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1 / 1)

首辅养成手册 闻檀 2527 字 16天前

一百五十一章

「此番请你来,是想和罗大人谈谈我的山西之行。」陆嘉学拿了茶壶,亲手给他倒茶,「罗大人在山西的耳目众多,想必我知道我已经杀了曾珩,而且皇上已经派兵前往大同抄家。不知道罗大人是不是暗中鬆了口气?」

罗慎远喝茶。从线人的死开始,他就猜到陆嘉学会查出来,那几个人蠢笨如猪,竟然敢在陆嘉学于大同的时候活动。但是陆嘉学手里没有证据,他和曾珩来往的书信都是销毁的。因此他觉得还是按兵不动最好。

陆嘉学是聪明人,他跟汪远的合作关係并不牢固。他不会大费周章来整他,没有必要。

但是现在,难不成是改变了主意?

罗慎远只当跟他打太极:「罗某自然是鬆了口气,通敌叛国的人被大人找出来,边陲安定,这都是都督大人功劳。」

陆嘉学道:「罗大人不必太戒备,我很欣赏你,你与我年轻的时候很像。我甚至想要帮你——」

陆嘉学悉心培养的文官是程琅,但是程琅超脱他的控制之后,他就没怎么支持他了。

罗慎远并没有说话。

窗外狂风大作终于是下起雨来,急促的雨点扑在窗櫺上,院子里。院子内雾茫茫一片,很快就聚起来了小流。

因此屋内越发的显得安静。

「我想向罗大人要样东西。要是罗大人愿意让出,我以后便会全力支持罗大人坐上尚书之位,进入内阁。」

「只要罗大人愿意拿出休书一封。」陆嘉学终于缓缓的、轻轻的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我想要罗大人的妻子——魏宜宁。」

他转过头,英俊的脸上有种毫不留情的从容,是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

因为,他觉得罗慎远还不配。

罗慎远听了,蓦的一笑:「真是不巧了,陆大人要是说要我同僚的手脚,甚至是我父亲的性命,我说不定都会考虑一二。只是罗某的妻子,却绝无外让的打算。」

「实则罗某也没有与大人合作的打算。与陆大人合作,非要跟陆大人有过硬关係,陆大人才不会弃子。罗某的妻子还在家中等候,今日先告辞了。」

说罢拱手就离开,门外已经有人撑好了伞等他。

「那罗大人可要小心了,朝堂上的事瞬息万变,可说不准的。」陆嘉学道。

罗慎远只是停顿,随后笑了笑。陆嘉学这是想威胁他啊。值得陆嘉学来威胁,宜宁跟陆嘉学的关係绝没有这么简单……他头也不回,离开了都督府。

陆嘉学没料到罗慎远会拒绝,他没想到这样个政客还有感情。

大雨倾盆如注,看着门外的暴雨,陆嘉学把那种隐隐的疯狂又压了下去。这么多年了,无人与他立黄昏,无人问他粥可温。这么多年的浴血独行,如今终于抓住了她的一点尾巴。所以他绝不会放手。

既然如此,他索性也毫无顾忌了吧。

暴雨让罗宜宁也很担忧,加之罗慎远的确还没有回来。

临窗大炕上摆着楠哥儿的玩具,七巧板,老虎枕头,套娃。他撅着小屁股,把七巧板推来推去的玩,一会儿又亲热地回来粘宜宁,像长在她身上一样,藕臂一样的小手圈着她的脖颈,不停地叫姐姐。

宜宁托着他的小屁股,被他的亲暱弄得失声而笑:「楠哥儿,你再动可就掉下去啦!」

林海如服了自己儿子了,这还怎么都纠正不过来了。不由拧着他的小鼻子说:「叫你三哥听到了,肯定要打你屁股。」

楠哥儿被母亲弄得愣愣的,林海如就噗嗤笑,觉得自己的儿子真好玩。

这孩子是她保下来的,宜宁摸着楠哥儿的头,就有种非常柔和的感觉。

上一世她并无孩子,为人母的感觉是体会不到的。

宜宁却向林海如告辞,罗慎远没有回来,她总是心不在焉的。

她亲自撑了伞,准备去影壁等他。

结果走到半路就和他遇到了,罗慎远看到她就皱眉:「简直是胡闹,外面多大的雨!」她的脚伤又还没有好,跑到外面来干什么!

他拿过她的伞为她撑起来,簇拥着她到了庑廊里。等进了屋子,宜宁才发现他的后背和侧肩全都湿了。罗慎远去净房里换衣裳,等出来之后看到她盘坐在桌边研究棋局。

宜宁看到他只穿着单衣。

早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看到结实的胸膛,她就避开了视线问:「三哥,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罗慎远在她对面坐下来:「刚到工部上任没多久,事情很多。」

他拿了枚白玉棋子,也没怎么思索就放下了,轻而易举地破了宜宁的困局。问她:「在想这个?」

宜宁摇了摇头。她抬起脸,隔扇外是大雨倾盆。天色已经全然昏黑了下来,屋内点的烛火映在他身上,把他高大的影子投到她面前。好像他挡在自己面前一样,风雨都是阻隔在外的。沉默无声,却很安稳。

「我叫丫头给你留了晚饭。你总不回来,我饿了就先吃了。」宜宁让丫头把饭菜端上来。

罗慎远却摇头,顿了顿他问:「宜宁,昨日你在聚德庄酒楼,是不是遇到陆嘉学了?」

宜宁收棋盘的动作一僵。

昨日没跟着她,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陆嘉学对宜宁的态度一看就不对。以她的性子,怎么会爬到石榴树上去摘石榴的。定是有什么意外,才从高处摔下。

他昨天就想到了,没有揭穿她而已。

「他对你做了什么,你要跳楼而逃?他是你义父,可是做了什么违背人伦的事?」罗慎远继续问。

他怎么猜到的!

罗宜宁沉默后,反正他迟早要知道。她突然就决定坦诚了:「我那日是遇到了他,也的确是他逼得我跳楼的。至于为什么……」

看到他,宜宁只能苦笑着说:「我是说真的,就连我都不明白。如果真的问的话,他的确……对我有那种心思。」

十多年了,这个人还是不肯放过她。

当年他重权势,嬉皮笑脸的面容掩盖野心。要是说对她完全没有影响,绝无可能。每次看到他,罗宜宁还是有种血肉之痛的感觉。

宜宁突然想到什么,她问他:「三哥,是不是陆嘉学……来威胁你了?」

所以他今天才回来得这么晚,问她这些!

眼前的这个人正听她说话。他的脸的轮廓深邃俊朗,高大的身影为她阻隔风雨。他伸出手又下一子:「告诉我吧,你昨日肯定是在说谎的。」

虽然他是未来的内阁首辅,权势滔天执掌朝政。但是他现在羽翼未丰,如何斗得过陆嘉学!

如果陆嘉学在朝堂上对他发难……

罗慎远是天之骄子,一向只有别人仰望他的。罗慎远不能从云端跌落,他就是应该是受人崇敬的。何况还是被她所连累,陆嘉学的事不该连累他。

罗宜宁想到这里就不好受。她闭了闭眼,决定继续坦白道:「陆嘉学说我像他的故人,所以这般对我。也是因此,他才认我做了义女。那日在祥云楼里,他堵着我不让我走,所以我才跳了楼……我怕他对你不利。」

罗慎远听了很久道:「这些不用瞒着我,我应该知道。你也应该告诉我,明白吗?」

虽然他知道之后会不舒服。但他有防备之心,绝不会让宜宁再和陆嘉学有接触。

「我原来虽然知道,却没料到有天他会突然发难。」宜宁说,她的过去不能真的告诉罗慎远,不是她不愿意说,过往的那些事在她心里憋得喘不过气来,但是让她怎么说。过往的隐秘犹如死灰,死灰下面是腐臭的骨头。

她是陆嘉学的妻子,且被他所害。说了之后,她以后如何面对罗慎远,用什么身份?

罗慎远缓缓伸手握住她单薄荏苒的肩,有些用力道:「只是这些?」

别人的表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好分辨。

宜宁知道他有点怀疑自己,心里又是苦笑。犹豫了片刻,她伸手抱住他的肩说:「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其实她何尝不怕陆嘉学会对身边的人动手,甚至她就是本能的怕陆嘉学。但是为了不让罗慎远看出端倪,她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情绪。

这事,是她跟陆嘉学之间的纠葛,不要牵扯他。

她很少主动抱他。

她温软的身体贴在怀里,他僵硬片刻。然后伸手按紧她,侧头跟她说:「对我来说,被他算计并无所谓。只要你别对我说谎。」

他的语气柔和了一些。

宜宁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对他而言她的存在有多重要。

在罗家的时候还是禁忌,他就对宜宁有了情感。这种情感类似□□,黑暗之中踽踽独行,年少的时候她就进来了。就算后来他越来越冷漠无情,几乎自己都要不认识自己了,官场上得到权势渐重。但是这个人始终是在心里的柔软之处。

宜宁答应嫁给他了。

如果没有答应,他可能会算计,强娶。不管她喜不喜欢,有一天她想离开,他可能会把她关起来。

宜宁沉默地望着窗外,大雨还没有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黑暗庭院里的芭蕉被打得不停颤动。她苦笑,不说谎!也只有这么低的要求而已。她点点头,然后埋头进了他的颈窝里。除了不得已,她绝不会对他说谎的!

「没事,三哥在呢。」以为她是在害怕,他把她抱起来。

屋内的丫头走进来,不知道怎么了,他就对丫头做了噤声的手势。如她还小般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把她放在了床上:「今天早些睡吧。」

他放下她,自己也躺在她的身侧。

宜宁就抱住了他的胳膊。

罗慎远失笑,侧身把她拥过来,让她睡在自己怀里。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很有磁性:「快睡吧,明日早起。」

又拍了拍她的背,好像哄她入睡一样。

身体再小,她也不是小孩啊!

宜宁抵着他比自己体温更高的坚实胸膛,有种安全的感觉。儿时的梦境里,好像就是有人这么护着她的,没有母亲保护她,养大她的老嬷嬷也不在了,她在家里仿若浮萍无依,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属于她的。现在这个人是真的保护着她,还有什么不够的。

窗外夜晚下着大雨,有个人在家里,在她的身边躺着。

就这样渐渐入睡了。

谢蕴坐在屋子里剥核桃吃,上好的山核桃剥了一小碟,她心情舒展了不少。

今天程大老爷和几个儿媳妇说话,谈到《山海经》。平日在程老太太面前,都是程大奶奶得意居多。谈到这些,程大奶奶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在旁剥葡萄装没听到。终于是让她给扳回一句,心情非常的舒畅。早上还多喝了两碗稀饭。

熟悉了程大奶奶的路子之后,谢蕴已经能应对了。

程琅在屋内练字,谢蕴剥了盘核桃,想了想走进书房,端到他面前去,放在他的书桌上。

程琅继续写字,抬头看她,说道:「谢谢。」

他没有妾室,只有两个貌美的同房丫头。谢蕴那天已经找来说过话了,好生娇媚。她笑吟吟地打量了一番,赏了两根金簪,原样送了回去。那两个丫头乖乖巧巧的,不敢造次。除此之外倒是比她想的干净。就是两人同房次数并不多,谢蕴的嬷嬷有点焦急。

谢蕴偶尔也想起那晚的,随后交替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就是罗慎远。

程琅的确也是个非常有魅力的人,如今站着练字,半拉起的竹帘照入阳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俊美至极的脸,光是看着就让人动心。气度是高山流水,茂林修竹。

谢蕴以前听别人形容过程琅,只有一句话。

冠盖满京华,唯其独绝色。

她告诉过程琅,程琅听了却不在意地笑,说:「什么绝色?倒是你要绝色一些。」

谢蕴不知他是不是有意,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得脸红。她坐在铜镜面前,发现自己双颊通红。她想起那些归顺于他,一心仰慕她的高家嫡女,秦淮大家。心想没得几分手段,那里来的这么多仰慕者。

现在他是她的丈夫了。

「你在写什么?」谢蕴凑过去看,「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捲天下……过秦论?为何写这个,你要和皇上谈政见么?」

谢蕴就说:「我知道皇上不喜欢这篇文章,说到秦王子婴他就总是皱眉。」

「写着玩罢了,我跟皇上论政,还不如跟他谈《道德经》得他喜欢。」程琅吃了两枚核桃,递还给她,「还是你多吃些吧。」

谢蕴咬了咬唇:「程琅,你的表字是什么?」她总不能一直叫程琅吧。

「我没有表字。」程琅说。

「那我叫你什么,不如叫你阿琅吧?」谢蕴心想他又是单字,不好叫别的。

程琅听到这里,嘴角扯起一丝冷笑。放下笔,走过来轻轻掐住她的脸,温润明朗的笑容却带着一丝邪意的风流。声音低而暧昧:「叫这个,还不如叫夫君呢。你说呢?」

谢蕴说不出话,彷佛整个人被他所引诱。「这个……」

「跟你开玩笑的。」他很快就放开了她,「我有个表字是后来起的,字慕林。」

这个表字,起的没有什么水平呢……谢蕴正想起,突然看到外面有个护卫急匆匆走进来,把一封信递给程琅。

程琅走过去打开看,眉头渐渐地皱紧。

究竟是什么事啊……谢蕴很想知道,怎么会让程琅露出这种表情。但是她只是矜持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抿口茶。

程琅大步走过来,跟她说:「你先出去吧,我有急事。」

谢蕴才没有在他这里坐下去,走出书房看到隔扇关了。心里纳闷,大概是什么朝堂上的急事吧,她其实也能说上几句的,下次跟他好好谈谈皇上的日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