动又是食疗,还加了各种各样的保养措施,才让她勉强提升到了接近正常人的水平。
之前的保健医生说过,她是小的时候亏损太重,得慢慢养。
姜呈喂了药,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神情不辨喜怒。
半夜这么大动静,姜定坤也上来了。她瞧了一眼不应该出现在庄凌房间的姜呈,又看到烧得红红的庄凌,最后叹了口气:“不是说最近身t好多了吗?”
作为姜家的实际掌权人,庄凌的身t状况她自然也清楚。
姜呈声音低沉:“阿凌的生母出现了。”
到底是母子,姜呈这么一句话,姜定坤自然就清楚了。
她微微扬眉,问道:“要我出面?”
“暂时不用。”姜呈抬手0了0庄凌的脸,眸se漆黑,“我来处理。”
庄凌当时的收养手续办得不是非常正规。其实就是花钱让她父亲放弃了抚养权,移交给了姜家而已。
但是生父生母如果又要认回去,姜家虽然不是没办法处理,但是会b较麻烦。
天都快亮了,姜定坤也没了睡意,她也不打扰两个小的,离开了庄凌的卧室,扭头问苏加诺,“她的生母在哪儿?”
苏加诺回答道:“香山那儿有家私房菜馆,姚家人经常去。”
说完,他稍顿,补充道:“当初和凌小姐生母一起离开的男x,八年前因车祸si亡。凌小姐生母五年前再婚,现有一子一nv。”
姜定坤闻言抬头看他,“听起来年纪不大?”
“现在三十五岁。”苏加诺摇摇头,“车祸si亡的那个好赌,索要赌资多次无果后,姚家cha手让她住在家里。那个男的想到了去碰瓷勒索,结果遇到了一个醉驾的。”
昨晚这事就报到了苏加诺这里,苏加诺亲自上门找了姚一贞的父亲姚文,半夜回来时已经了解了大概。
“一个家暴,一个烂赌。”姜定坤这种铁石心肠的人也忍不住叹息,“运气是不好。”
“姚家人对她评价不错。”苏加诺想着姚文的神情,“当年姚家是招普通佣人,她为人耐心温和、脑子机灵、容貌不错,观察半年确认没问题之后就安排她专门照顾姚小姐。
“她在姚家用的名字和镇子里的姓氏也不一样。我怀疑可能当时钻了空子,买了其他人的证件。”
十多年前管理的确没现在严格,证件号码重号也常见,买了证件之后重新在京城落户,再改改名字,基本就是个身份了。
小地方管理混乱,只要没案子,也不会有人追究。
“我让姚文先生保密,他答应了。”苏加诺最后说了一句。
这其实是对庄凌的保护,就算姚家和姜家都不在意,这事传出去很容易被有心人做文章。这也是为什么苏加诺会直接找姚文——只有掌权的聪明人才会更好的衡量利弊。
姜定坤点头,倒是轻松了点,又叮嘱苏加诺:“阿凌醒了之后把这些事跟他们俩说说,让她别太担心。”
苏加诺应下,又详细地查了一遍人,等到快中午了,才去找两个小的说事。
庄凌安安静静听完,抓着姜呈的手指松了又紧,最后问苏加诺:“我可不可以去见她?”
苏加诺点头,“当然可以。你想要让她过来,还是自己过去?”
庄凌有些咳嗽,“我……我想自己去看她一眼,不要让她知道。”
苏加诺也不意外,“我来帮安排,等你身t好一点了就能去。”
苏加诺离开后,庄凌靠在姜呈怀里,神情恍惚难辨,姜呈00她的脸颊,问道:“害怕?”
她看着不太开心。
庄凌抓着他的手,点点头:“有一点点……”
难过什么的,哭完了也就过去了。
她现在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作何反应,害怕、担心、欣喜、安心,似乎都有一点,但是似乎也不全是。
“她过得b我想象中的好。”退烧后,庄凌的脸se显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的,“这样其实很好。”
连续遇人不淑,还能自己创下一番事业,如今有子有nv还有一个ai她的丈夫,真的很不错了。
她应该高兴才是。
姜呈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厌厌的眼眸,缓缓开口:“你不用这么懂事。”
被抛弃被迫长大的孩子,为什么不可以任x呢?
庄凌茫然地回望他,好一会儿才苦笑着摇头:“没必要的。”
折腾来折腾去,伤人伤己。
年幼的时候,她是恨过自己的母亲的。
恨她一声不吭就走,恨她铁石心肠留她一个人。
后来,她长大了,读了书,逐渐理解了母亲的无奈和惨痛。
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强留她,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姜呈拥她入怀,又问她,“还想做些什么?”
他只是心疼她,这么多年的克制和懂事,连发泄都不会了。
庄凌仰望着他,伸手搭上他的肩,“哥哥多陪我。”
她只有这么一个要求。
也庆幸,无论如何,他还是在她身边。
姜呈眉眼微垂,温柔地答应。
“好,我会一直陪着你。”
庄凌也就请了三天假,刚好错过游园会但是赶上了期末考试。
她身t状态还不大好,不过也没人会要求她的成绩。
按照姜呈的想法,都病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考试,不参加也无所谓。只不过庄凌要去,他自然会顺从。
考完试又休息了几天,等庄凌觉得自己好多了,才跟姜呈说去私房菜馆。
姜呈看她还有些苍白的脸se——病去如ch0u丝,况且她最近心情一直不大好。他对她的生母略有不满,还是答应了她。
她有些焦虑,选衣服就选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姜呈给她做了决定——白毛衣和红se的长裙,搭配了白se羊绒大衣以及红se围巾。
姜呈给她带上了贝雷帽,0了她不会觉得冷才带着人出门。
yan丽的颜se让她气se好了不少,只是神情还有些怔忪。
近乡情怯。
姜呈也能够理解。
心底那点因为她最近状态的糟糕连带对她的生母的不满,被他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他们预订的是中午。
到得早了点,姜呈就让人把车停在远处,两个人手拉手慢慢走过去。
私房菜馆一般环境好,人却不太多。
姚家说她的生母主要负责经营,掌厨的是她的一个nvx友人。
这个地方其实更像是一个古se古香的宅院。门楣上挂了“周宅”的牌匾,两侧挂的桃符刻了两句诗——“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她的生母现在的名字叫周跃。
因为他们是靠姚家的关系订的餐,一到门口不远处,就见到一个穿了复古旗袍,披着貂毛披肩的nv人等在那里。
她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瓜子脸,杏眸秀眉,身段婀娜。见人先带三分笑,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姜少爷,姜小姐。”
——苏加诺并没有报庄凌的真名,只说是姜家小姐。
庄凌浑身紧绷,姜呈默不作声地轻抚她的脊背,安抚她的情绪。
周跃态度自然地在前方引路,笑语晏晏地介绍这庭院里的景观和特se菜式,还给庄凌拉开椅子引她坐下。
她靠近的时候,身上有一种极淡的花香和糕点的香气。
庄凌下意识躲了躲,才察觉自己的不对劲。幸好姜呈开了口:“我妹妹这两天病刚好,您不用太靠近她。”
周跃脸上的笑容一顿,目光极快地从庄凌身上掠过,又笑道:“那我让厨房里换一道养生汤,姜小姐身t无恙才好。”
庄凌没说话,姜呈也只点了点头,示意助理出去一起安排。
众人依次离开,只留了一个煮茶的服务员。
周跃出门时,目光不经意地看到了姜呈自己拿了个橘子,剥好一瓣,软着眉眼,哄神情厌倦的nv孩子吃。
刚进门的时候,她也看着传闻中作风暴戾狠傲的姜家大少爷亲手给那个少nv脱大衣、摘帽子,还细致地给她整理头发。
一连串动作做得连贯又顺手,一看就是经常习惯了的行为。
她唇边的笑意微微隐去,垂眸关上了包间门,再次抬头时,依旧是笑语嫣然的模样。
周跃在厨房里盯着人一个菜一个菜的上,薛芝瞧着她紧张的样子,问道:“姜家人这么厉害?”
周跃摇摇头,“不是厉害不厉害的问题……”
她不太想提,转头又找人端雪梨银耳汤,“姜小姐有些咳嗽,剩下的菜se都注意点。”
今天中午客人不多,就两桌。姜家这一桌是重中之重,不仅薛芝亲自下厨,连周跃都动手帮忙。
菜se准备的是八菜一汤一个点心,量都不大,胜在jg美。
上完菜,周跃也没出去,还是待在厨房旁边的小休息室。
薛芝给她倒茶,问道:“你怎么还是心神不宁的?”
她一门心思做菜,旁事不理。周跃却长袖善舞,无论多麻烦的问题,多么富贵的人物都被她招待得好好的,前几年有个二世祖非要娶她,她都没这么坐立不安的样子。
小休息室里只有两个人,周跃微微踟蹰,到底说出来了:“那个姜小姐……是阿凌。”
“什么!”薛芝惊了,手里的茶杯差点砸在地上,好悬被周跃接住了。
她一拍案几站起来,横眉怒道:“你怎么不去认她!”
周跃连忙拽住她,苦笑道:“我哪里敢认……”
薛芝更生气了,“你又没对不起她,前几年你那么苦,不仅要还赌狗的债,还挤出钱去喂庄家那群x1血鬼!她难道会恨你不成!”
周跃紧紧地拽着她,“你小点声!这事不能让别人听见!”
薛芝挣扎无果,恨其不争:“她还敢不认你?”
她心思单纯,常年在厨房里,对外面的事也模模糊糊。只知道姜家算是b姚家还厉害的存在,却也不知道怎么周跃留在老家的nv儿变成了姜家小姐。
周跃安抚好一会儿才跟她了原委,“阿凌去姜家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她吃的就是上流圈子的饭,姜家的事去年下半年就传得沸沸扬扬。
说是姜家那个大少爷,从南边的穷乡僻壤里带了个小姑娘回来养着,也不知道是一时兴起还是别有用心。
阿凌的名字是她起的,连年纪和故乡都一致,她当时吓得魂不附t,不知道明明年年给家里寄钱,怎么阿凌却转头就被卖了。
姜家那种家庭,普通人家的小姑娘哪里讨得了好?
她想要报警,但是她根本没法证明两个人的关系。她一边着急一边不敢惊动姜家,打听了不知多少人,才听闻姜家很护着阿凌,还送她去华谦上了学。
她稍稍放下心,又等待许久后,终于借着去姚家送点心的机会听姚一贞也说了两句,才知道阿凌和姜少爷根本不是什么肮脏的关系,反而过得很好。
她这才松了口气。
“阿凌身上带着的项链,鸽血红的宝石,两百万一颗。华谦一年学费就五十八万。姚小姐还说,阿凌过生日的时候,姜少爷送了个娃娃屋,说是也至少四百万。”周跃记x好得很,一项一项跟她数。
她想着自己nv儿唇红齿白的模样,早就和记忆里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完全不一样了。
即便再怎么惶恐担忧,她不得不承认的是,阿凌b在她身边更好。
周跃苦笑:“阿芝,我不敢认她。”
薛芝哑然。
“我在姚家当佣人出来的。那些上流人家暗地里的y司我又不是不懂,她没有母亲b有一个我这样的母亲更好。”周跃摊开手,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掌心,“况且我还有两个孩子,她要是回来,我又能怎么对她?”
无论从庄凌自身的未来,还是她的家庭考量,她都不敢认。
最好不过见面不相识,她当她的姜家小姐,她做她的私厨老板。
薛芝再也说不出什么,泄了气,坐在她身边问道:“那就这样?”
“只能这样。”周跃握着她的手,像是要给自己力量,坚定自己的想法。
她的眼睑低垂,眼睫轻轻颤动。
脑海里闪过庄凌下意识避开她的一幕。
她是她的nv儿,她总会懂的。
庄凌并没有什么胃口,姜呈哄着她喂了些许,她示意吃饱之后,姜呈也没继续喂。
“还想做什么?”他自然知道她情绪不对劲,什么都顺着她。
庄凌微怔,瞧着院里的一支腊梅,好一会儿才说道:“回去吧。”
见到了人,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她们分离的时间b在一起生活的时间长太多了。
所有激烈的情绪都被磋磨成了浅淡的痕迹。
她不再难过,也不再欣喜。
只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姜呈盯着她的脸,见她情绪似乎平稳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她扶起来,给她重新穿上了外套。
他半搂着她往外走,也没再见到周跃。
在门口等车时,倒是有一个服务员捧着点心盒走了过来,递给了姜呈的助理。
“这是老板交代赠送给客人的小礼品,欢迎下次再来。”
漆盒上只写了“平安”两字。
姜呈点头示意收下,庄凌依旧神se淡淡,没有回应。
车子开走后,周跃才从后面走了出来,那服务员一见她就问道:“周姐,你怎么不自己送的?”
一般这种事都是老板娘亲自送别客户,今天却叫了她来,差点紧张si了。
周跃挥挥手,“刚好有其它客人来预约,你也当主管了,送点东西都怕。”
她还是笑着,脸上没什么异样,转头又问:“小梁,客人吃得好不好?”
被叫小梁的就是一直在包间里的服务员,她想了想说道:“姜小姐胃口有点不太好,不过姜少爷哄着她吃了不少。”
周跃点点头,笑道:“客人满意那就行了。你们也去忙着吧,别在这里了。”
众人陆续离开,留着周跃一个人站在门口,遥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
车子其实已经开得挺远了,她出来得晚,连尾气都瞧不见。
但是,她依旧看了许久,才自言自语了一句:“……别再病了才好……”
庄凌坐在车上,靠着姜呈,目光看着放在两人面前小桌子上的点心盒。
“想吃?”姜呈问了句。
庄凌摇摇头,却伸手打开了点心盒。
盒子里是八块桃花型糕点,粉粉nengneng的,格外惹人喜ai。
庄凌微微垂眸,伸手拿了一个,翻到背面,这回不再是流云图案,而是一朵五瓣的花,和桃花糕恰好搭配。
她的手微颤,又将桃花糕扔进了盒子里。
“怎么了?”姜呈不太明白她这一连串动作。
庄凌叹息道:“她知道是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姜呈脸上难得出现一点讶异。
“小时候她做米糕会花不同的花样,这个是专门画了哄我的。”庄凌转头抱着姜呈的腰,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怀里,说话声音闷闷的。
“以前的nn叔叔都说,我其实很像她。”她在他怀里仰着脸,眉眼间带着郁郁。
“她可能早就知道我在姜家了,只是她不会认我。
“其实我猜也是这样。她有了自己新的家庭,我也有了新的家庭,最好就是互不打扰。”
姜呈倒是真的没想到,这对母nv话都没说两句,就能把彼此想法猜出来。他搂紧庄凌,伸手抚0着她的脸颊,“你要接受吗?”
他的想法却是不同的,无论她的生母怎么想,如果庄凌不喜欢,那么就让别人改就行了。
“不重要了。”庄凌轻轻地说道,“我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之中地ai她。”
她仰头蹭了蹭姜呈的下巴,声音略带飘忽:“我只是有一点点不甘心。”
年幼时遭遇的一切让她把苦难归结于母亲身上,却又因为理解她的痛苦而担忧。她陷入进退两难之地,无从解脱。
“我所有的不甘心,只是幼小的我,渴望一个能够保护我、ai我的救世主。”
她回忆着年幼时的苦难,语气悠长而叹惋:“就像是灰姑娘会有王子、小红帽遇到了猎人。我理所应当地认为,她可以是拯救我的人。只是,后来我也知道了,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救世主。”
姜呈抚0着她的脊背,倾听她的诉说。
“以后不必要也不去了吧。”庄凌最后下了结论,对着姜呈笑了笑,“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她们母nv缘浅,不必强求。
姜呈将她抱到膝上,温柔地亲吻她的唇,“你还有我。”
“嗯。”庄凌没有拒绝,感受着他暖热的气息,重复了一句,“我还有你。”
姜呈抬起她的下巴,倒是眉目舒朗,“其实是有救世主的。”
他的神情一扫往日的冷淡,说话的声音也好听得像是春天里的微风。
庄凌微怔,对视着他那双只有她存在的眼眸,听着他认真地说道。
“阿凌,你是我的救世主。”
他扶着她的侧脸,轻轻地贴着她的额头,与她亲密地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你的存在,拯救了我。”
他说着,用一种无可反驳的语气。
“要是我能再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最后的落尾,依旧是这件让他念念不忘许久的事。
庄凌看着他,微微有些不解,“我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
“你来到我身边,这就够了。”
姜呈笑着,唇瓣再次贴近她。
“我想要的,从来也只是这个。”
只要她出现在他的世界,那么,剩下的,都是他的事。
他会靠近她、会ai上她、会心甘情愿奉上自己的一切。
她是他命运长河之中最闪耀的存在。
没有理由,也不需要多余的理由。
他ai她,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