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楠已经打定主意再也不和李方哲说话,并且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和好。
然而星期一李方哲没来,星期二、星期三也没来,一直到星期四他才出现,胳膊上戴了孝布。
传说他是跟着妈妈来铜州照顾重病的外公,那就是说……
难怪他脸se这么差。
生si面前,往日恩怨一笔g销,徐楠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把这几天老师发的题目递给他,“这几天的题目都在这里,吴老师还留了一篇作文,星期五交。英语老师没有讲新内容,只让大家做了报纸。还有……还有计算机老师说下周要上机,千万不要忘了带鞋套。”
她连珠pa0似的说完,然后假装低头找书,心里已经想好,就算他不理她她也不和他计较。
李方哲安静地听完,然后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
“你的手好点了吗?”
徐楠脸一红,低下头:“好了,已经好了。”
12月中旬的月考如期而至,本学期最后一次月考。
来之不易的机会,她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座位。
出成绩那天,榜单前照例人山人海。
徐楠挤进人群去看排名,猫着腰钻进去又钻出来。
“怎么样?”李方哲放下手中用来伪装的地理练习册。
徐楠灿烂一笑。
“12”
“唔,好吧,看来咱们学校也没什么人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哎,真是的…”
他重又打开练习册,翻到一页根本还没学到的地方,认真钻研起来。
新年临近,土味元旦联欢晚会计划被提上日程。往年都是在教室里把桌子围城一圈,做些简单的拉花装饰,再找几个同学自告奋勇表演节目,大家一起度过欢快的旧年最后一天。
然而随着日子的临近,吴秋芳突然宣布今年的联欢晚会要用一个全新的形式来举办。她用班费租下一个厂里的旧交谊舞厅,邀请了学校里热ai跳舞的老师,说要给孩子们一个难忘的“舞会之夜”。
徐楠有理由怀疑她偷看了《流星花园》,并且走火入魔。
五彩缤纷的光斑在四周跳动,数学老师和英语老师跳的越来越忘我,简直要撞飞所有人。
随着最后一首欢快的《失恋阵线联盟》响起,灯光也从炫目的闪烁变成了柔和的暖光。
徐楠发现李方哲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右边的空位上。
“徐楠,我要回京州了。”
“什么时候?”她有心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难过。但她必须要假装不甚在意,男nv有别,她再舍不得他走,也不好意思真的说出来。
李方哲满脸愧疚:“下周一上午的航班,家里有些急事。抱歉……”
他在说什么啊?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他本来就不是铜山人,回京州是早晚的事。
“那祝你一路顺风。”她盯着自己的手指,慢吞吞地说。
“送你。”李方哲趁没人注意,塞给她一个盒子。
浅蓝se的包装纸,印满戴粉se蝴蝶结的hellokitty。
徐楠盯着地面上晃动的彩se光斑,一刹那间甚至不相信这一切的真实x。
这人突然闯入她的生活,历经悲欢,又突然离开。
何必如此呢?
为什么要这样呢?
李方哲:“我到家之后写信给你。”
徐楠拿起已经空掉的可乐罐,没有狂歌,只有痛饮。
“吴秋芳说下学期很重要,t育课和音乐课都不上了,晚上还要上晚自习。你知道的,只有前15名才稳进育才中学。”
沉默中,音乐到了尾声。
当夜,大雪纷飞。
徐楠从书包里拿出李方哲送她的礼物。
狭长的绒盒中间安静的躺着一只粉se的钢笔,身上用暗纹印着y。盒子下面贴有一张画着海德堡风景的明信片,淡淡的水彩画。
翻过来背面,龙飞凤舞的八个字:前程似锦,来日方长。
徐楠把它们放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然后在棉被中缩成一团。
冬天的铜山啊,真的很冷。
过完农历新年,李方哲的信如约而至。
这个傻子不知道她家地址,竟然把信寄到学校,幸好信封上没写寄信人的名字。徐楠灵机一动谎称是乡下表弟来信,这才顺利地躲过吴秋芳疑惑的目光。
里面毫无意外的是一些杂七杂八的赘述,和他的作文水平一样毫无逻辑,一会儿讲到和家人去l敦探亲,一会儿批判京州的饭店水平退步,一会儿又说开学要参加数学竞赛和英语演讲b赛。
正在她读的津津有味的时,常悦的身边围了一小群nv生,叽叽喳喳。
透过密密的人墙,她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支钢笔。
活见鬼,竟然和李方哲送她的那支一模一样。
有人问她笔是在哪里买的,她只矫情地说“不知道,别人送的。”
徐楠好像被一记重锤击中,突然觉得自己一个多月的思念喂了狗。
他朋友多,礼物和真心大约都是走批发路线。今天她看见的有常悦,没看见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再见吧,大少爷,下次玩游戏请找别人,徐楠地把手中的信r0u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收到李方哲的信。
也似乎就是从那时起,生活好像被按下快进键,快到很多事的细节都随着时间泛h模糊,乃至灰飞烟灭。
那些模糊的日子里,她考上育才高中,她去京州读大学,她保送研究生,她毕业加入京州一家研究所,她从十三岁的少年变成三十二岁的大龄nv青年。
转眼间,二十年梦中身,青春一去不返,李方哲也消失的gg净净。
2018年国庆,铜山东站。
徐楠刚下车就接到杨主任的电话,说节后李狗子回归就好了。
陶清莹这些年都在本地发展,准确的说是本小区。她和老公都在父母原来的厂子上班,为了方便,新房就买了小区内新建的高层住宅,整天嘲笑自己是走不出小区的nv人。
看到徐楠的微信,她二话不说,当即把老公和孩子都打发回公婆家,然后算准时间“正巧”出现在峨眉饭店门口。
徐楠坐上陶清莹的车,如释重负。这要是在过去,她无论如何都要怼得谭佳佳下不来台,可今时不同往日,妈妈寄人篱下,她哪还有任x的权利。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偏她这一本是无字天书。
徐楠换上陶清莹给她找的家居服,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四处参观。
150平米,北欧风装修,带收纳系统的衣帽间b她租的卧室都大。
“哇,你这个小日子过得真不错啊!”
陶清莹:“这算什么,你回来你也有。咱们班长罗晶,就瘦高个书呆子那个,之前在上海,去年回来考上了法院的公务员,天呐,你是没看见那个场景,锣鼓喧天鞭pa0响,活活一个范进中举。”
她撕开两张面膜,递给徐楠一片,两人各自糊上一起仰面歪在白se真皮沙发上。
“不过话说回来,这东西你不服不行,人家公务员待遇好,五险一金不加班,还有十三个月工资。最关键的是不受气,旱涝保收,每个月至少5000。怎么样?你也考虑考虑上个岸吧。”
徐楠:“不行不行,我被我们主任cpu惯了,现在上炕都费劲。”
陶清莹:“得了吧,你就是不想回来。”
徐楠轻笑:“我的情况你还不知道么……你们有父母帮衬过得美滋滋,没房贷、没车贷,挣多少花多少,生了孩子老人还有奖励。可我呢,回来就真的要靠那点工资过日子。”
时yan丽没有退休金,每个月要和新爸爸伸手要钱,徐楠不忍心,多少总是要转一些给她。研究所给她的工资平心而论并不很差,扣完五险一金有8000,可是2500租房子,2000块给时yan丽做生活费,2000块日常生活,最后也就只能剩下1500。
1500能做什么呢?生个病、出趟门、人情往来随个份子,眨眨眼就不见了。至于攒钱买房,那更是笑话。每月1500的存款,买一套300万的近郊老破小需要166年,买一套150万的远郊一居室需要83年。至于研究所附近30分钟车程以内的那些,随随便便都是五六百万起跳,她连算都不必。
过去的理想少年已经si在时代里,事实证明,考试成绩在前20并不代表你能过上前20的生活。
陶清莹:“要我说,你就应该在京州找个本地人嫁了。咱们小区的刘月记得吗,中专毕业就混京州,学历和工作没一样拿的出手,可人家嫁得好,男方京州土着,家里房子车子都是现成的,听说生孩子住月子中心,一个月好几万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她也确实收到过来自“捷径”的邀请,也被赠予过改头换面的机会,没有选择这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骄傲。她曾经或者至今仍然异想天开,觉得自己给得起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是时间问题。
陶清莹恨铁不成钢,徐楠这家伙脑子肯定有点问题。像她一样学历出众、工作优秀、相貌又不错的姑娘,手里唯一的王牌不就是嫁人吗?俗话说嫁人是nv人的节藏在电脑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