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别急,”一位女公安给江南倒了水,安慰她道,“情况我们已经大致了解了,里头还在审,一问出地址,我们就出警,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再需要再确认一些细节,你真的不认识他们,也不认识他们口中这个叫‘赵老二’的人吗?”
江南面不改色地点头。
在她看来,眼下“赵老二”是谁并不是关键,只要知道这伙人是谁、据点在哪儿就行。
她虽然不知道赵瑞到底怎么得罪了这些人,但他和李旭的生意一定见不得光,为了李旭,她也得咬死了不认识这“赵老二”。
只不过派出所的进度实在太慢了,已经一个小时过去,她的火车也走了,还是一点儿进展没有。
江南频频看手表,忍不住起来踱步,眼睛不停往审讯室门口看。
又过了十多分钟,才见那位女公安一脸喜色出来,江南以为出结果了,不想是告诉她,她的案件和另一起投机倒把的案件并案了,让她跟着一起到公安局做口供。
“你弟弟已经被解救出来了。”女公安道。
江南听得这消息,才彻底放下心,跟着押送的人一起到了公安局。
只到了公安局不见李旭,迎接她的还是位“熟人”,蒋绍。
两人没有寒暄,互点了下头,蒋绍便坐在一旁,听另一位公安给江南录口供。
江南照着在派出所说的复述了一遍,见人记录完,她正想问李旭情况怎么样,却听蒋绍问她,“你知道今年一月十三号到十六号,‘赵老二’和你弟弟去沪市做什么吗?”
江南心头一凛,佯作不解,“赵老二是谁?”
后又接道,“一月中旬,我弟弟确实和一位姓赵的同志到沪市看我,小住了几天。但那位赵姓同志是家中独子,并不行二。”
“你的意思是他们到沪市,是为了看你?”蒋绍又问。
江南点头,“那当然,他们在沪市就只认识我一个人。”
蒋绍闻言笑了,“你弟弟看你勉强说得通,这位赵同志呢?”
“不许他去观光旅游吗?”江南也笑道。
“江同志,你在沪市上学,不会不知道往返一趟沪市和在沪市居住几日的花销有多大,你觉得旅游这种理由对于一个‘普通农民同志’来说,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有谁规定农民同志不能到大城市观光旅游涨见识……”
“请你端正态度!”
蒋绍且未说话,另一位同志听不下去,呵斥江南道。
于是,江南笑道,“好吧,他是我对象,这下他到沪市看我是否名正言顺?”
蒋绍见识过江南的伶牙俐齿与才思敏捷, 眼下见她这般为赵瑞遮掩,越发怀疑赵瑞有问题。
但江南作为报案的受害者,履历干净、身家清白, 如果他们拿不出证据, 也不能贸然否定她的话。
于是蒋绍最后一问,“挟持你的人说你是赵老二的相好,你又自认是那位赵同志的对象, 对这二者,你怎么解释?”
江南好笑, “那我说蒋同志你是程怡心的相好, 程怡心的两个孩子又非常乐意管你叫爹, 那你和程怡心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吗?”
蒋绍闻言无言以对,另一位公安同志则一脸呆滞,而后低下头,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江南摊手道,“你也觉得这种推论很可笑不是吗?”
蒋绍沉默一瞬, 又问另一人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在得到没有的答案后,告诉江南李旭在医院, 并让人送她过去。
江南才再顾不上其他, 忙忙地拎着行李去了。
蒋绍和问话的公安同志目送江南远去,公安同志拍着手上的笔录道, “看来, 这个赵瑞也是条大鱼。”
蒋绍点头, 又觉这案件太过巧合了。
大约在李旭被抓的半个多小时后, 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和公安局就分别接到了举报电话,得到了嫌疑人黑二确切的仓库和窝点地址, 两头一起出动,一举将黑二一伙十多人拿下,也救出了被打得浑身是伤的李旭。
黑二和几个心腹经验老道,审不出什么,但他们底下的小喽啰心理素质不好,一听前头有个案例,投机倒把获利两千块就判了二十年劳改,一个个吓得直哆嗦,竹筒倒豆子一般将黑二的计划抖落了个干净。
但他们知晓黑二要抓赵老二的相好、小弟威胁人,却不清楚赵老二真名叫什么,又是哪里人,只知今年一月,赵老二拿一批刚挖出来的药材坑了黑二,自己则去了一趟沪市赚大钱。
“赵瑞”这个名字,还是他们从李旭口中问出来的。
李旭和赵瑞确实去了一趟沪市,他们在大队的请假记录和介绍信做不了假。
但李旭也同江南一般,咬死了不认识什么“赵老二”,他和赵瑞去沪市是为村里引进蔬菜大棚技术,顺道看望江南。
而今天,则是他在送完姐姐回家的路上,莫名其妙被打被抓,到现在且摸不清缘由。
“等人带回来审了就知道了。”蒋绍道,“现在继续磨黑二几个重点人员。”
公安同志应了一声“是”,两人又忙去了。
去石栗大队的两位同事午后才回来,将赵瑞带进一间办公室坐下,给人倒了杯水,出来汇报情况。
二人中的老同志取下帽子、松了松风纪扣,才一脸疲惫把走访记录递给蒋绍,“这人身家清白到我都以为找错了人!”
蒋绍闻言,低下头仔细翻阅起来。
许久后,他蹙眉抬头,只听老同志道,“我们到时,他还在下地干活儿。那群小子说的养鱼、种中药,连影子都不见,石栗大队没有河流经过、也没有水塘,灌溉全靠机井抽地下水,根本不具备养鱼条件,附近几个大队也如此。
我们在赵家自留地倒是见到了李旭口中的大棚,但没有中药,只种了西红柿,
重点是这赵瑞是队上出了名的能干人,上工很少缺席,我们查验过工分记录,生产大队的队长、支书等也能为他证明。
少有的几次请假是带他母亲到农场卫生室看病或进城办事,我们都去核实过了,他母亲确实有心脏病,会定期去开药调养,农场的卫生员能作证。lk小说独家整理
他也确实去过沪市,如李旭所说,为了蔬菜增产,他找了农学院和工厂,请人家批下了两亩地的大棚材料作为安城的实验试点,自家留了二分地的量,其余让大队分给了村里几户人家,手续齐全。”
“也就是说,他没有时间投机倒把。”蒋绍总结道。
老同志点头,“虽然很不可置信,但确实如此。唯一违规的是他去年种的西红柿供给了政府食堂,嗯……咱们应该也分了一点儿。”
在场的同志沉默了,去年确实都吃过,大家伙还稀奇了一阵,没想到……
但这也追究不到农民同志头上,违规的是单位的后勤部门。
“有人去找过他吗?”蒋绍追问,如果他的推测正确,这场举报由赵瑞而起,应当有人给他通风报信才是。
老同志摇头,“据我们走访,没有,但不排除村里人隐瞒的可能性。”
农村大多这样,即使互相之间不对付,但应对外人时,仍会相互帮着遮掩。
“那他今天离开过大队吗?”蒋绍又问。
老同志还是摇头。
蒋绍沉吟,又招过门外的一位公安来问,“小洪,怎么样,指认了吗?”
他特意让人带了黑二等人在窗口处认人。
小洪表情一言难尽,“黑二和他的三个心腹情绪激动、言之凿凿,赵瑞就是赵老二,但其他人不能确定……”
太坑了,现在见过赵老二的黑二手下才说,其实赵老二每次交易都全副武装,不露真容的,他们只能目测两人的身高差不多。
黑二能认出人,是因为近距离跟赵老二打过几次交道,且知道赵老二跟另一人相熟,偶然发现两人来往,才认出的赵老二,又顺藤摸瓜摸到了赵老二的老家,这回要报复,就用上了。
和蒋绍一起问话的公安同志喃喃道,“又是这个推导过程。”
蒋绍置若罔闻,只问小洪,“这人又是谁?”
小洪答,“说是叫卓守诚,卓越的卓、诚实守信的守诚。”
蒋绍正要安排让人去调查,却被人叫住,正是梁孟的发小,姓许,叫许夏年。
他说,“副局,这人我认识,卓守诚在安城日报工作,前两天刚出差,他爹市委的。”
市委,姓卓……众人沉默。
蒋绍将手上的记录本合起,道,“走,先去会会这个赵瑞。”
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跟一个公子哥儿混在一起,本身也很离奇不是吗?而这个公子哥儿又被投机倒把的人熟知……
蒋绍推开门进去,见人抬眸看了他一眼,才从容起身,而后又泰然自若随他一起坐下,完全没有普通人被带到警察局审问的局促与紧张。
蒋绍打量着他,除了那双粗糙的手和身上沾着泥土的衣服,这人还真瞧不出来是个农民。
他按照条例,一一询问相关问题,赵瑞对答如流,滴水不漏。
蒋绍问他怎么和卓守诚认识的。
赵瑞答卓守诚去采访,得罪了人,险些让人把相机砸了,他帮了一把就认识了。
又问去上海的理由,他们三人的回答各不相同,怎么解释。
赵瑞忽听江南的回答,微微错愕,又很快反应过来,江南并不知道他们手续齐全才说这样的话为他掩饰,于是顺着她的话道,“公事里混杂私事本就不合适,何况我们还没结婚,让人知道了,对她影响不好,所以我选择了隐瞒,李旭应该也是一样的想法。”
蒋绍后续又问了许多问题,赵瑞依旧从容不迫,回答得有理有据,甚至能提供不同的证人。
仿佛黑二真的认错了人,公安也抓错了人,此案中与他有关的“巧合”,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蒋绍头疼,照此下去,拿不到证据,仅凭黑二等人模糊不清的口供,他们就只能放人了。
且还没到时间,就有人打电话到局长那里保人。
“谁?”蒋绍问,“卓家人?”
来人摇头,“说是交通局那边。”
蒋绍沉思后,放了人,又派人继续盯着。
这人不简单,不能轻易放跑了。
赵瑞也没走远,径直去了医院。
他进病房时,姐弟俩正在聊天,见他平安无事过来,都高兴地笑了笑。
赵瑞走近,先问了李旭的伤势。
李旭不在意笑道,“皮肉伤而已,不过医生担心我内脏出血,得住院观察两天。”
赵瑞闻言,愧疚地拍了拍李旭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医院里有盯着李旭的公安,也有盯他的。
赵瑞实在没想到黑二的手段会如此低级粗暴,他预料到黑二会报复,早早联合了想吞掉黑二份额的一个黑市管理者,也就是与交通局有关系那人,那人派人帮他盯着,只等黑二出手,就能对付他。
谁知早先预备的陷井没用上,黑二光查到江南坐了他的车,就断定他们二人有关系,盯上了江南,还捎带上了李旭。
等那人打电话到公社让人通知他,李旭已经被抓了,他只得提供地址,让那人紧急举报了黑二,自己却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