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案还是之前白小九落在这的。
鸿钧就没从面前的“洞府”中探查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关于面前人的气息,不用想便知道从刚才到现在,这人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谎话连篇。
但下意识的,鸿钧竟没有半分不悦,反而生出几分叹息与无奈来,低声道:“若要欺瞒他人,先要骗过自己,你为何多花些心思都懒?”
商音不知道此时鸿蒙意识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听鸿钧这么说,憋了一阵,再度绽开那种恭顺娇怯的笑容,阴阳怪气道:“小妖愚钝,不及尊者精通此道。”
“只是这欺瞒一字小妖着实不敢当,毕竟正如尊者所言,此种伎俩如何能骗过尊者?”
鸿钧又沉默了,像是在思考。
过了一阵,鸿钧竟松开了微蹙的长眉,颔首:“的确,骗祂已然足够。”
是极其熟悉的,云淡风轻但精准吐槽的毒舌发言。
商音挑眉。
鸿钧和鸿蒙意识再如何不对付,那也不是明面上的,这样直接说鸿蒙意识好骗,肯定不是当面毒舌。
这个时候的鸿蒙意识肯定是暂时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商音试探发问:“你……想起来多少?”
鸿钧淡然回答:“想起吾记忆有所缺损。”
商音琢磨了一下,总觉得不太对。
等下。
刚才那两句话如果结合理解一下……那就是因为她问他想起了多少,所以鸿钧“想”起了他失忆过?
商音抬头,正对上鸿钧不再伪装的,带着些许压迫与审视的目光。
“露水姻缘。”
鸿钧一字一顿说着。
如若商音是人间艳丽色,妩媚似火,生机灼热;鸿钧便是冰雪皎月影,冰凉淡漠,亘古不变。
“你可知我今日为何前来?”
商音抬手按住不停乱跳的眼皮:“为那口鸿蒙紫气?”
能让记忆全失的鸿钧注意到她的,也就只有她作死的那一口了。
但吃都吃了,真没法还了。
而且说实话,她总觉得今天的鸿钧很怪,忽而陌生,忽而熟悉的,有种阴晴不定的飘忽感。
“我欲斩三尸合道,因果却言你我之间有红尘牵绊,若不斩断因缘,难以合道。”
鸿钧说这话时凝视着商音,眸中带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复杂。
斩三尸。
合道。
红尘牵绊。
商音深吸一口气,脑中灵光闪现,忽然全都明白了。
当初鸿蒙意识找到鸿钧,威逼利诱时定然早就定下了合道一事,但鸿钧却并未告知她。
这才是鸿钧想要与她结契的根本所在。
只要这元神契不解,鸿钧就算再如何记忆全无,七情六欲剥离,利用鸿蒙意识一步步执掌洪荒大权,也绝不可能成功合道,与鸿蒙意识融为一体,成为鸿蒙意识晋升天道的垫脚石。
又来了。
这熟悉的,每个字掰开都是陷阱算计,怎么走都掉坑的感觉。
商音也懒得装了,呵呵冷笑:“要解契?行啊,你先去把杨眉杀了,再来同我掰扯散伙。”
鸿钧:“……?”
道祖动了动唇,面上第一次浮现出十分鲜明的、难以理解的困惑与不解。
显然商音的话对他造成了某种冲击。
这冲击甚至比方才的胡说八道还要巨大。
“为何你我元神契,会牵扯到杨眉?”
“三人定契,未免太过荒唐!”
商音:“?”
她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鸿钧话中含义。
合着鸿钧以为他们三个人定了这种元神双修的契约?
您是真敢想啊。
不过区区几千年,黑心白莲花怎么变成黄心的了?
褪|去方才战战兢兢的小妖伪装,商音越过鸿钧,衣袖掠过酒案拂去微尘,倚坐在酒案边。
姿态犹如流云漫卷,双|腿交叠,铺开的裙摆如同绽放开来的艳丽芙蓉花。
她的眉眼弯弯,唇角藏着久违的恶趣味。
“是啊,当年的尊者可不像现在这般凛然不可侵。”
“坏得很呢~”
鸿钧只是那一瞬间脱口而出,但很快反应过来,若是他定契,绝对不会对天道起誓,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寻一灵物作为见证。
就是这见证怎么会扯上杨眉……
鸿钧掐算了一下,大概能知道杨眉还好好活着。
算了,不重要,此事可日后再理清。
商音看着鸿钧在那推演掐算,抬手撑着下巴,好奇问他:“能给我说说,你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莲花芯都变黄了吗?”
鸿钧侧首:“吾非莲花跟脚。”
平铺直叙,毫无波澜。
无聊透顶。
商音眯了眯眼:“哦……你在转移话题?”
鸿钧:“……”
他实在是不想说巫族妖族的那些破事。
这些年巫妖两族表面和谐,实际上各种矛盾频出,甚至有些时候都会闹到鸿钧的紫霄宫里去。
巫族和妖族都认为是对方有错,唯有道祖出面裁断方为公平——当然,也不乏两族就是在用这方法来试探道祖对洪荒之事的插手程度。
所以冲突总会演变成上面的紫衣道祖面无表情,高冷出尘,下面的巫族妖族闹哄哄地吵成一片,时不时眼角余光观察鸿钧的表情。