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没到过年的时候,但在温远山看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就算是过年。
温灼若知道温远山能抽出时间来有多不容易,也没打扰他在车上睡觉,就是打鼾声有点大,她戴上了耳机。
车窗映出她的模样,流丽霓虹被雪水分隔,有种精致的破碎感。
外面的景色不断变化。
过了六七个小时,车子驶入小镇,在一座小房子外停下。
赵田娥早接到了消息,琢磨着时间,忙活了一整天做了一大桌子好菜。
饭刚熟门口就响起了鸣笛声。
她连忙放下碗筷出去,正见她家乖崽从车上下来,白嫩的脸颊泛着红晕,漂亮的像冰瓷娃娃,欢喜的舌头都要打结了。
“可算是来喽!若若快进来,奶奶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还有糖醋里脊!”
车外下着雪,温灼若从温暖的车里出来,立马被冻懵了,接着推背感袭来,奶奶已经麻利地给她裹上了风衣,她终于笑了一下,喊了人就跟着赵田娥往屋里走。
赵田娥这辈子育有一子一女。
约莫是受爷爷的影响,温远山兄妹都很有经商头脑。
温远山人到中年,事业才迎来了高速发展的时期,而温锦韵年轻的时候就崭露头角,而后商运亨通,企业越做越大。
连温灼若都只见过几次小姑姑,最近一次是三年前。
大概也有妹妹的压力在前,温远山的事业心也很重。
吃完晚饭,温灼若吃着饼干,和温远山陪着赵田娥一起看戏曲频道。
暖气开的很足,窗外在下着大雪,只剩下电视发出微光,她抱着毛绒绒的玩偶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奶奶已经睡过去了,她也有点昏昏欲睡。
这时旁边坐着的温远山放下笔记本,忽然问道:“若若,你之前提过的成绩很好的那个男孩子,他考上一中了吗?”
温灼若瞌睡虫瞬间跑光了,跟迎面被砸了个雪球似的。
她之前是和父亲提过一次景在野,可也就那么一次,用的还是很模糊的描述,类似年级有个成绩很好的男孩子,名字都没提过,没想到父亲居然还记着。
温灼若不知道这个时候,温远山提起这事做什么,身子坐直了点,“嗯,他考上了。”
“你们俩现在在一个班吗?”
“没有。”
温远山如同突然想到这事,所以顺口一提,说完就没再问,从月饼盒里抓了一把瓜子,边听戏偶尔看眼手机。
过了一会儿。
温灼若问:“爸,我记得您说过,妈妈不是您的初恋。”
温远山差点被瓜仁呛到,“我说你这,好的不记,怎么光记这些破事。”
温灼若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温远山停顿了好几秒,才回答:“白瑛确实不是我的初恋,严格算起来也算,因为你爸我啊,没和中学时候的那个女孩子在一起过,她估计早就把我忘了。”
“她对您意思吗?”
“你这孩子,怎么净往你爸身上扎刀子。”温远山哭笑不得,“但诚实说,爸也不知道她对我有没有别的心思。”
温灼若瞬间就明白了温远山话里的意思。
再看向自家老爹的眼神就变得同病相怜起来。
“我以为爸您看上人,是会去追的。”
“追个屁,和她说句话都紧张死了,没遇到你妈妈之前,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已经年过半百的温远山话里有种释然,“年轻的时候,的确后悔过没有走出那一步,以至于后来遗憾了很多年,我想,要是当初被她拒绝了,我或许还能早早放下,偏偏是不知道,只能说造化弄人,有缘无份。”
“不过,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爸人生里有比这些回忆重要的多的人和事,”他停顿了半秒,“反正,合适的人总会相遇,再遗憾的事,总有一天也会淡忘。就像今天,你要是不提起这事,爸都想不起来曾经说过这句话了,时间是个很残忍的东西。”
温灼若沉默了很久,最后摸着毛绒玩偶,点头。
尽管那天的事,让她现在有些后悔,可如果不说出口,她或许也会像父亲一样,遗憾许多年。
不试试怎能甘心。
就算是在她预料之内的坏结果,亲耳听见比她想千遍万遍要伤心的多。
可彻底认清,即使景在野记得她,她对他而言,也只是个普通同学的事实,某种意义上来讲,挺好的。
以后就不会再多想。
……
温远山带着温灼若在赵田娥那过了年,又开车把她送回了荔城,正巧撞见休年假的曾白瑛和高明科回来。
于是温灼若看见老爹脸上挂着的笑没了,她试探问:“爸,您要和妈妈打个招呼吗?”
温远山摇下车窗,“都一把年纪了,见什么见,快下车吧。”
温灼若下了车,在曾白瑛进门的前一秒叫住了她,“妈妈。”
曾白瑛和高明科同时回头,脸上笑着:“若若?我正想给你炖鸡汤呢,刚买回来你就到了。”
她说话的时候注意到温灼若身后的那辆迈巴赫,前排坐着司机,看不到后排的情况。
温灼若回小镇一趟,看起来状态好了许多,浅笑着说:“妈,家里有花椒吗?我想放鸡汤里。”
曾白瑛正对着她和那辆车,“当然有啊,你就和你爸一样,每回都喜欢在鸡汤里捞花椒吃,家里还有一罐子花椒没吃完,待会儿你想吃多少给你放多少。”
“好了,都别站在门口说话了,这里冷,上楼再说吧。”高明科站在一边,说完停了一下,继续道:“若若,你车上是不是还带了什么东西没拿下来,司机还在那等着。”
后面立刻传来了小车轧过雪地的声音。
温灼若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母亲,父亲就在那辆车里,可高明科已经为曾白瑛拉开了门,两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等着她进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东西都在这儿了,没落什么。”
过完年,新的一年也开始了。
温度回升,积雪渐渐消融,天气预报里的主持人还是全副武装,说这是荔城近十年来最为寒冷的冬天,以后再难见这样的大雪。
一开学,六班班主任就让班长发下了文理分科意愿书。
“这学期的期末就是分班考试,作为文理分班的依据,占比百分之七十,大家不要以为上学期考的好,这学期就高枕无忧了,也不要以为,上学期没考好,天就黑了,一切皆有可能,啊,只要大家努力。”
“我们六班以后会是理科班,大家拿了这张纸回去,给家长看了,再决定报什么科,下星期收上来。”
温灼若双手拿着这张分科表,脑海里幻想自己毫不犹豫选文科。
可她看了许久,在理科那栏填上名字的时候,笔迹还是没有半点卡顿。
有时候,温灼若觉得自己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可在遇到重大抉择的时候,她往往又会变得清醒,选择一条也许截然不同的路。
她更想学理。
况且,哪怕再矛盾,怕再见到景在野,怕那日的死一般的沉默重演。
但扪心自问,她还是……放不下。
这个学期,六班的体育课和一班二班刚好错开。
温灼若和景在野没有了固定的交集。
偶尔在人群里匆匆一瞥,他还是被众人簇拥着,换上球衣的时候意气风发,进球之后唇边勾着的笑挑衅又睥睨。
有的时候大剌剌坐在篮球场上,场外全是女孩子,撩衣擦汗都能引来尖叫。
温灼若有时候会想,她对景在野来说,不是特别的女生。
那对他而言,会有特别的女生吗。
她几乎立刻想到了一个名字,但是不愿深思。
盛夏
高一下学期第一次月考。
温灼若考了年级第一百零一。
班主任把她叫到走廊,卷着书靠墙说:“你这段时间成绩下滑的很严重啊,我记得上学期末考你才进了年级前五十,怎么突然掉的这么厉害?”
温灼若沉默着。
“还有科任老师和我反应说,你上课老是走神,被点名了都不知道讲到哪道题了,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
温灼若在走出教室门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对班主任说的这番话并不意外。
月考的时候,她被分到了第一考场。
第一名和第四十六名。
她对角线的位置坐的就是景在野。
温灼若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专注,脑海里却总跳出那天别墅二楼,景在野对她说,换个人喜欢。
明明已经是春天了,她还是觉得手脚发凉,心思无法集中。
没考好成了预料之中的事。
但班主任愁的慌,这眼看着就要分班考试了,考差一名都可能会被挤下去,虽说他也希望温灼若留在六班,可做老师的总该盼着学生更好。
温灼若再三保证,一定会好好准备下一场考试,班主任看她还是气定神闲的,也就打消了给温灼若家长打电话的念头。
可温灼若低估了寒假那件事带给自己的影响。
期中考试,她又往后掉了十个名次,连一向拿手的作文,都只拿了四十八分。
这样的分数,在实验班一抓一大把。
班主任这回是真坐不住了,拿起手机就打了个电话。
曾白瑛刚到公司手机就响了。
“刘老师,您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班主任着重讲了这段时间温灼若的情况,她听得表情越来越严肃,脸上有种风雨欲来的征兆,“好的老师,没有吵架,我知道这是关键的时候……我想我应该知道若若成绩下滑是因为什么,等我回家就和她好好聊聊。”
电话一挂断,曾白瑛就拨出高明科的号码,“滴”的一声响后,她彻底憋不住火,“看你儿子干的好事!过个年都不省心,一句对不起要了他的命!成天给他姐添堵,我看他学也别在这里上了,他不是想回老家吗?就让他回去上学,等她姐高考完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