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公布後，姜炎溪的活动全面暂停，公司只给了他三天时间在台湾处理道歉的事宜。为了保密孟冰雨的身分，避免横生枝节，她并不被允许跟着。

从茶馆回到都市，分别之前姜炎溪和孟冰雨用新手机重新交换了联系方式，然而在这三天里，姜炎溪忙得只能传来寥寥几句讯息，内容都是一样的，「好好保重，我会处理好。」

孟冰雨什麽也无法做。她只请了去韩国的假期，回台湾後又得重新回去上班，只能在晚上时照公司的指示，开始准备用自己的频道发布投票讯息。

第三天是周六，姜炎溪终於传来长一些的简讯，「我要回韩国了。已经和当时和我打架的同学取得和解和录影，有几个也答应会帮忙澄清，你可以放心。」

孟冰雨手指在按键上犹豫许久，打了又删，只留下一句，「一路顺飞，我不担心，你会没事的。」

尽管只是清淡如水的关切，她相信姜炎溪能够懂得。

当晚，姜炎溪释出影像，他素面朝天、一身黑衣，对镜头深深一鞠躬，致歉这一起风波确实是基於错误的暴力行为。

「这样的行为不仅是身为一个偶像，也是身为一个公民不应该也有的。我会付出我需要付出的代价，一一向与我打架的人取得道歉。未来，无论我还能不能待在奇蹟里，我都会更加严谨地管理好自己，成为可以让团t与粉丝都不会感到丢脸的炎。」姜炎溪直视镜头，目光真诚乾净，「剩下的，就交由命运们来决定。我们委请粉丝群里有一定声望的月近频道为我们主持这次的投票。」

同一时间，孟冰雨将准备好的投票说明在频道上释出，同时公关部也在官方社群帐号里发出讯息，告知简单架设好的网站页面已经可以开始投票了。

这次破格的票选活动果然引起极大讨论，在韩国演艺圈里，从来没有发生过把生杀大权直接交在粉丝手上的冒险举动。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同一天，柯慕谦带头发文，和几个艺校同学发出联合声明，道歉昔日的霸凌举动，并且承认那是双方面的争执与冲突。声明被翻成韩语放在韩网论坛上，又引来粉丝们的热烈回响。

能做的准备都已做尽，投票开始了，为时一个礼拜。

孟冰雨没有网站後台权限，和其他粉丝一样不到最後一刻，不会知道投票结果。她忐忑不安地投下自己的一票，心里的煎熬无止无尽，完全不敢细看韩网上的评论。

投票最後一天，孙霏霏也终於发出声明，匿名承认她就是影片拍摄者，高中时也真的有对孟冰雨做出霸凌行为。

尽管没有多做呼吁或解释，但对於许多还在观望中、等候进一步证据的粉丝来说，已是很大的突破了。

投票在半夜截止後，孟冰雨像往常一样，接受姜炎溪的视讯邀约。

深夜里，用耳机听着姜炎溪的声音，总会有gu错觉他似乎就在她身边。

「g麽这种表情，很害怕明天开票？」

孟冰雨低着头，终於不再掩藏情绪，「对，我很怕，毕竟你是因为我才去打架的，也是我提出了让粉丝决定的投票方式。」

万一她的建议是错的，反而害了姜炎溪怎麽办？她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姜炎溪对她一笑，伸指弹了下镜头，「我们已经尽了人事，剩下的只能听天命了。更何况你已经陪我度过好多难关了，月近对我们的意义，就是最後等到的奇蹟。」

他们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彼此。

跨越一年又一年，不管是奇蹟的低谷还是充满荣耀的时刻，孟冰雨都用这个频道、用一支支费尽心血的影片，悄无声息陪他走过。

孟冰雨表达情感的方式从不是宣之於口，也从不夸张表达，那些点滴的细节是一天一天融进每一个举动里，一点一点熬出来的ai意在岁月里沉淀。在姜炎溪眼中，没有什麽b这种细水长流的陪伴，更能确定孟冰雨的喜欢。

姜炎溪望着萤幕彼端，笑容爬上眼角眉梢。

那一刻，孟冰雨似乎又看见舞台上那个耀眼洒脱的他。

「孟冰雨，谢谢你一直喜欢我。」

开票那天，孟冰雨和冯千羽约在家里一起登入官方粉丝会员网站，看直播开票。

大部分偶像团t都会有自己的会员系统，需要在开放申请的时间内完成特定步骤，才能成为会员。这次票选，为了确认投票者都是粉丝，投票介面设定了只有奇蹟的官方会员能够参与。

一开始，直播画面先显示投票人数，一百万的粉丝会员中有八十万人投票，二十万人弃权，投票率算很高了。

孟冰雨握紧冯千羽的手，两人一个字都没有说，直盯盯看着萤幕。

下一秒，投票结果出现在大萤幕上。

明确的数字没有一丝悬念，在冯千羽的尖叫声中，孟冰雨紧紧摀住脸。

同一时间，在韩国一起观看直播的奇蹟默然无语，身边的工作人员也都鸦雀无声。

「我一直觉得，当初你们自己取的团名真的很有意思。」代表把视线从萤幕上转回来，「运气这种东西，是没办法永远都好的。」

他对上姜炎溪的眼，很轻地笑了下。

「但也许就是因为你们的团名是奇蹟，才能有这麽多败部复活的机会。」

他一一和已经呆愣的四人握过手，整一整衣领，转身走出会议室。

回过神来的经纪人和工作人员们这才大声欢呼起来，又哭又笑。

向来无所畏惧、张扬灿烂的姜炎溪此刻手抖得不成样，被一旁的主唱紧紧握进手里。

大萤幕上数字是百分之九十b百分之十，希望姜炎溪留下的人占了九成。

主唱和主舞挤过来，笑嘻嘻用手肘撞他，「月近出手果然不一样。」

队长转过头，不着痕迹抿去眼角泪光。

姜炎溪望着那数字，缓缓闭上眼。

当年奇蹟在最困顿的时候，因为月近的一支影片谷底翻身，大家都说，那是最不可思议的运气降临在他们身上。

而今，月近的主人再次拯救了他们。

如同国中时孟冰雨拯救了孤单的他，在无尽的可能x里，在他坠落进黑夜之前。

奇蹟再次出现。

疯狂运转的偶像界容不得多余的休息时间，投票结果一过，仅仅两天後姜炎溪就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再次深深致歉与感谢粉丝支持後，便继续参与活动、录制节目和表演。

虽然仍有不满的粉丝不时留言抵制，但负面声浪终於慢慢平息下来了。

孟冰雨也没有闲着。终於不用烦恼姜炎溪的事业後，她转而专心处理自己的人生，要把蚀尽她生命的蛀虫尽数去除。

她透过冯千羽介绍，找上一间由一对小夫妻经营的搬家公司，说明来意和特殊需求後，敲定搬家的时间。

当天来的搬家员工人高马大，其中一个特别壮硕，还剃了眉毛、顶着平头，0露的手臂上刺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龙。

孟冰雨正在和工作人员一起清点收拾好的纸箱，猛地听到门铃被粗暴按响。

她毫无迟疑打开门，不意外又看见夏日雪。

自从姜炎溪的影片风波止息後，知道无法再用这个理由威胁她的夏日雪天天找上门来，想用哀兵政策打动她，又不时威胁，只要她不给钱，就要曝光她和姜炎溪的关系，敲诈经纪公司一笔。

然而孟冰雨这次不再买帐，她知道夏日雪手上没有证据，加上孙霏霏已经不再理会她，夏日雪手上并没有实际可以恐吓她的筹码。

看清门内的景象後，夏日雪又急又怒，口不择言，「你这贱人打算搬家吗？你以为我会这麽容易让你走？」

孟冰雨没说话，那位刺着龙的工作人员迳自走到夏日雪身边，光秃秃的眉骨下，下三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迫视。

夏日雪颤巍巍退後一步，忽然说不出话了。

「夏日雪。」孟冰雨微笑，终於不再掩饰眼里的失望和憎恶，「我唯一能谢谢你的，只有你给了我这条生命。虽然托你的福，你用家暴和现在这种sao扰行为，让我的人生有一半时间都活得像在地狱。」

夏日雪厚重的妆容下，脸部肌r0u不由自主ch0u搐着。

孟冰雨平静地绕过她，把门拉开，「现在我终於可以离开你。我唯一能祝福你的，是希望你之後的人生，即使在你老公破产之後，也不需要嚐到这种在地狱的感觉。」

在搬家工人沉默的b视下，夏日雪一步步走出门。

孟冰雨目送她缓缓离开，消失在楼道尽头。

那是孟冰雨最後一次见到她。

搬完家後，她包了个红包感谢这群工作人员。

冯千羽告诉她，那对经营公司的小夫妻，太太曾经遭受上一段婚姻的家暴，搬家时也受到前夫极大的威胁。於是他们创业，提供这类型的搬家服务给遭受家庭或同居人暴力、难以安心搬走的人，只要提出特殊需求，他们就会刻意派来看上去面目有威慑力的工作人员，让那群只敢欺善怕恶的加害者不敢拦阻搬家的进程。

她终於逃离了纠缠她许久的梦魇，无论是孙霏霏，还是夏日雪。

不只私事，孟冰雨的职场也迎来一波整顿。

一早她一到公司，主管就把她叫过去，「孟冰雨，你之前是不是有遇过前辈把工作y塞给你的状况？」

她不知所以，下意识往前辈的座位上瞥了一眼，却发现对方今天并没有来办公室。

她的举动没逃过主管眼睛，「为什麽都没来告诉我？上周她又把工作塞给冯千羽，冯千羽受不了才跟我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冯千羽遥遥冲她眨眼，孟冰雨心下一松，「抱歉，因为新人时期不想要得罪同事，但那时候帮她处理的工作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十件事情以上了。」

主管r0u一r0u额间，「我让她不用再进办公室了。今天大家下班後，她就会来收东西，我不容许这样的员工继续待在公司里。」

冯千羽又在主管看不到的地方对孟冰雨b了个大姆指的手势，她勉强忍住笑。

主管拍一拍她的肩膀，「前段时间委屈你了，接下来好好做吧。」

她恭谨地应声，回到座位後，冯千羽滑过来，单手用力抱了她一下。

孟冰雨还有些恍惚，转头再次确认前辈位子确实是空荡荡的後，才真意识到她在隧道的尽头终於窥见了光。

孟冰雨曾经感觉，生活里没有太让她焦虑烦心的事情，也没有刻骨铭心的悲伤或挫折，起床了，仍只是迎接另一个重复而疲倦的白天，感受不到什麽期待。

现在不一样了。除了茉莉，她生活里有了真正期待的事情了。

入住新家的那天，刚好茉莉久违地再次开了直播。

「哈罗，亲ai的唯一！好久没有这样和大家说说话，抱歉，前阵子回归实在太忙了。」

孟冰雨靠在书桌上，一边铺开素描本，一边点开直播。

在公司代表的要求下，结束票选活动後，她以身t不适需要长期休养为理由，宣布不再更新月近频道。

粉丝们自然十分不舍，但都还是表达对於她的深深感谢与喜ai，祝福她可以养好身t，或许有朝一日他们能够再次相遇。

孟冰雨唯一能回应的，只有承诺他们自己会继续喜欢着奇蹟。

少了熬夜剪影片的需要，孟冰雨的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可以更加专心重拾画画的乐趣了。

她挂着耳机听茉莉漫无目的和粉丝闲聊，自己在素描本上随意涂抹，虽然茉莉的话题都十分平常，她还是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不知哪一则留言提到茉莉前阵子庆生的活动，茉莉兴致一起，「前阵子我上社群点开标注我的庆生贴文，看到一张很漂亮的图，我找找给你们看呀──」

闻言，孟冰雨倏然抬头。

茉莉捧着脸，笑得可ai，「啊，找到了，来，给你们看像不像──」

她屏住气息，茉莉举起的手机萤幕透过工作人员架设的直播镜头，传到几万名上线的粉丝眼中──是她的画！是她和姜炎溪在那些夜晚里一笔一笔琢磨出来，送给茉莉当生日礼物的画！

孟冰雨的泪水汹涌而出，茉莉笑咪咪对着镜头b画，「不知道帮我画出这幅人像的粉丝在不在线上？如果你有看到，我想跟你说谢谢。你祝福我走花路的这份心意，无论何时我都会记住。」

孟冰雨的泪水滴在素描本上，她手忙脚乱擦了下，又继续看向萤幕。

茉莉又对镜头灿然一笑，「追星的意义是从我身上获得快乐之外，你们也要过好自己的生活，所以，你也要走花路唷！」

画里繁花似锦的背景即使透过萤幕看过去，也依然se彩斑斓，那是每一位粉丝都想给予偶像的心意。

把自己的光芒分给粉丝的偶像们，一定也会面临姜炎溪那样遇到黑夜的时刻。哪怕相隔万里，哪怕粉丝们或许终其一生都未必能见上偶像一面，他们还是好希望偶像能长久平安、长久喜乐。

她也不例外。孟冰雨希望，照亮她前路的茉莉也能够感受到这样的幸福。

即使未来有一天她不再站在舞台上，孟冰雨也不再守候在萤幕前，这种幸福的感觉仍能铭刻於心，陪伴她们走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