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陈航(1 / 1)

七级风 小西饼 2223 字 2个月前

往后的几天,许博洲飞去了澳洲,周晚这边则发生了一件大事。

周浔召集了家里人,宣布他要洗心革面,愿意从基础工作做起。

舒槿认为没必要,说白了,就是不想儿子受苦。周家的大少爷去自家集团做普通员工,她想想就荒唐。

一向认为就是妻子太纵容,才导致儿子变得毫无志气的周知然,和她持相反意见,他举手赞同周浔的做法,并夸赞他终于有了点男子气概。

因为这件事,舒槿和周知然在饭桌上小吵了一架。

但周浔并不是要征求父母的同意,而是通知,他从来没有一次有这么迫切想奋进的动力,他不想让“废物”这个词跟着自己一辈子。

作为姐姐,周晚举双手赞同周浔的做法,并按他的要求,在周氏制定了轮岗计划,每叁个月轮换一个部门,让他设身处地的了解公司每个部门的构架和工作模式。

周浔的第一个岗位是,采购部。

而与他一个合作的同事是,陈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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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是和祁南呈相反季节的澳洲阿德莱德市。

阿德莱德冬天的气温比起澳洲其他地区要偏高一些,许博洲感慨时间过得快,上次飞澳洲,还是秋天,一晃几个月过去,已是深冬。

做飞行员的乐趣似乎就在这,世界常常像被施了魔法,轻轻拨一拨地球仪,能在一天内,感受两季。

许博洲裹着一件黑色的棉衣,独自漫步在阿德莱德冬日午后的街头,水蓝色的天空夹在层层的白云里,光线透亮又温柔,金黄色的落叶扫过他的肩头,吹散在宽阔无人的马路上。

一切宁静得像一副油画。

他的脚步停在了一条巷子外。

眼前被落叶铺满的小道,被回忆里的白雪覆盖。

那是阿德莱德的深冬,大雪皑皑。

许博洲收到了一位老友的邀请,从悉尼飞来了这座城市,在南澳大学的宿舍楼外,他看到了自己的朋友。

“陈……”他喊出朋友的姓,下一秒就见到几个外国人将朋友围了起来。

男生个子很高,但身型并不健壮,要以一打五,肯定打不过,更何况他并不擅长打架,怀里抱着的一碗泡面,被对面胖胖的澳洲男生打到了地上,指着他的鼻子辱骂。

一个人留学,无亲无故,男生不想引火上身。

可这几个外国学生不肯罢休,在马上要动手时,许博洲冲了过去,将自己的朋友护在身后。

许博洲用报警威胁几个男生,他们也不想把事搞大,但打头阵的澳洲男生还想指着黄皮肤的留学生再羞辱几句,只不过被许博洲的一脚踹老实了。

一群混混溜走后,许博洲回头去关心朋友:“陈航,你最近还好吗?”

陈航身上穿着一件旧棉袄,衣角都磨破了,他蹲在地上捡起滚到垃圾桶旁的泡面,瘦到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没回答好还是不好,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就那样。”

他们在高中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许博洲一眼就能看出陈航过得并不开心。

“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不合群。”

“……”

许博洲怔怔的看着陈航,不想让气氛持续凝重,他开了开玩笑:“诶,你叫我来,不会就是让我陪你吃泡面吧。”

陈航闷闷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许博洲走到他身前,问:“你叫我来,到底是为什么?”

屋檐上的积雪融化成水,沁湿了陈航的衣角,他高高的仰起头,疲惫无光的眼里有泪:“我也不知道叫你来干什么,我只知道在澳大利亚,我只认识你,只有你一个熟人。”

终于能有熟人站在自己的身边,能听自己倾诉痛苦,可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了一句:“我好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过得好累……”

浑身被痛苦吞没,他只剩下一副麻木的躯干。

“累,因为你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许博洲一句话击中了陈航的要害。

陈航的唇抿到发白:“是,我是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那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许博洲激动的展臂,吐字很重:“从明天起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重新站起来,继续去完成飞行员的梦想。”

陈航深深的低着头,连叹息都无力:“我不是你,你哥哥为了你的自由,替你顶起了继承家业的重任,可是我是家里将来的顶梁柱,所有的经济压力都会堆在我身上,我的父母很保守,不敢让我冒险,不认可我的梦想……”

“自己的梦想为什么要被别人认可?”许博洲声音抬高,“我只知道你陈航很想做飞行员,你很有天赋,你将来就是能做那个在天空里挥翅的王者。”

陈航抬眼看着他,苦笑:“可是我连留学的钱都是父母东拼西凑的,我做不到去和他们对着干,我也没有办法靠自己的能力去完成梦想。”

“陈航……”许博洲迫切的想骂醒自己的老友:“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衣服破了洞也不换,胡子也不剃,连晚饭都随便对付,你能不能振作点。”

忽然,陈航掩面哭了出来。

他哭,并不是因为许博洲骂自己,而是有太久没有人关心过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漂泊在陌生的国家,机械的学习着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每天还要忍受父母所给的压力,日如一日,他行尸走肉般的活着,没有朋友,也不愿交朋友。

“我们是不是朋友?”许博洲盯着陈航。

陈航点头:“当然。”

“那你就听我的,我会帮你。”

那日后,陈航和许博洲的联系越来越频繁,而许博洲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帮陈航在南澳找寻了一家由香港人开设的飞行学校,这所叫做”tofly”的学校,多年来通过各种飞行训练计划,培养了众多专业的飞行员。

知道陈航经济上困难,所以许博洲一次性付清了全部学费。

一开始,陈航并不想接受许博洲的好意,毕竟这笔高昂的学费,他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清。可许博洲却说,他最不缺的就是钱,钱就应该给有需要的人用。而他似乎也没有给陈航犹豫的机会,说钱已经交了,如果不去,钱就打会水漂。

最后,陈航收下了这份好意。

往后的日子,陈航的世界像是拨开云雾后的明媚,人一旦做自己喜欢的事,浑身都散发的光芒。他把一天24小时,几乎都献给了学习,有空闲的时候,也在兼职,把存下来的钱,一笔笔慢慢还给许博洲。

对于许博洲来说,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希望那个和自己拥有同样梦想的朋友,有朝一日,能与自己一同翱翔天际。

一起在机舱里,俯瞰大地、冲进云层、谈天说地。

一年后,陈航靠南澳大学和飞行学校的奖学金,从宿舍里搬出来,住进了一间带院的小房子里。

原因是,他恋爱了。

许博洲还记得那天,陈航开心的给他打了一通长达叁个小时的语音电话,说两个月前,他在便利店兼职时,被一个女留学生缠上了,女生叫时雪菲,和他是同乡,祁南人。

他还说,自己特别没出息,看到人家女生有一双超级漂亮的长腿,没被追几天,就直接被扑倒了,稀里糊涂的滚了床单。

好朋友脱单,许博洲自然高兴。

半周后,他特意飞了一趟阿德莱德,见到了陈航的女朋友,时雪菲不仅人美,厨艺还不错,在小房子里烧了一桌家乡菜。

仨人就这样,吃吃喝喝侃了一宿。

晚上,时雪菲去房间睡,许博洲和陈航就躺在地毯上,喝了不少的两人,都上了脸,窗户没关,春夜的风特别的舒服。

果然春天是发情的季节,连屋外的猫都在求偶。

电视机里播着老电影,蓝光浮动在墙壁上,陈航忽然拍了拍许博洲:“诶,你和周晚怎么样了?”

许博洲闭着眼:“什么怎么样了?”

“你不是还不敢表白吧?”

许博洲沉默了。

陈航侧过身,一本正经的说:“说实话,我在认识雪菲前,我也不知道爱情其实可以来得这么突然,就是突然到,可以没有理由,也可以让一个不勇敢的人瞬间勇敢。”

酒精在胃里翻滚,许博洲揉了揉眉骨:“航哥,你想说什么啊?我不是学计算机的,你话里的那些代码,我听不懂啊。”

陈航笑了笑,然后伸手去拿许博洲的手机。

许博洲睁开眼,拍他手:“干什么?”

“看你有没有藏好货。”有爱情的滋润,陈航都变得活泼有趣了。

许博洲夺过手机:“好货在电脑里,下次给你点,多学点姿势,好好伺候你的女神。”

陈航不开玩笑了,他直话直说:“诶,波士顿是白天,打个电话给周晚吧。”

许博洲又闭上了眼:“干嘛打给她?”

“表白。”

“你谈个恋爱,脑子坏掉了。”

这几杯洋酒下肚,把陈航的灵感都激出来了,他突然坐起来,说:“许博洲,敢不敢玩一个游戏?”

“什么游戏?”许博洲懒懒散散的问。

陈航指着手机:“如果打过去,周晚身边没有人,你就表白,敢不敢?”

“……”许博洲一怔,摇摇头:“无聊。”

“你就是没种。”

“别用激将法,我不吃这套。”

陈航干脆踹了许博洲一脚:“周晚在高中就一堆男生追,这上美国了,绝对吃香,哪个男生不喜欢长得漂亮、家里有钱、人又温柔的女生啊,你以为她还能一直把你当好朋友啊,如果你的身份还不转变,她很有可能就被人拐跑了。”

许博洲踹了回去:“大晚上说点吉利的。”

“玩不玩?”

“……”

手机卡在掌心里,热得发烫,许博洲闭眼徘徊,或许是酒精的作用,给他壮了胆,他同意了陈航的游戏。

他按下了周晚的号码。

嘟——

拉长的等待音,揪着许博洲的心。

响了五六声,周晚才接通。

“喂,怎么了?有事吗?”周晚的声音很温柔。

陈航在认真辨别她那头的环境,安安静静的,应该是一个人。

“没事,就想问你……”许博洲的话音未落,电话里出现了男生的声音。

男生大概说的是:“penny,等下我们要不要去吃那家新开的重庆饭店。”

“等一下,许博洲,我和朋友在一起。”周晚将电话搁到手边,先和旁边的男同学说起了话:“方与泽,我吃不了辣,我们换一家别的店吧。”

男生说了声“好”。

陈航遗憾的摊开手:“gaover。”

随后,许博洲挂断了电话。

那一夜的心情,许博洲到现在也记得,他一宿未眠,盯着窗外的树发呆,和周晚对话框输入的那句:男生是谁,迟迟没有发出。

因为,他的身份只是朋友。

群鸟飞过,一阵寒风卷起了落叶,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许博洲的背影钻进了细碎的光晕里。

他脑中那些和陈航的回忆,停留在了一张婚礼请帖上。

飞行员和空姐的爱情故事,成了大家朋友圈里佳话,只可惜,他们的佳话却永远停格在了2018年7月29日这天。

“许博洲,你争气点,能不能让我吃上你和周晚的喜糖?”

“去吧,去找她,这次不要再犹豫了,后天我替你飞。”

……

“许博洲,我们能一起飞到80岁吗?”

“许博洲,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这辈子能认识你,是我最大的福气,我欠了你太多太多,就是拿我命还,都不够。”

……

那清透有力的声音穿进萧条的风声里,是那位老友日复一日的心声,可一句句温暖的话,却能夺走许博洲的命。

走到草坪里的他,突然撑着旁边的一棵梧桐树,垂直头,抽泣了起来。

“glen……”忽然背后有人叫住了他,一个裹着白色大衣的女人慢慢走来:“我知道你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