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的机场,人流密集,长廊里人声嘈杂。
在某块较为安静的区域,许博洲坐在落地窗边喝咖啡,思绪还停留在前天晚上,在台球室里和周晚最后的对话。他还是没有完全向她坦白,那一年发生的事,只轻描淡写的说了说,不是刻意想对她隐瞒,而是他依旧没有勇气,在自己最喜欢的人面前,揭开那层带血的伤疤。
想着想着,忽然,他的目光被候机坪里一名指着星荣客机,娴熟指导的男子吸引走,直到被人拍了拍肩膀才回过神来。
走来的是时雪菲,她马上要飞柏林,这些年做空乘养成了几近变态的身体素质,不管什么时候飞,穿上制服立刻神采奕奕。
她笑话许博洲:“怎么?躲全亚航空的老板都躲到这里来了?”
许博洲握着咖啡杯,屏了口气:“我只是不想和她有任何交集。”
“大庭广众之下,她能怎么着你?顶多聊两句。”
“半句也不行。”
啧了一声,时雪菲调侃道:“男人要想成功上位,好像也挺不容易的哈。”
许博洲笑了笑:“好了,别嘲笑我了,叫我来有什么事?”
她直起身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和你说,我年底就不在祁南了,你让我保管的东西,要不要归还给你?”
“你不在祁南?”许博洲一惊:“你要去哪?”
“阿德莱德。”时雪菲平静的像是早已做好了决定:“我应该不会再飞,我想进修,我联系了leo,很幸运他还愿意把房子租给我。”
“去多久?”
“一年?两年?”她又想了想,“如果住得舒服,或许就不回来了。”
“时雪菲。”许博洲闷着一口气念出了她的名字,他的确生气好友做决定前没有和自己商量,但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也无权干涉她的生活自由,只在沉了沉气后,伸出了手:“好,我尊重你的决定,祝你一帆风顺。”
时雪菲拍开他的手掌:“干嘛弄得这么煽情,不过就是去澳洲而已,你随时都能带penny来找我玩,而且你和陈航应该都知道我的理想,不是做空姐,而是……”
“建筑师。”他默契抢答。
她笑着点头:“嗯。”
他们对视而笑的眼神里,有即将分别的遗憾,也有对未来的祝福。
人生就是如此,没人能逃过离别,而对两个心智成熟的人来说,比起愁眉苦脸的依依不舍,亦或是对对方的决定怨声载道,不如笑着祝福对方前程似锦。
只要活着,且为自己好好活着,就足以。
突然,候机坪里几个男人发生了冲突,时雪菲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傲气的家伙,转身就往员工通道跑去。
许博洲也迅速跟了上去。
“时朗。”时雪菲推开玻璃门,就对不守规矩的家伙吼道:“我同意让你过来看看,不是让你来打扰大家工作的。”
脖子上挂着耳机,模样散漫的男子叫时朗,是时雪菲的亲弟弟。
许博洲认出了男子,是上次在飞机上救了陈父一命的港大医学系学生。
一个学医的学生,怎么对机务维修如此在行?
时雪菲在许博洲耳边小声说:“不好意思,他是我弟弟。”
许博洲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时朗指着穿着工作服的维修人员说:“这架飞机在上次飞行中遭受过雷击,难道不是必须找出机翼上的烧痕,才能平安起飞吗?”
满头大汗的维修人员,见机长走来,边抹汗边说:“我们刚刚已经检查过两次,也复查过一次,都没有看到烧痕,赵机长说的也是怀疑被雷击,而不是一定,如果再继续检查,很可能会造成飞机延误。”
“延误影响大?还是飞机失事影响大啊?”时朗眯眼看了一眼维修人员的工牌:“啊,这位,姓徐的哥哥,飞机重大事故的后果,你担得起吗?”
维修人员愣住。
“时朗。”时雪菲吼了一声,将时朗拽过来,严厉警告他:“你只是对维修感兴趣,学过点皮毛,但不是专业人员,别再这里给我的同事添乱,回去。”
时朗没走,而是吊儿郎当的问起了后面的许博洲:“这位帅哥,你觉得呢?
烈日当头,许博洲透过黑色墨镜,和这个顽皮小孩对视了几眼,然后对维修组的人说:“我去联系赵机长,再次确认雷击中的位置,以及我会和周总打声招呼,辛苦你们继续检查,机组人员和乘客的生命大过一切。”
“好,好……”一伙人又重新干起活来。
时雪菲有时候拿这个不服管教的弟弟头疼。
叁人一起进去时,时朗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在许博洲背后轻声一笑:“没想到这么装逼的男人,还搞暗恋这一套。”
许博洲一怔,还没来急的多问,他已经往远处走去了。
人来人往,舒曼拖着行李箱往登机口走,睡过头的她,差点迟到,走太快,不小心迎面撞到了一个年轻弟弟。
“对不起。”道歉的时候,她觉得男人有点面熟。
对时朗来说,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碰面,他笑了一下:“姐姐好像每次都很冒失,第一次来我家,就把内衣放在了我床上。”
“……”舒曼惊在了原地,一阵头皮发麻。
-
本周没有飞行任务,许博洲难得能清闲一周。
他原本晚上想接周晚下班,再一起去新开的法餐店,没想到临时收到了组里聚餐的通知,说是周总为了犒劳最近忙碌的飞行部和人事部,特意包了一家带庭院的私厨料理店,让大家放松放松。
烛光晚餐变成了员工聚会,他就是有怨气也没辙,谁让他的女朋友,对员工比对自己男朋友还好呢。
不过纪燕均那句逻辑诡异的话,倒是起到了一点安慰作用。
——“好在你女朋友是你老板,不然今晚,你只能一个人寂寞吃冷饭,这么想想,是不是舒服点?”
从机场离开后,许博洲先去健身房泡了两个小时,然后回家冲了个澡,换了身舒服的着装,守时在庭院和组里的同事汇合。
他到的时候,长桌两侧已经坐满了人,你一言我一语,屋子里闹哄哄。
进门第一眼,他就看见了正和同事笑嘻嘻聊天的方与泽,笑容还是那么假惺惺,表面温和健谈,实则是对他人的傲慢俯视。
姗姗来迟的周晚,以茶代酒敬了大家一杯,她坐在上座,但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方与泽坐在了和她最近的位置上。
见状,许博洲看了一眼卫也,感受到了死亡凝视的卫也,慌张的放下了水杯,以冷气吹头为由和许博洲换了位置。
身体对女朋友会有本能想亲近的反应,许博洲的手肘和周晚靠得特别近,已经超出了员工和老板的正常距离,不想引起员工误会的周晚,低咳了一声,他才不情愿的挪了回去。
玩什么鬼地下情,有时候,他真想不顾后果的宣示主权。
有人事部的anki在,气氛就不会低迷,再加上最近和老板关系走得越来越近,她更是人来疯,几个小游戏下来,简直能把房顶掀了。
周晚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她要感受来自两侧极为不同的目光。
一边是许博洲的暧昧,一边是方与泽的虎视眈眈。
呆了会儿后,周晚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也去洗手间的方与泽。这段时间,她或多或少都和他有交集,毕竟他是集团派来辅助星荣招聘的经理,很多重要工作,需要他汇报对接。
但像今天这样一对一的碰面,并没有过。
“hi。”方与泽先打招呼,一旦没人,他总喜欢用过去的语气套近乎:“刚刚他们点了很多辣椒菜,你的胃舒服吗?要不要给你买点药?”
“没这么夸张。”周晚婉拒。
“因为你吃不了辣嘛,以前每次聚会,你一吃辣就闹肚子,我每次都帮你去买药,习惯了。”
“方与泽,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关系,而且你已经结婚了。”周晚提醒他。
方与泽尴尬的低头笑了笑,又叫住了要回大厅的她:“哦,对了,我听说下周你要去香港见art机长,谈机长培训项目,我想和你一起去,不知道方不方便?”
“为什么?给我一个你必去的理由。”周晚以领导的口吻问。
方与泽双手交握迭在身前,背挺得笔直:“首先,我是集团派来帮助星荣招聘的人事经理,机长的培训项目,我有义务参与,其次,我认识art,他和我的私交不错,我想我能帮到你。”
顿了半晌,周晚只淡淡回复了一句:“好,我会考虑的,等我消息。”
方与泽:“好。”
周晚离开后,方与泽进了男洗手间,而角落里的人慢慢走了出来,许博洲躲在一侧听到了他们所有的对话。
这些构不成什么醋意,相反,他很欣慰,他的女朋友刚刚回击的很漂亮。
后脚,许博洲进了洗手间。
在隔间里,他提好裤子后,听见了外面方与泽打电话的声音,好像是在哄孩子睡觉。
“宝宝乖,爸爸晚点就回来,你先睡。”
“嗯嗯,爸爸也想你。”
“亲亲。”
……
就当许博洲以为门外的男人是什么二十四孝好老公时,方与泽的语气突然发生了叁百六十度的转变,对妻子和对孩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方与泽对妻子说话的语气,是令人厌恶的居高临下:“关于这件事,你不要再和我吵了,我是不可能同意你出去工作的,你是一个女人,女人就是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小伊现在才3岁,正是需要妈妈的时候,你出去,谁管她?”
妻子想为自己争取,说话声很大,扩散在了洗手间里:“可是我已经好多年没工作了,快要和社会脱轨了,你别忘了,我是北大毕业的,我也有自己热爱的事业,凭什么就只有你可以工作,而我不能呢?”
“你别和我大声嚷。”方与泽烦闷的扯了扯领带:“麻省理工厉害,还是北大厉害呢?我比你要优秀,比你挣钱多,能让你锦衣玉食,你有我这样的老公有什么不满意的?”
妻子的低吼,让许博洲听见了那个敏感的名字。
“方与泽,我就想问问你,如果当时你追到了周晚,娶到了周晚,你今天也是这样对她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方与泽愤怒的撑住洗手台:“我告诉你,在我眼里,天下女人的任务都一样,结婚生子,相夫教子,我就是娶到了周晚,我对她的要求也一样,她也得给我在家里做饭、洗衣服、带孩子。”
妻子在电话里呸了一声:“给你脸,你还真不要脸了,你能娶到周晚?做梦吧,人家是周家千金,继承人,你是什么?你只是一个追不到人家,就像毁了人家前途的凤凰男。”
方与泽迅速掐断电话,迅速拉门而出。
在安静的洗手台前,许博洲听着水流声,若有所思,也回忆了一些往事,再回到大厅时,他看见方与泽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和谐的融入到了集体里。
“许机长回来了,你可以当面问他了。”方与泽拍了拍anki。
“问我什么?”许博洲坐下。
anki有点喝高了,她眯着眼懒洋洋的上下扫视许博洲:“说你肯定是恋爱了。”
许博洲抿了口茶水,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空乘组的同事搭腔:“每次和你飞,落地你放的歌,一首比一首骚,什么《可爱女人》啦,什么《今天你要嫁给我》啦,以我的嗅觉,你绝对陷入爱河了。”
另一个胆大的空乘也说道:“而且,好几次制服都遮不住你脖子旁边的草莓印,好嘛,许机长。”
:“我靠,你女朋友挺猛啊,哪国的啊?”
空乘:“是一个国家,还是几个国家的,这就不好说了。”
“也是,你们机长都玩得挺花。”
……
放下水杯,许博洲镇定的说:“我没那么花。”
anki好奇的问:“那为什么不公开,不公开一律当渣处理。”
“就是就是。”一旁的空乘八卦附和。
作为许博洲肚子里的蛔虫,每次都喜欢做他的发言人:“有时候我们男人不公开,不一定是渣,也可能是女方不愿意公开。”
anki惊道:“什么女人能让你心甘情愿搞地下情啊。”
纪燕均帮答:“当时是,金钱美貌都顶级的大美人。”
饭桌前啧啧声此起彼伏。
八卦完许博洲,用酒壮胆的anki,开始朝老板下手,她捧着酒杯,笑眯眯的看着周晚:“周总,我觉得你最近也不一样了。”
周晚淡淡的笑:“我哪里不一样了?”
“你气色特别好,而且感觉每天都特别开心,有时候还盯着手机笑。”
“……”
卫也连忙咳嗽了几声,但是anki还在继续:“不知道哪位大老板,能入得了周总你的眼。”
大家都在纷纷猜想,是哪位大老板或者年轻有为的继承人。
周晚不介意大家八卦自己,不过她也没有回答。
anki隔空对卫也喊话:“卫也,你给点提示呗。”
卫也一脸懵:“我、我能给什么提示啊。”
“周总的男朋友是哪位老板啊?”
“……”卫也一紧张就结巴:“我、我怎么知道啊,万一,万一,老板不喜欢做生意的呢。”
说完,他又一次想扇自己的漏风的嘴。
就像抓到了什么重大提示,大家脑袋里的灯泡一亮,尤其是anki,她看来看去,手指最后落在了纪燕均的身上,捂着嘴惊讶道:“原来真不会空穴来风啊,我上次听说,福氏居的纪爷,想要撮合自己的小儿子和我们周总。”
莫名其妙淌进浑水里,纪燕均连忙解释:“你喝多了,根本没这回事。”
那边有空乘在咬唇笑:“我觉得纪机长和周总还挺般配的。”
话音一落,周晚看到身旁男人的脸色骤然沉下,眉毛拧得紧。她立刻对大家的八卦喊停:“好了,都别猜了,纪爷没说过这话,我和纪机长清清白白。”
许博洲不发一语,像是在期盼周晚对大家承认什么。
可惜他等来的依旧是周晚那句:“我没有恋爱。”
八卦完,聚会也散场了,没一会儿,大厅里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周晚和卫也留在里面对工作。
纪燕均则被许博洲堵在洗手间里,见小心眼的好朋友撸起了袖子,纪燕均做保护状:“glen,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你不信我?我爸对周晚说过什么,我真不清楚。”
感受到许博洲凌人的气势,纪燕均摊牌了,“是,是,在东京的时候,我爸爸确实给我打一通电话。”
“说了什么?”
“……”
“说了什么?”
“说,他很遗憾,没能让周晚进纪家,也想不明白,我哪里比你差。”
几分钟后,纪燕均和许博洲从洗手间出来,许博洲怎么可能动手揍自己的哥们,他只是想请纪燕均帮自己一个忙。
纪燕均自然同意了。
庭院里悄静到只有假山的流水声,是颇有禅意的幽静。
和卫也谈完工作后,周晚见到了在外面等自己的许博洲,不过anki他们几个还在门口抽烟聊天,用眼神示意许博洲,再等等。
这一晚,被地下情折腾得够呛的许博洲,逐渐失去了耐心,尤其是,他看到方与泽竟然折回来,明目张胆的对周晚说:“我们顺路,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你,顺便聊聊最近招聘的情况。”
周晚直接摇头拒绝,刚往前走一步,突然一道浓黑的影子像风一样冲过来,那只结实的手臂牵起了自己的手,快步的往门口带。
“我靠,我靠。”anki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烟灰烫到了手:“什么情况啊,许机长牵周总的手?”
她转头问一起抽烟的空乘:“我眼没瞎吧?”
“没瞎,我也看到了。”空乘指着那辆迈凯轮说:“进、进去了……”
anki用力一拍空乘的背:“你讲话怎么这么脏呢,进去了,进哪去了?”
空乘捂着嘴笑嘻嘻的说:“现在进车里,一会不就进那里了。”
“背后议论老板,小心饭碗不保。”anki看着跑车,也笑到合不拢嘴:“许机长一看就很能做,一张脸就差写着永动机叁个字了,这不得叁小时起步啊。”
“好羡慕周总啊啊啊。”
“别鸡叫。”
“……”
坐进车里的周晚,惊魂未定,她扭头就能看见不远处的同事在对自己议论纷纷,她还没有做好公开的准备,眉毛皱紧,有点不悦。
许博洲却掰住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命令:“吻我。”
周晚没照做。
许博洲又凑近了一些,滚热的气息将她完全覆盖住,另只手往车把上伸,坏笑:“你要是不主动,我就敢打开车窗,让所有人看到我们舌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