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随手扒拉着桌上的文件,从中找出一本《班马》,翻到广告页,放到赵瑞面前。
赵瑞挑眉,拿起仔细一瞧。
是一则收录机广告,上方大半部分是图片加广告词,底部是两个长条框,一张两月内限期使用的三元优惠券,和一张保修卡。
只听钱或光道,“冲着这张三块钱的‘优惠券’,打广告这俩学生卖到断货,你老婆这杂志脱销,还有人专门剪下这页广告纸卖给要买收录机的人,这本杂志三毛二,这页广告纸三毛!
要不是那俩学生组装速度跟不上,差点儿把我生意给冲了!”
赵瑞听着钱或光夸江南,又上下看着那页广告纸,笑意加深。
他又想起江南汇给他那一万多出版费,暗叹,他老婆的能耐可不止这点儿。
“你怎么解决的?”赵瑞笑问,他不信钱或光会坐以待毙。
只见钱或光吐了一口烟圈,老狐狸一般眯眼笑道,“谁说你老婆这张优惠券就能在那俩学生那使了?趁他们没货的时候,我让人上他们门口摆了会儿摊,替他们续了一波。”
白蹭他们一波广告,三块钱的优惠而已,他给得起。
“那这保修卡?”赵瑞问,别是让江南给他顶锅。
钱或光摆手道,“放心,保修卡上填的我们的地址,找不到你老婆头上。”
他的收录机没那么容易坏,而且这杂志上也注明了,人为损坏不保,对于他们来说,一年内保修期,不是多费心的事儿。
赵瑞点头,那就行。
钱或光见他只听不说,烟也不抽,一个劲儿得意老婆厉害,不乐意了,“你老婆这么能干,你就没别的想法?”
得赶快行动起来呀,再给他来点儿挣大钱的点子,赵瑞自个儿也挣点儿,否则,真让老婆比下去?
赵瑞笑道,“现在最挣钱的,不就是到特区建商品房,你家要是有港商关系,跟着投上一笔就行。”
今年上头发话,允许房屋买卖,特区又在卖地筹建设经费,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已经在建商品房,后续会更多,挣的也多。
钱或光好笑,“我们家祖上八辈儿贫农,怎么可能有海外关系。”要真有,那十年他们家哪能安安稳稳的。
“你有吧?”钱或光突然凑近赵瑞道。
上回南下,他可是见了,赵瑞熟练地托人给他老婆带了箱好东西,明显认识那边的人。
赵瑞摇头,“我认识的人都是三教九流,做不了这么大的盘子。”
他上辈子起家后,有国家撑腰,是可以与一些资本大鳄平起平坐,但现在一无所有,怎么可能跟人搭上关系。
于是,他笑道,“你又不是只认识我一个人,我不信其中一个有海外关系的都没有。”
说起那些人,钱或光不屑地摆手,“他们哪有你靠谱。”
虽然他不知赵瑞从哪儿知道的他这个人,从安城专程找来,但跟他合作几回,哪一回不是赚得多又不用担心被坑,比那些冷不丁在背后放冷箭的同行,强多了。
尤其做商品房投入极大,要是人拿着他的钱跑路,他连报警都不能,没有信任的人,他可不敢干。
赵瑞没出新点子,两人又聊了会儿,赵瑞连饭都不吃,就告辞走了,钱或光只能遗憾送走了他。
赵瑞回到f大接江南吃饭,却见她正被一个颇具文艺气息的长发男同学纠缠。
只听江南道,“学长,真不是我们不愿意给您登,我们的条件已经跟您说得很清楚了,五百元一期的广告费,您再找一位稍具知名度或影响力的同学、老师或作者,给您写上一段推荐语,就可以了。”
这位学长却不罢休,只道,“可据我所知,你们对物理系的李文新并没有这样的要求!”
赵瑞觉江南已忍耐到了极限,微微吸了一口气,微笑道,“因为李文新学长的小说帮我们的报纸立足住了脚跟,帮助极大,所以我们才在杂志起步初期,未经他的允许,自作主张打了广告,李学长并不知情。”
“狡辩!”赵瑞只听那位所谓学长义愤填膺,“明明是莫敏与李文新关系不同寻常,你们才动用公家杂志给他徇私,若是同为f大学生的我得不到同他的同等待遇,我要到团委告你们!”
“那就去告吧, ”江南光棍道,“我们问心无愧,莫敏学姐和李文新学长也是, 学长你最好能承担住诬告的后果, 别像何蔚然一样,三两下就把自己弄退学了。”
“你威胁我!”只听这位学长气愤道。
江南看了眼不远处的赵瑞,回眸淡笑道, “是提醒。”
而后,绕过他和赵瑞会和, 一起往校外去。
赵瑞回头瞥了一眼, 仍在原地怒目注视着他们的长发男同学, 问江南,“没事吧?”
江南无奈摇头,“没事。他自费出版了一本诗集,想通过我们的杂志打广告销售,我们告诉他条件, 他不愿接受,却拿着我们前期为了填充广告页打上的另一位学长的小说出版广告作类比,想白嫖我们。”
“白——‘嫖’?”赵瑞睁大眼强调着江南说出来的这个动词, 怎么能这么说, 如果那人想“白…”,那江南他们和他们的杂志成什么了?
“下次不许用这个词了。”他道。
江南好笑, “你管得还挺宽。”
这些未来的网络用语, 她也就在赵瑞面前才能毫无顾忌地说出口。
赵瑞无奈, 再次强调, 直到江南答应不再说,他才继续道, “能自费出版书籍,却不愿出五百块广告费?”
江南笑,“他的诗集制作费估计也就五六百,再出五百块广告费那还怎么回本,而且不止是费用问题,没人愿意为他做推荐。”
他想让“欧阳林林”来当这个推荐人,不是白嫖是什么?
赵瑞了然,“这么说,是内容不行,你们也不倾向为他广告。”
江南点头,“反正以我们办公室的鉴赏水平,是看不出来他的诗优秀在哪里,所以需要另一位能欣赏的知名人士为他作保。”
可惜,这位学长目前没找到,所以只能纠缠他们。
而他们的杂志五月初才重入邮局和书店,刚刚起步,绝不可能为了五百块钱坏了口碑。
赵瑞一笑,跟她提议道,“如果他再胡搅蛮缠,就直接告诉他实情。”不值为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浪费心神。
江南笑应下了,出了校门后,她带赵瑞到附近新开的一家味道不错的私人饭馆吃了午饭,两人回家休息。
江南把连载有她小说的《雅意》样刊递给赵瑞,昨天答应要带给他看的。
赵瑞眼睛一亮,将人揽过来,两人倚在沙发上一起看。
杂志上每期连载两万字,赵瑞看了两期回过味儿来了,笑问道,“这是假设的你创业?”
江南挑眉,怎么看出来的?
赵瑞笑了,“这创业环境跟安城很像,而且可行性很高。”说明江南应该是切身模拟出来的。
他又接着看了两期,暗叹一声,江南已靠在他肩膀上昏昏欲睡,他偏头吻了吻江南的眼角,轻轻道,“你考上大学真是太好了。”
否则,四五个小时往返一趟城乡只为赚一块或几毛鸡蛋和蔬菜差价,凌晨三四点起来蒸包子、五六点出摊……他可是要心疼死。
江南听得这话,眼睛半阖,慵懒地哼笑一声,抬起因睡意而软绵的手摸了摸赵瑞的脸,“这可不是我。”
她们就不一样,小说中的女主角是返城知青,下乡几年只攒下三十多块钱,她离婚时可是有六百多将近七百的存款,即使没上大学,她也不可能这么艰难。
“嗯。”赵瑞沉声应着,高挺的鼻尖划过她的脸颊往下,轻吮了下她的唇。
江南被搅了睡意,沉浸在赵瑞突然的温情中,将男人的脸拨近,继续刚才的吻,不深,轻柔缠绵,不知吻了多久。
下午,江南去上课,嘴唇红润微肿,叫吴慧调戏了好一通。
下课后,她和杨玲正往办公室走,就见楚山青急急来找她们说,“物理系的李文新学长把想打广告那位学长打了,团委来人把莫敏学姐也叫去了!”
江南和杨玲面色一凛,忙问他,“叫哪儿去了?”
“保卫科!”
楚山青说完,三人忙小跑赶过去。
她们到时,正听莫敏在解释,“……我们当时根本招不到广告,才将李文新和杨玲两位同学的出版书籍放上去填充版面,绝对没有罗荣斌同学口中这等龌龊之事!”
王书记见到他们,便招手让他们进去,江南和黄科长也算老熟人了,不用介绍,简单给他们讲解了下情况。
长发学长,也就是那位罗荣斌同学,因为屡次遭到江南几人的拒绝,今天便和同学讽刺《班马》规模这么小也有了色贿、徇私之事,言说李文新讨好莫敏、和莫敏谈恋爱才获得免费宣传的机会,若不是他看不上莫敏几人,何必如此费劲云云。
正巧被路过的李文新听了个正着,二话不说,提着拳头就上去了。
罗荣斌一个文艺青年哪是下地干活好几年的李文新的对手,没多大会儿就被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周围同学根本拉不开,这才惊动了保卫科。
江南听了,冷冷睨了眼鼻孔下犹塞着两长条卫生纸的罗荣斌,向王书记、黄科长等人道,“我想为什么给李文新学长和杨玲的小说打广告,莫敏学姐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那我就说说我们为什么拒绝罗荣斌学长打广告,除去广告费的原因,还因为……他写得烂!”
江南的“写得烂”三字,掷地有声。
罗荣斌不忿拍桌而起,又扯了身上的伤处,不住弯腰吸气,“不许污蔑我的诗!”
江南冷笑,“没人愿意为你推荐,你当真搞不清楚状况?!你找上我们打广告,卖的是你的诗集吗?不,你不过是想利用我们的这半年来努力经营的口碑,为你扬名,为你回本挣钱!”
还看不上她们,呸,什么玩意儿!
众人听到这儿,事情来龙去脉已经大致清楚了。
王书记只问莫敏和李文新,“你们是恋爱关系吗?”
两人均坚定摇头。
王书记又转向罗荣斌,“你能对你的话负责或举证吗?”
罗荣斌却道,“我为什么要举证?我一没举报二没揭发,不过和同学在路上闲聊说笑几句就挨了顿毒打,老师,你们不要搞错了方向!”
王书记闻言笑着点点头,跟黄科长道,“既然现实摆在眼前,那就团委和保卫科联合出个报告吧,李文新同学打架斗殴,记大过处分,并赔偿医药费;罗荣斌同学造谣生事,同样记大过处分,报告下来后,一起通报批评吧。”
然后,又向几人道,“行了,都回吧。”
罗荣斌却不服,“为什么!”他可是受害者!
王书记笑道,“‘色贿’是不是你说的?李文新和莫敏存在恋爱关系,是不是你说的?这二项不论哪一个,单提出来,学校都会对他们二人进行处罚,所以,你要负责。”
罗荣斌面色一僵,他没办法否认,因为当时在场的人已经录了口供,证明他确实说过这些话。
“莫敏和李文新说他们不存在恋爱关系就不存在吗?!我好几次遇见两人单独相处,他们怎么证明没有关系!”罗荣斌不放弃道。
莫敏只觉莫名其妙,“我和李文新同学除去路上碰见,从大一到现在两年多时间,面对面说话不过四五次!”
她和李文新最近一次见面是上个月,因为李文新的推理小说畅销,她表达了祝贺,李文新向她们道谢,闲聊了几句而已。
江南笑了,跟王书记道,“莫敏学姐除了上课、睡觉,都跟我们在办公室,我们可以作证她没时间谈恋爱。”
“相互掩护罢了!”罗荣斌不服气插嘴道。
“那就等调查结果!”黄科长不耐道。
原本王书记提出两人都记大过的处分,不过是想让罗荣斌知难而退,和李文新和解,免除两人会影响前途的处分而已,既然人不领情,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