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很快又匆匆走来一个人。“属下陈骥参见太子妃。”陈骥熟稔地行礼,听到“进来”的话当即快步进去。等他刚准备跪到林元瑾面前,回禀他在外查探打听来的风声,目光却突然凝滞在了林元瑾桌子上的荷包上。那荷包色泽清淡,上面双面绣的莲花却栩栩如生。林元瑾眸光一停,迅速注意到了陈骥眼神的变化,手指托起桌上那枚荷包,问道:“怎么了,你见过它?”“这。”陈骥犹豫了下,跪在地上,开口,“属下不确定,只是属下认识的人中有人绣过类似的纹样。”“说说。”林元瑾“嗯”了声,轻声说。陈骥听太子妃声音不像是怪罪之意,只是好奇,这才开口:“是属下幼时熟识的邻居家的女儿,姓宋,与家兄姑且称得上是青梅竹马。”“只是后来因家中变故分道扬镳,但听家兄说两人还偶有联系,我觉得眼熟也是因家兄手里有个类似的荷包。”只是如今也天人两隔了。林元瑾盯着手中的荷包,里面包着一枚宋姑姑求来的长生符:“你兄长荷包上纹的什么?”“好像是松竹?”陈骥迟钝地回忆起来。家中变故,分道扬镳。张嬷嬷说宋姑姑自进了宫就是孤家寡人,无父无母。崔夷玉说宋姑姑知晓太多,皇后不可能允她出宫。而陈骥的兄长前些日刚死于皇后之令。“听闻宋姑娘如今在宫中侍奉贵人,殿下可是见过她?”陈骥问。“见过。”林元瑾垂下眼,意有所指地说,“也算是缘分。”难怪。原来宋姑姑亲眼看着皇后下了除掉太子府侍卫的命令啊。突然,外面多了些动静。桑荷看着远处快步的身影,回头朝向堂内:“殿下,崔家夫人来了。”林元瑾一怔,没想到崔夫人不和崔辛夷多说些话,反倒急匆匆地来寻她,眼里多了些思索。她看了看陈骥,示意他从后面先避开,转手将桌案边的荷包收到袖子中,就看到崔夫人步履翩翩地走进来行了个礼。“臣妇参见太子妃。” 怀疑“免礼。”林元瑾笑着说道,抬手请崔夫人坐到椅子上,再吩咐桑荷去准备茶点,“贵客驾临,有失远迎。”“与夫人虽非初见,但却是第一回说上话。”她秉持敌不动我不动的想法,毫不介意多寒暄一下。林元瑾并不清楚崔家在想些什么,但她确实有些想从崔夫人口中问的话。崔夫人与皇后基本是同辈人,她知道的必然比崔辛夷要多,但麻烦的是林元瑾并不擅长和这些人精交流。“臣妇毕竟为人母,辛夷这孩子从小便乖巧,眼见着她入了太子府,就生怕不留神被旁人欺负了去。”崔夫人眸光一闪,脸上挂上慈爱的笑容,“太子虽病重,但听那孩子说太子妃殿下善待于她,臣妇这心里的石头也落下了些。”林元瑾听崔夫人说话,回忆了下。自从太子在府中角落豢养娈童之后,崔辛夷好像就一直安生地待在房中,只偶尔会派人给她送些茶点。林元瑾还以为崔辛夷在府中受了苛责,以这种方式来寻她,特意查问了后才知她不过是在院中捣鼓些吃食,聊以慰藉。不过林元瑾也知道,崔夫人真正想说的不是崔辛夷。“前些日子太子殿下重伤未愈,体虚乏力,以致阴晴不定,许是吓到了她。”林元瑾拿起茶杯,“不过近日殿下染上了风寒,一直卧病在床,不宜见人。”虽然崔夷玉是真的病了,但也没外界添油加醋后那般严重,好像是不治之症一样。“夫人若是来寻太子殿下,只怕要无功而返。”“臣妇虽想一见太子尊颜,可臣妇毕竟不是大夫,只会动些嘴皮子功夫。”崔夫人无奈地笑了笑,注视着林元瑾,“臣妇眼下正是来寻您的。”说罢,崔夫人扫了一眼旁边的人。林元瑾无声地叹了口气,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下去,将门也带着关上了。今日有正事要处理,出房前她就将蒜苗托付给了崔夷玉代为照顾,以免叽叽喳喳闹得脑仁疼。门一关。崔夫人脸上原本慈爱的笑就透出了些强势:“太子妃殿下,臣妇知您是个聪明人,今日臣妇来寻您,既是为了辛夷,也是为了崔氏的安稳。”林元瑾看着崔夫人,倒是想到了母女之间一方强势另一方往往就弱势,崔辛夷这般模样,倒完全没随她母亲的性子。“臣妇今日来便是想得个准话,殿下这病能不能治?”崔夫人盯着林元瑾。“能治如何?不能治又如何?”林元瑾抬起眼,似乎并不受分毫的影响。
不能治的是太子,可不是她的夷玉。她们仿佛在讨论太子的寒病,实则也都知对方指的是子嗣之需。也是这时,林元瑾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皇后根本没和崔家通过气。这倒是让林元瑾完全拿不准皇后究竟是何用意了。皇后都算彻底放弃了太子,在她眼前说出“为我崔氏、为太子诞下皇太孙”的话了,此事崔家却完全不知道。那她想干什么?夷玉真的和崔家有关联吗?皇后让她与崔夷玉生,必然是觉得他们两个好把控。那不与崔氏说,难道是皇后觉得控制不住崔辛夷的长辈,与崔氏离心了吗?林元瑾蓦然想到。在大族面前,先是小我,皇后虽然心向崔氏,但终究有着自己的私心。在此之前,皇后的私心是太子,太子堕落之后,可能就是她自己。皇后距离太后不过一步之遥。若是这皇太孙让崔辛夷与旁人生了,那也不过是明面上的皇太孙,与皇后半点关系没有。如今的太后是盛家人,也并非是皇帝的生母,哪怕冰莹县主在京中那般光鲜,也不过是仰仗太后的荣光,盛家作为外戚有日薄西山之像,可比不得崔氏势大。而皇后想要的,绝不止于此。“若是能治自然皆大欢喜。”崔夫人笑着说,试图从林元瑾脸上捕捉到些许破绽,却除了思索以外什么都没看出来,“若是不能治,臣妇身为皇后母家之人,与您、与太子也是一条船上的人。”“太子殿下若是倒了,二皇子上位,裴党势大,于你我都没有好下场。”崔夫人循循善诱,话说得也在理。“崔家只是想要个流着崔氏血脉的孩子,等日后太子殿下登基,您贵为皇后,孩子过到您的手中,也是正正经经的嫡子。”这话就是纯粹画饼,忽悠人的了。若是旁人听也就听了,可这些话在林元瑾耳里格外不同。崔氏手里都有孩子了,那简直能骑到皇帝头上去,还让她一个林家女当皇后?裴党独大是不好,可崔氏若是上位,于她而言也没好到哪里去。皇后如今只是皇后,就肆意地将他们视为傀儡,随意摆布,偌大一个崔氏,若是挟天子以令天下,那他们的后果只会更为凄惨。“殿下身子无恙,只是之前救驾之时遭刺客毒手,身受重伤,如今尚且在解毒。”林元瑾叹了口气,解释道。崔夫人的眼里稍显狐疑。说实话,她更倾向于太子真的如裴氏之前诋毁的那般身子亏空的,毕竟若不是有万全的保证,裴党怎敢在宴席上公然发难?崔辛夷一去信,她都怀疑那验身之事是不是皇帝遮掩下来了。可林元瑾确实认真地看着她,像是无半句虚言,也不必骗她:“您若是不信也无碍,日子久了就知晓了。”崔夫人半信半疑地笑了笑,说道:“太子殿下若是无碍,自然是大喜之事,也省得我们这些亲族担忧。”“那臣妇就祝太子殿下早日痊愈。”崔夫人用略带祈求的目光望着林元瑾,“臣妇早便听闻太子妃殿下宽容心善,也望您能让太子殿下雨露均沾,莫要冷待了辛夷。”这才是她的本意。太子这毛病究竟能不能治好,什么时候治得好,如今崔夫人乃至崔家都并没有那么在意了。只要彤史里记载太子去了崔辛夷那,至于后续怀不怀得了就是他们的事了。“此事不难,夫人不必忧心。”林元瑾喝了口茶,“只是本宫今日确有一事相问。”来了。崔夫人抬起眼,意识到这就是林元瑾用信将她引来太子府的事,说不准还能从中窥见她的想法,不禁侧耳倾听。“倒不是什么大事,您不必多虑。”林元瑾笑了笑,用相当轻松的语气问,“我只是想问问,辛夷的名字悦耳动听,可是您取的?”她换了自称,语气也软和了许多。崔夫人一怔,哪怕理智还在警醒着自己这可能是先礼后兵让她放松警惕,但心中本来扯着的弦本能地松弛了些。“不是。”崔夫人摇了摇头,笑道,“她的名字是她父亲取的,臣妇最初不是很满意这个名字,辛夷虽有玉兰之意,但臣妇到底不喜这两个字。”她解释起来反倒侃侃而谈,毕竟是早些年的小事,也不涉及机密,说说也无妨。辛夷拆开来看,辛字多见艰辛,辛辣。夷字实在多意,不光化险为夷的平安之意,指代蛮夷的外族之意,乃至族夷,夷平的肃杀之意。这两个字对于一个女孩实在都不太好,可是她夫君一再坚持,最后崔夫人拗不过,只得定了这个名,上了族谱。“‘夷平’之意倒是有崔大将军的风采。”林元瑾笑着说,“大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便是想平定蛮族,许是尚书大人心怀愿景,才给女儿取了这么个名字。”“那便该把这字给男儿取呀。”崔夫人叹气,“子承祖业,也是一桩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