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其中才发现这庄子大得离谱,跟着守卫七拐八绕,穿过大堂和回廊又走进两处花厅园子,足足一刻钟才看见厢房。
一路上不见几个婆子小厮,即便碰上了也跟吩咐好了似的齐齐弯身回避,温怡卿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彻底落回肚子里。
轻推门扉,药材滚沸的清苦和酸涩弥漫着整个房间,温怡卿苦着脸皱起眉头。
凛冽的寒风卷起衣袖,指尖的热度渐渐流逝,男人宽阔厚实的肩背挡在她的身前,遮去大半视野,她探头探脑的去看。
内寝以花鸟屏风阻隔视线,地方很大但摆放的瓶器物件并不奢华,不知多久无人洒扫,花架上摆着的水仙都快要枯萎。
冰得快要麻木的指尖忽然传来热意,周晏然甚至没有侧身,只是小臂向后一伸就能准确无误地裹住她的手心。
温怡卿一惊却没有挣脱,反手牵着热源往里走了几步,见他回身也跟着停了脚步。鮜續zhàng擳噈至リ:2a33 c o
“在此处稍等片刻,子逸常在书房熬药,气味太呛。”周晏然说着,不知从哪里拿出个海棠式手炉,小巧又精致,塞了她个满怀。
温怡卿在花罩旁抱着手炉冲周晏然乖巧点头,暖意涌入体内,香炭清雅的香气冲去苦味,她皱着的脸终于舒展开来露出点笑意。
案牍上医书散乱,林君竹埋头伏案并未察觉有人进来,猛然听到声响,思绪被打断的烦闷从心底升起,他清瘦的脸庞隐入阴影,头也不抬地开口呵斥:“出去。”
渐近的脚步声仍就没有停下,步伐迈得很大,足尖落地轻盈又稳健,不紧不慢未见急促。
翻过书页的指尖顿住,林君竹意识到了什么,抬眼对上周晏然的眼眸,下一秒精确地越过他的肩膀直直地望向多宝格后的温怡卿。
“你们……”书页哗哗合上,林君竹清亮的声音变得沙哑,“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再不来,你打算几时进食几时休息?”温怡卿才看清楚他泛红的眼睛,她面容微愠,顾不得什么草药腥苦,快步穿过花罩。
林君竹清俊的脸透着不自然的苍白,快速扫过并肩的二人,嘴角微微下垂。
“想来是臣扰了二位游园的兴致。”他语气幽怨,望着温怡卿身上不合规制的杏色织金袄裙。
周晏然不理会他的酸言酸语,高大的身形立至桌前遮去大半光线:“听说今日厨房起了五次灶倒了两锅菜,你再不吃管家又要向我请辞了。”
林君竹眼眸微眯,不悦地开口:“我……”
“医书有的是时间翻,”周晏然修长的指尖按住扉页,“现在他就在你面前,还怕跑了不成。”
厚重泛黄的书卷被轻轻合上,林君竹哑然,默不作声地洗笔还不时瞥向站在一旁的温怡卿,即便目光正撞,还是要佯装不在意般移开视线。
温怡卿抿唇不住偷笑,走到另一侧拉起他的手,弯下腰身低声轻语地哄他:“正好我也饿了,陪我去前厅吃吧,别吵醒裴先生。”
“这些菜哪够吃的。”林君竹眉眼舒展开来,对她的触碰颇为受用。
温怡卿歪头想去看林君竹别扭的神情,被他扭头躲开,她乐不可支,非等男人白皙的耳尖染上绯红才肯罢休。
“我去叫人再起个锅。”
她提着衣摆小跑着,杏色的裙衫荡起漂亮的弧线,林君竹收回目光,翘起的嘴角拉得平直。
“殿下……是来向我耀武扬威的吗?”他缓缓起身,锐利的审视刺向周晏然平静无波的面容,“可惜,同我一起她的注意力一直在我身上。”
周晏然轻笑一声,丝毫不在意他幼稚的挑衅:“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浑身上下都是她的味道,”林君竹艰难开口胸膛剧烈起伏,再不看他一眼,“连半点遮掩都无,若非如此,殿下何时这般轻率过。”
周晏然拳头轻握抵在口鼻处假咳,借着动作掩饰悄悄嗅了嗅,他抬眼打量林君竹难看的脸色。
这小子,鼻子倒灵。
“明日再由你清算,她脸皮薄别再提了。”
林君竹愤愤抬头,见周晏然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口那抹身影,他泄气般跌坐在圈椅上,闷闷地垂下脑袋。
“你当真动了心,”林君竹声音低轻,沮丧又无措,“我原该为你高兴,可偏偏是她。”
周晏然侧脸斜睨,指尖收拢半握着捻动扳指:“你担心的永远不会发生,大周有骆烟有温相,还有我。”
“你敢保证,朝堂有任何变故,你都不会弃她与不顾?”
“即便陛下羽翼渐丰,刀刃直指于我,”周晏然转过身,掌心压在桌面微微俯身,墨黑的发丝镀上一层虚光,“我也会做好打算,保她性命无虞。”
林君竹眼底复杂的情绪难以克制,只是深深看了眼周晏然,大步朝外走去。
“我不要青笋,换成盏蒸鹅。”
“都这个时辰了还鹅,就青笋了,快走吧——”
两人吵吵嚷嚷的,像两只树上的小麻雀,脚步声渐行渐远,周晏然垂下头,英挺颀长的身形微屈,他兀自轻笑一声。
有着千里外运筹帷幄的谋算,在此刻却是百无一用,竟拙劣无能到承诺赌誓的地步。
他知道,子逸是接受了,可那磨人的小姑娘却是无知无觉又无心。
林君竹滴水不沾熬了一天一夜,说不饿都是假的,仅凭口气吊住,此刻半桌子菜都进了他的肚子。
“你慢些吃!”温怡卿抢不过他,气恼地瞪他。
周晏然眼疾手快从他筷下夹过兔肉放到温怡卿碗里,警告的目光扫过林君竹:“不够再让厨房添。”
林君竹权当看不见,转眼撞见温怡卿对着周晏然笑,又急得停了筷子,委屈得直愣愣盯着她瞧。
“怎么不吃了?”温怡卿只觉得莫名其妙,“不就抢了块兔肉吗,这儿还有呢。”
周晏然看得清楚,可再不想从中做和事佬,他放下帕巾慢条斯理地将扳指扣回指间。
“裴先生如何?”
“经脉断裂气血衰败,这些年恐怕是以人参灵芝入药才得以保全性命,要完全恢复还是不易。他的眼睛是毒瞎的,复明也难上加难。”
两人沉默许久,气氛凝滞得温怡卿都不敢动筷,她放下筷子察言观色。
“比起他那个父亲和哥哥,萧沉倒也不算全然泯灭了良心。”林君竹冷哼一声。
听到他提起萧沉,温怡卿不由得紧张起来,她舔了舔唇岔开话头:“那为何裴先生现在长睡不醒?”
“冬日寒冷他身上发疼,夜晚总不能安睡,晨起我给他灌了碗安神汤。”
林君竹斜倚上椅背,姿态懒散,趁她正是心虚的时候,伸手圈住细腕拉到膝头,一下揉捏掌心一下摩挲指间。
指腹扫过留下隐秘的酥痒,温怡卿红了脸,他却仍乐此不疲地勾着她。
“既然如此,这段时日我会帮你和太医署告假,留在皇庄,”周晏然眸光沉沉,不去看两人暧昧交缠的指尖,转头对温怡卿道,“我送你回宫。”
“子逸……”温怡卿红着脸不敢对上周晏然平静的凝视,但她开口祈求林君竹也不为所动,反而在她施力抽手时收得更紧。
两个男人间无声的对峙让温怡卿无比煎熬,她伸臂轻拥林君竹的肩背,主动侧过脸对着男人的脸颊轻啄一下,快速退身。
此刻林君竹半阖的眼眸才懒懒掀开,不甚满足地皱起眉心,单手揽过她的腰身,倾身碾过柔软的唇瓣。
“回宫就把衣裳换了,我不喜欢,”林君竹咬着牙关,目光灼灼地对上周晏然深幽的眸子,“我前些日子送你的泥人花灯不见你当宝贝,今儿哪个公子明儿哪个殿下的衣裳,你倒日日贴身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