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他纵是把天地都浑忘了个干净。唯独这一星半点儿的执,依旧记得。
二人衣衫交错,小小的舟子轻荡在浩瀚的天池。病心大彻大悟,与他清冷的情绪中捉住那一丝意料之外的东西:“原来,你……”
“是我。”他一手撑着船舷,轻轻点她眉心,让人猜不透情绪,“可你还记得,你诞生混沌,说的第一个词吗?”
“唔……”她不记得了。
他也没有打算告诉她答案。
病心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来,指背轻轻掠过他的耳垂与下颌。他玉色的肌肤温温的,脖颈处白皙得几乎透出青色的血脉,如衣襟般颜色:“那……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他似乎认真想了想:“凡心凡人。”
“那要什么时候回九重天?”她撑起身子来,与他靠得更近了一些。
“不计较什么时候。”长生没有半分强求之色。
“你却不知道的。”病心忽觉轻松了好多,“妙音恼得不行,接了琼殿司掌九重天事务,日日都想撂挑子跑路。”想至此处,却笑起来,衬得整个冰雪覆盖的昆仑都丰盈生动,“九重天司掌的许多事情,欲海是管不了的。譬如说……天下儒释道该几载盛行、几载易主,或是时令万物之凋序,人间规则方圆的更替。陆崖最烦这些个,阿阴也不管的。麒麟倒是能管,只是酆都、阴地、黄泉的事儿都忙不过来。如今才知九重天的要紧之处,也隻得请妙音她吃这样大的苦……”
她就那么笑盈盈碎碎地说着,无边无际的许多事情。他沉静地看她,静默地听。
与之前的十八个混沌以来的无数日夜并无二致。
“……后来小师叔就于海棠化身了。这样的本事也只有你有,若是旁人,再也造不出‘生’的神迹。”她还在说着,“我那蠢徒弟,当年入的你的道,我是恼过的。我不知是,还有后面这样的机缘……”病心的声音轻婉,艳丽柔软的唇瓣于天光星辰的辉光下,隐约翕合,展出贝齿的银白。
他却忽然捏住她的下颌,拇指按在那柔嫩如花瓣的唇峰之上,轻轻掠过下唇瓣。
“嗯?”病心一愣。
“嘘。”长生君轻轻蹙眉。
“怎么了。”他手指于嘴唇上的触感很特别,病心小心翼翼地问。
“在说话。”
病心不解:“谁在说话?”
“雪在说话。”他的耳廓轻轻耸动了毫厘,似乎真的在听,“水在说话,星辰在说话。”
病心听不见。
此时他亲手创造的世间万物都在说话。雪像是柳絮一样落入天池里,天池里荡动着鳞片般的涟漪,涟漪撞碎了倒映的漫天星河。无声的峰巅,天地中一切都簇拥着、呼喊着、叫嚣着要他得到她。
他的指尖略是发力,将她的下颌抬起两寸。
二人吻与天上的星河与水上的星河间。
立时流陨如雨,奔星飒沓。
她的唇瓣是他灰败世界中的曙光、续命的灵丹、无数绵长、无趣、冗杂的时光中最压抑的渴望。一时间,都如火被点燃。
“唔……”侵入唇齿的清冽让病心有些目眩,他的气息太过深沉的澄澈,让人无论是心底与身体,都随之柔软,“嗯……”
唇畔分离之处牵起一线银丝,她的媚与艳,来势汹汹。
他的指腹顺着她的下颌划过脖颈,带起一阵前所未有的热。
病心轻轻眯眸,眼底落入他的模样。
高华肃正,心有千壑,清澈平和。唯独那双雾黑的眼眸,给这么个白玉无瑕的人儿,添了一星半点的……欲。
她轻轻地抓住他的衣袂:“你,一直在等我吗?”
“叫阿兄。”他的语气变得不容置喙。
“阿兄……”那声音又糯又柔,杀人诛心。
他的眉峰微蹙,忽而埋首欺身,衔住她洁净的脖颈。于她白如霜雪的发端中,附耳轻道:“对不起。”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说这句话时,肩膀轻微地战栗。
下一瞬,长生君温热的气息,扫在她耳廓的暧昧顿时将她吞噬。他的身量清瘦而高挑,一袭皎洁的素衣就将她纳括,将她整个人压在身下再次抵死深吻。
舌尖更加地柔软缠绵,寸寸入侵。
长生君吻了两息,忽觉她雪色睫羽下有些晶莹,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不要吗?”
“不是的……”病心抱住他窄瘦的腰身,摇了摇头,仰躺着眼角有些湿润,“我只是觉得,心中有些酸。却也高兴。”
她抱着他,望着漫天流星,无限欣喜。
是一次等待许久的,毫无保留地交付。
他的吻顺着她的耳畔徐徐下落,陷入锁骨之下丰溢的柔软。双手掌住她不盈一握的腰间,轻衣滑落,指缝间溢出的香痕如雪。
“嗯……”她的每一次甜腻的呼吸与轻吟都是无辜的勾引,脑中嗡嗡地不知神游在何处。却忽想起一事,“等等,阿兄……”
“嗯?”他忽停了下来,认真看她。
“我、我想起一件事情,阿兄等等。”病心勾住他的脖颈撒娇,像要讲一件大事。
“嗯。”他无比耐心而包容。
“千百年前,我与青丘女君吃酒,还有她的旧友狸奴仙子。醉时说起四洲天地仙君、妖王们的……活儿。”
“嗯……”这样的事情,显然超出了长生君的理解范畴。
“就那个狸奴仙子,一隻白色猫妖,平日不思修道,爱撰书写续。我和青丘爱看的那个,那个《宇内美男图志》,就是她写的。”
“……”他的表情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也是醉酒,不过姊妹调笑的浑话。”病心脸颊忽而有些红,“她那时问我。说长生君十八混沌未纳天妃,不行合欢,无情无欲,做、呃……禁欲如此之久,做起来的时候会不会没完没了。又问,那个……做的时候,会不会百般巧技,毕竟博古通今,无所不至。我当时也不知道,还笑她乌有之事,岂能猜测。如今,我隻问阿兄,她猜的……可有这回事?”
仙子、女妖们拿神官仙吏们说趣儿,是常有的事情。谈笑间议论这个凶狠,那个温和的,也并不稀奇。长生君那时位尊法盛,又无暇威严,自然背后也有议论。
不知为何病心忽想起这么一问。
长生君怔忪两息,显然也是不料还有这等事情。眉梢微展:“狸奴仙子?望她道途畅平,能等到我回去那日。”
病心来不及替那写《宇内美男图志》的狸奴仙子捏一把汗,只顾眼前是要吃糖吃苦,小心求证:“那,可……有此事?”
天枢难得勾唇,抻袖抖搂一身白衣。他通身肌理完美无瑕,于星河幕布之下纳她入怀:“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