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景伏远便翘了翘嘴角,露出一个像是得意的笑容来。但那表情稍纵即逝,他并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完全的展露自己的情绪。
他像赏赐一般的开口道:“朕可以放过小城。”
忘禅抬头看他。
“但是——”景伏远微妙的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来,“你愿意求你的杀父仇人吗?”
忘禅只觉得耳侧一直在敲响的那头闷钟,一下子狠狠地落了地。
那一瞬间他甚至失去了理智,猛地伸出手拉住了景伏远的领口。
他这一动,便是一抹寒光闪过,不知道从哪来的一把刀冰冷的贴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景伏远的身边随时都跟着暗卫啊。忘禅有些恨恨的想,好可惜,他差点就能让这一切结束在此刻了。
景伏远摆了摆手,示意暗卫将匕首拿回去,道:“放心,他不敢杀朕。”
那匕首收回去的同时,忘禅也缓慢而又无力的松开了手。他冰冷的望着景伏远,头一次觉得原来无能为力是件如此让人牙痒痒的事情。
“鸩酒我已经取了过来。”景伏远示意身后的人将那杯鸩酒端了出来,“要不要送到小城那里,只看你怎么做了。”
那一瞬间,看着景伏远那面无表情的神色,忘禅只觉得可悲。
在景伏城的心中,这个绝不会伤害他的帝王,对他却没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仔细想来也是,他这几年伪装得太好了,若他不是这样一个人,当年又怎会谋逆,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放在心上呢。
他骗过了天下人,兴许把自己都给骗着了。
牢门被打开,那锁链“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惊醒了正在熟睡的景伏城。他坐起身来,望向门口居高临下的景伏远,眉头微皱起来:“皇兄。”
景伏远先是走过来,半蹲下去,说:“你方才见了秦持玉。”
“……嗯。”景伏城点头答了。
他就算否认也没有任何意义,景伏远既然问出了这样的话,就代表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景伏远冷笑一声,说:“怎么,想好如何逃出去的法子了?”
“并未。”景伏城淡淡道,“我与持玉没商量如何逃出去,他不过是关心了一下我的现状罢了。”
景伏远明显不信任的摇了摇头,道:“小城,你如今也要对我撒谎了。”
景伏城没说话,景伏远便继续开口道:“从前我没想过伤害你,可……我也没法子,高处不胜寒,坐在这个位置,我连觉也睡不好,只好做些事儿,让自己能睡个好觉。”
“什么意思?”景伏城皱紧眉头,问道,“你是想说,秦将军当真是你杀的?”
“是。”景伏远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了,“若是没有秦将军的兵权,当年我坐不上这个位置。可惜的是,他一直不肯放手,将兵权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他当年可以用兵权将我送上这个位置,自然也可以用兵权将我驱离这个位置。”
“小城,你我都是一起长大的,也知道从前我们过的都是怎样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那样的日子,是万不可能再回去的了,我也没有办法,只能想法子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你能懂么?”景伏远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景伏城的脑袋,道,“和那时候一样,小城,你的存在也让我感受到威胁了。”
景伏城的瞳孔急剧收缩,立马端正的坐直起来,冷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景伏远用一种近乎于慈爱的眼神看着他——可那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胞弟,更像是在看砧板上的一块肉。
他缓慢而又残忍地开口说道:“小城,你为了我可以做任何事,那能不能……去死呢?”
有人推开牢门,端进来了一杯鸩酒。
景伏城恍惚的望着那杯酒,又恍惚的看向景伏远,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这么多年,原来他从来没有看透过自己的兄长竟是这样一个,为了帝位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
就连他,都能成为他稳固帝位的一块垫脚石,被他毫不留情的踩在脚底。
多可悲啊。
那酒甚至还是热的。
握在手里时,连掌心都在跟着发烫。
长跪
鸿鹄寺里的小和尚,谁也不敢进那扇关了两天两夜的门。
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因为帘子放下来,所以连光都透不进去。
木鱼也是无物,忘禅只是双手合十,在佛前跪着,一句话也不说。那个动作,两天两夜都过去了,他也丝毫没有动过。
没人敢去打扰这样的沉寂。
最终还是勤亦大着胆子去敲了敲门,里面仍然是没有回应的。
于是他将房门给轻轻推开,“嘎吱”的一声轻响,吓得众位小和尚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勤亦咽了口唾沫,道:“师父,我进来了。”
忘禅连头都没回。
勤亦将那碗熬好的粥小心翼翼的放在忘禅的身边:“您已经两天两夜未进食了,莫要熬坏了身体,还是吃些吧。”
里头仍然静悄悄的,此时时不时可以听到外头小和尚小声交流的声音,反倒显得有些吵嚷了。
勤亦等了会儿,见他实在没有反应,也只能叹了口气,认命出了门。
如此一来,又是一天一夜。勤亦在门口候着,睡着了,听到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屋檐上,又顺着屋檐往下滴落,稀里哗啦的在堂前积了一条小小的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