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一地狼藉,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丢了一地。夏棠拿着酸奶,踮起脚尖绕过杂志和网球拍,又跨过一架亮闪闪的镀金飞机模型,终于走到他床边。
房间里目之所及里的唯一一把椅子已经被陆霄占据,她只能坐在床边,举起酸奶盒,象征性问:“我给你带了酸奶,你吃吗?”
陆霄双手抱臂,寡静靠着椅背,声音没起伏道:“不吃。”
夏棠就知道他不会要。
她叼着勺子,心安理得地撕开酸奶的包装纸,一面抬起眼睛,淡褐色的眼珠试探看着对面人的脸色:“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听见了我打电话?”
“听见了又怎么样?”陆霄压着眉眼,神色疏离反问。
“我们打个商量怎么样——你听到的事情,能不能帮我跟其他人保密?”夏棠咽下一勺酸奶,瞅着他,小心眨下眼,“只要不提就行了。”
大少爷的表情没有什么好转,看起来反而更难看,冷冷靠在椅背上,眼睛浸没在眉骨的阴影里,傲慢反问道:“替你保密什么?你谈恋爱的事?”
直接一击毙命。
夏棠本来还觉得这家伙唯我独尊又瞧不起人,对女孩子也尤其没耐心,脑子里可能压根没装载恋爱这个板块,说不定根本想不到早恋这件事上来。
结果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真是够倒霉的。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认栽地放下酸奶,识时务地双手合十拜托:“你就当不记得这件事,只要别在大人们面前提起来就行,怎么样?”
抬眼看人时,眼角像鸟羽般微微上翘。
好像有多在乎他一样。
只是在乎他会不会去告密。
房间里拉起厚重的窗帘,光线黯淡,陆霄抱臂坐在椅子里,面色冷淡,不配合的目光好像她欠了他八百万。
——不,欠八百万可能也不至于让他动一动眉毛。
虽然他心眼小又脾气烂,但是无数的缺点里并不包括小气这一项。
夏棠只能归结于昨天晚上的派对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把他给得罪到。
她舔舔唇边沾到的酸奶,心里觉得倒霉——真是挑了个坏时候过来。
走神的间隙里,忽然听见对面人问:“说完了吗?”
陆霄稍稍抬起眉毛,脸像浸在一团阴云里,一派事不关己又缺乏耐心地说:“说完了我还有别的事。”
明晃晃地在赶人。
夏棠在心里吐槽他的肚量比米粒还小,连人带酸奶被一起赶出了陆霄的房间。
只好破罐子破摔地朝关上的房门比个鬼脸,心想大不了算了。
最坏最坏,也就是早恋被揭穿,被父母训斥一顿。
如果真的泄密了,就说明陆霄也不够是个跟大人打小报告的告状精。
风平浪静的一周过去,周末仅有的一天假期,被夏棠拿来约会。
她坐公交车,和林业一起去市中心逛博物馆。
天气很好,晴朗但是不算太热,满城都在飘雪一样的柳絮,博物馆高高的方顶在日光下显得格外气派。夏棠把宽大t恤衫的下巴扎进牛仔裤,让个子显得更高。
这是朋友为她谋划的穿法。
他们从原始人头骨一路看到近代小汽车,隔着玻璃看了一堆形状稀奇古怪的青铜器陶器瓷器玉器。夏棠睁大眼睛看着这些静悄悄的藏品,好几次把身边人扯过来,告诉他这里有个长得像小猪仔的笔镇。
出来之后,他们坐在树荫下,手上拿着甜品店买来的甜筒,一个香草味,一个巧克力味。夏棠把冰激凌全部吃完,拍去手上的蛋筒屑。
气氛应该说不能更好,林业握着还剩半个球的香草甜筒,阳光如碎金般从树荫下漏下。四目相对,他慢慢倾过身。
脸也靠近。
是第一次的吻。
在最后关头,夏棠微微偏过脸,吻擦肩而过,只落在唇角。是香草冰激凌的味道,带点冰冷又带点潮湿,触感陌生,是唇瓣完全没有预料期待过的感觉。
只是轻轻的一个碰触,分开的也仓促而潦草。
两个人互相看着,手里的冰激凌开始融化,林业难得不自在地咳一声,想表现出一些应有的从容镇定。
路边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鸣笛声,打断他们的话。
树荫下的马路旁停着一辆价值不菲的轿车,醒目的亮红色,造型嚣张。鸣笛声又响了两下,车窗摇下,里面是张男生的脸,胳膊搭在车窗边,手指上挂着墨镜,朝他们吹了声口哨。
夏棠认识这张脸。
是她父母工作的那家的大少爷的发小兼狐朋狗友。
此刻卫川生正从车里歪过身体,观察好戏似看着他们俩,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笑嘻嘻开口问:“男朋友?”
让人想装陌生人都不行。
那是辆新款玛莎拉蒂,新系列四门轿跑,定价从发售起就饱受争议,被评价为“这个价位为何不买辆超跑”,但总有一些冤大头能眼都不眨地直接下单。
发售款里没有红色,只能是特别定制,卫川生拎着墨镜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在车门上轻叩,一点也不在乎坚硬的金属框会不会划伤这辆新车。
像一道突然劈入的红色闪电,将林业今天穿的联名款篮球鞋衬成了小孩子沾沾自喜炫耀的廉价画片。
连握着冰激凌的样子都显得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