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陵渡,剑冢。没了滔天煞气遮掩,众人入谷时早已做好了瞧见满目疮痍、断壁残垣的景象,只是南柯抬了眼儿四处一望,入目却不过是几株干枯老树、古旧石台,再往深些便是一大片平坦的望不到头的山谷腹地,绵密的草丛已然生得有半人之高。南柯拂过一朵含露兰花,喃喃道:“这……当真是永陵剑冢?为何看不到当年那些痕迹……”一直未曾言语的沉明琅在石台前止了步,他伸手拂去台上尘埃,阖上了眼:“此处,却为永陵剑冢。只是沧海桑田,陈年痕迹早已被掩藏。”沉明琅静默良久,众人见他转过身来,拔出了佩剑立在眼前念了一道九岳仙宗的净神咒:“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一咒毕,那青锋划破青年掌心,点点血水渗出皮肉,只见沉明琅周身倏地燃起灿金火焰,他微垂了眼睫,高声道:“江河万古,故人长绝!风云英气,千载君还!还请诸位前辈,随我归乡!”轰然一声巨响。谷中山峦草木随着沉明琅的唤喝骤然颤动起来,无数点星辰般的光芒自土地深处腾起,涌向天空。咻咻几道破风声响,竟是数把残损兵器破土而出,裹挟着寒气掠向沉明琅手中的太衍剑。大风呼啸,南柯草草束起一头长发,抬头凝神看向那群光点。那是修士们死后留下的残念,它们在这埋骨之地与旧日神兵沉寂千年,只因着封印隔绝,就再也不能回到仙路十二郡。而今千年后后人来寻,那些执着了千年的执念终于再次苏醒。风愈加猛烈,明明这谷中是诸多修士的埋骨之地,凛风刮在皮肤却不觉得阴冷。南柯呼出一口气,她看着被万千光点簇拥在中间、如同一束火般燃烧的沉明琅,忽然就明白了一点道子的含义。她闭上眼,也随着沉明琅将几滴血滴入土地,南柯双目微阖,轻声道:“江河万古,故人长绝。风云英气,千载君还。”
“合欢宗弟子南柯,请笑春山诸位前辈……随我归乡!”恍然里她仿佛听到几声轻笑,那些金芒中有数点光火靠向了南柯。温暖、轻盈,那些光点引导着合欢心法慢慢在她大穴经脉里开始流淌,茫茫中有一名青年好似出现在了南柯眼前。南柯定定看着他,那青年双眼含笑,只伸了手在南柯眉间轻轻一点,便消散了。纵然不曾相识,南柯的直觉却告诉她,那个青年就是笑春山的小姚真人。她睁开眼,面前正漂浮着一把沾满泥土的宝剑。剑身修长、擦拭后莹粉如玉,中央一线血痕鲜红欲滴。手中剑、心头血。南柯怔怔看着这把剑,她是认得的,在笑春山,只有与人结成道侣、立下矢志不渝的誓言时修士才会打这样一把剑——心头叁寸、热血入剑。我之心意日月昭明,天地可鉴。世人皆道合欢宗是仙门里的娼窝子,声色犬马、放浪形骸,哪就晓得他们也有一颗真心。南柯眼眶酸涩,她双手捧剑,依稀可见古旧剑柄处刻着两个小字:阿提。受道子指引,修士们均是化引用咒,寻找着自家先辈的踪影。因着各宗均是有自己一套独门的心法,那心法流传至今,成了维系一宗人的血缘。眼下,修士们便以此为媒,呼唤长眠于此的前辈们归根。——随我归乡。——随我归乡!一声声法号里,南柯捧剑下拜。她这辈子除了她师父外没诚心实意地拜过谁,哪怕旧日里在笑春山行祀也未曾有什么触动,只是这次身处千年的古战场上、耳边万千残兵嗡鸣烈烈,她叩首下去,万分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