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皇后,若不是崔辛夷,她根本不需要拖到现在,还要往后拖几个月一直到冬天才能进门!四个月她都要显怀了!她们都该死,等她进了太子府,她要将这些影响到她路途的都除掉。一个小厮匆匆跑进来,骤然撞见木板上血肉模糊的人,僵了僵,低着头隔着门:“大小姐,太子妃驾临林府,老爷唤您过去。”太子妃?!林琟音耳边的杂音骤然消失,猛地站起身来,眼睛睁大到有些诡异,恶意揣测骤然铺开,少见的后悔涌出心头。她快步走出房内,慌忙地唤人停下手中的棍杖,面对院中的凄惨状,步子遽然一停,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升起,直蹿天灵盖。原来杖责在秋月没气的时候就已经停了。“太子妃,太子妃……”林琟音步伐踉跄,被旁边胆寒的婢女小心翼翼地扶住,如坠魔障般不断念着“太子妃”,眼里充斥着恨意,快步向正堂走去。林府不算大,她又步伐匆匆,像是刻不容缓地要去寻仇。一路冲到了正堂,未等人传话,林琟音就走了进去。就见少女安坐在正座,皎白的脸上戴着浅笑,尽显闲适,手托着瓷杯,身着雅致的青衫,华美的织金云纹在曦光下宛若碎金,深蓝的裙摆摇曳间可见细密的刺绣暗纹。她见林琟音气势汹汹地走进来,疑惑地挑起了眉。她看着是那么光鲜亮丽,雅致高贵,和目眦欲裂到有些疯魔的林琟音形成了过于巨大的对比。昔日被众人所宠爱的林琟音,如今变成了灰扑扑的那一个,而林元瑾却变成了众星捧月的太子妃。强烈的落差感狠狠地刺痛了林琟音的心。旁边的老夫人刚笑着要说起林琟音,却见林琟音直冲冲地朝太子妃走冲过去:“林元瑾,是不是你!”如果不是秋月,那可能就是父母没有设防然后说给了他们自以为的女儿听。林元瑾,一定是林元瑾干的,她是太子妃,她肯定怕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妨碍了她!周围人立即感觉到不妙,忙要唤人。张嬷嬷立刻从林元瑾身后蹿出,眼疾手快地擒住快要碰到太子妃的林琟音的手臂,无比熟稔地将她拉得往前重重一倾斜,角度刚好将她的脸凑到了林元瑾的面前。林元瑾蹙了蹙眉,不假思索地将热茶朝眼前堪称面目狰狞的人脸上一泼,紧接着用空着的手朝她的脸上用力地扇去。“啪。”一个巴掌毫不客气地落在了林琟音的脸上,在张嬷嬷的拉扯下将她打得往地上一跪。清脆的巴掌声伴随着茶杯在地上乍碎的声响。仿佛在死寂无声的正堂中回荡。 狠心林府正堂内,一片死寂。林家人连呼吸声都放轻了,仿佛生怕打破了这凝滞的空气。向来善于主持大局的老夫人动了动嘴唇,松弛的脸皮抽了抽,最后也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左脸渐渐红肿起来的林琟音,像是看着一个不好用的物件儿。那一个巴掌干脆利落,明显能看出林元瑾下手不重,却侮辱性极强,众目睽睽之下,打得林琟音跌坐在地,动弹不得。无数双目光在林元瑾和林琟音的身上来回,静静等着上座的人开口。终于,死寂被打破。“真是失礼。”林元瑾埋怨般开口,接过张嬷嬷递过来的手帕,轻轻地擦揉着手心,好似刚刚打脸的那一下伤到了她白玉般的手。她擦完手,将手帕丢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如丢一团垃圾,好奇又耐人寻味地垂下眼眸,声音轻巧。“你的体面呢?”林琟音捂着肿痛的侧脸,猛地睁大了眼,漆黑的瞳仁扩散,浑身一颤,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恐怖事物。这句话听起来如此熟悉。同样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林府的正堂、侧房,学堂甚至是林元瑾的院落里。林琟音曾无数次地对林元瑾说过这句话。那时她是高高在上、宽容又无奈、不得不在各种场合提点家妹的长姊,而林元瑾是低眉顺眼、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愚笨幼妹。如今这一切全部都颠倒了。林元瑾是矜贵的太子妃,面容姣好衣着华贵,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林琟音望尘莫及的高不可攀。林琟音却因为流言蜚语的刺痛、京中贵女的暗讽与指点、有孕在身的痛苦导致脸色青白,哪怕敷了厚厚的粉都遮掩不去其下憔悴,如今更是被打肿了脸,当众侮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你害我至此,现在却装模作样地和我说体面?”林琟音怨恨地看着林元瑾,仿佛她的一切不幸都来自于她。“大胆!”张嬷嬷站不住了。方才林琟音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眼睛瞪着太子妃就冲过来要打人的样子与市井泼妇无异。
若非想让太子妃亲自打那一巴掌出出过去的气,张嬷嬷根本不会让林琟音扑到她眼前。“你对太子妃无礼在先,尚未请罪不说,如今竟变本加厉,信口雌黄,污蔑太子妃!”张嬷嬷横眉怒目,掷地有声,“还不跪下!”林琟音被旁边的侍从钳住双臂,强硬地按在地上,脖颈却强着抬起,视线半点不离林元瑾。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她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恢复原来她本该有的地位。“你方才说我害你。”林元瑾一手撑着脸颊,好整以暇地俯视着她,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为什么要害你?”言下之意,众人眼中,她如今都是皇帝赐婚的太子正妻了,为什么要去害一个同族林家女。两人如今已是云泥之别。在场所有人虽然肚子里的草不一定往哪边偏,可表面都是偏向着林元瑾的——她都是太子妃了。如今林家之主最高的官也就是她父亲的礼部侍郎一职。她做什么非要害一个同族之女,让林家蒙羞呢?更残酷的是,哪怕林元瑾害了林琟音,又怎么样呢?过去都是小女孩,同族之间难免有写口舌之争,但都不过是小事,如今林元瑾已是太子妃了,都长大及笄嫁人了,哪里还能按过去行事?多房的心思各异,表面看着林琟音的视线都透着无奈与嫌恶,仿佛在看一个脑子拎不清的人。林琟音却不这么想。林元瑾想害她的理由多了去了!不管是小时候的龃龉,还是赐婚后她让林元瑾独自去寺庙祈福却惨遭追杀,嬷嬷和婢女都死了,再在秋狩之时因她的提示而让刺客掳走了林元瑾,又遭掉下悬崖之灾……简直数不胜数。林元瑾要了她的命都不为过。这些理由,林琟音一个都不能说,可这么两次不光没能夺走林元瑾的性命,反倒让她更光鲜地活着回来了。她怎能不恨。“我害你什么了?”林元瑾见她不答,又悠然地接着问。“外面的流言是不是你传的?!”林琟音色厉内荏地质问,“你可考虑过这对林家和其他姊妹会如何?”她一顶帽子先扣了下来,仿佛她是站在林家人的角度考虑。林元瑾早已熟悉了她的套路,也不奇怪,只是歪了歪头,直视着她的目光,单纯地回答:“你为什么会觉得流言是我传的?”怎么叫流言呢?这林琟音婚前怀孕不是事实吗。“我连你怀孕的消息都是从旁人口中听到的,你不去问问知道你怀孕之事的人,反倒来怀疑我?”“你不知道?”林琟音不可置信。“太子妃自打秋狩受伤便昏迷,在宫中休养了数日才回的太子府,期间林家也未曾来信问候,如今倒是有脸皮质问上太子妃了。”张嬷嬷嗤笑一声。林元瑾笑而不语。就在林琟音怔神地开始怀疑其他人的时候,林元瑾又笑着补了一击:“不过现在京城上下都知道了。”林元瑾也没想到这流言传得这么快这么广。事已至此,皇后想让声名狼藉的林琟音进门都难办。现在最简单的办法其实是让府里的妾室假作怀孕,然后等林琟音生下来之后直接抱走,来演一出名正言顺的戏。“秋月呢?她今日没跟在你身边?”林元瑾扫了眼林琟音的身后,随意地问道。没成想林琟音僵在了原地,陷入了彷徨。半晌的寂静让林元瑾察觉到了不对劲,思及林琟音的为人,试探地问了句:“她还活着吗?”“……”沉默。后院里鲜血淋漓的画面犹在眼前。林元瑾深吸了一口气,如同无声地叹息,慢慢地开口感叹道:“你真是…视人命如草芥。”好狠的心啊。“你可能都不记得了,秋月与朝露是同一年进的府。”林元瑾轻轻地说,仿佛在说起儿时的故事,“你带走了秋月,我选了朝露。”“我望她如熹微晨露,明亮而纯净,故给她取名朝露。”“却未曾想,她的性命当真如露珠般转瞬而逝。”林元瑾垂下的眼中透着怀念与难过,再抬起眼看向林琟音的时候,漆黑的眼瞳一片冰冷,“为什么呢?”她们如今一前一后,都被林琟音害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林琟音一抖,挺着脖子说,“是她们命里该死!”林元瑾没有想与她争论,只平静地回了句:“是么。”反倒梗的林琟音一停,盯着林元瑾:“我不信这一切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